“可……皎儿姐姐若是爱着姐姐,又为何对女皇穷追不舍,至死不悟呢?”
“情之一字,世上有几人能清楚明白?皎儿早已钻入了死角,心心念念皆是女皇,自然永远看不懂自己的心。然则她二人多年相处,彼此关怀,又岂是虚的。”唐赋摇了摇头:“或许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最是珍贵。不断追求难以企及之物,却忽略了身旁应当珍惜之人……”
“原来是这样……”唐词摸了摸脑袋:“那以后我喜欢上一个人,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了。”
“呵……傻孩子。”唐赋微微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过你说得对,人最应该明白的,便是自己的心。”
“所以大哥也明白自己的心咯,”唐词笑道:“其实我也明白,大哥喜欢的人是珑姐姐。”
唐赋轻咳一声,竟也有些尴尬:“不说这个了,词儿曲儿,咱们……回家罢。”
两人对望一眼,齐声应道:“是,大哥。”
走出几步,唐赋忽停了下来,道:“你们先回府等我,为兄还有些事要做。”
唐词应了一声,忽瞪了唐曲一眼:“现在姐姐不在了,除了大哥,就是我最大,你是弟弟,应该听我的话。”
唐曲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向前走。
“喂,你听到了没有,臭唐曲!”
唐赋含笑目送他们远去,忽道:“你还不出来么?”
“唐兄是怎么发现陆某的?”树后转出一人,手提酒坛,满面胡渣,正是陆停。
唐赋笑道:“这一身酒气,想发现不了只怕也难。”
陆停摇了摇头,径直来到坟前,目光在唐诗的名字上停留片刻,拍开酒坛封泥,仰头便灌。
唐赋默默看着他,没有出声。
陆停一口气灌了半坛,手一歪,将剩余半坛倾在坟前,惨然笑道:“令妹生前最爱此酒,如今陆某敬她半坛,她九泉之下有知,也会赞陆某是知己罢。”
“陆兄……”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呵呵……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见他愈笑愈痴,唐赋忍不住叹了口气:“痴人。”
“且问天下,莽莽众生,何人不痴,何人不傻?”陆停哈哈一笑,抹了抹嘴角,顺手将酒坛摔开:“祭拜已了,陆某告辞。”
“陆兄且慢。”
“唐兄还有何事?”
“那日……小妹吃下的药……”唐赋艰难地道:“当真是如此么?”
“唐兄果然心思敏锐,”陆停轻轻击掌:“不错,那药是我千辛万苦自苗疆五毒教中盗来,唤做‘玉焚’,若两人之间互相有情,吃下去自是无碍,若是无情,两人便会同时死去。”
“你……为何不告诉她?”
“哈哈,她执意如此,我又何苦破了她最后一丝念想。”陆停凄然道:“让她这样带着最后一线希望离去,岂不更好。”
沉默许久,唐赋道:“多谢。”
陆停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赋转回身,怔怔地看着墓碑,良久,叹了口气:“陆停身受重伤,一身功夫,怕是废了十之**。小妹啊小妹,你痴恋皎儿,又可曾想过自己的身边,还有这样默默爱着你的人呢?”
“兰兰,不上前去祭拜么?”远处,司徒景明扯了顾楼兰的袖子问道。
顾楼兰摇了摇头:“不必了,死者已矣,祭拜不过是个形势。心中惦念,就足够了。”
司徒景明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心中惦念?心中惦念又何必跑到这里地方来,兰兰真是嘴硬心软!
“在腹诽我什么?”顾楼兰淡淡问道。
司徒景明缩了缩脖子,嘿嘿笑道:“没有没有,赞美我家兰兰还来不及,哪里可能腹诽呐。”
顾楼兰轻哼一声,没有追究下去:“皎儿这孩子,自小便被人卖到青楼,若非正好为我所救,只怕便要沦为娼妓……”
“嗯,那孩子聪明伶俐,一直很得你喜欢。”司徒景明记得自己还因此吃过飞醋来着。
“是啊……”顾楼兰叹了口气:“皎儿一向最得我疼爱,却偏生性子偏执,容易钻牛角尖,才落得……”
见她神情难过,司徒景明拥紧了她:“兰兰,别难过了,求仁得仁,如此而已。”
“她死之前,还怨着我……景明,如果我当初不说那一番话,是不是皎儿便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兰兰说的话,却也没有错。当年不正是因为你我的坚持,才会有今日的幸福么?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而她,选择了一条不归路罢了。”
顾楼兰摇了摇头,环紧了她的腰:“或许真的是年纪大了,竟多愁善感起来了。”
司徒景明笑嘻嘻地道:“兰兰哪里老了,看起来分明只有三十多岁呐。”
顾楼兰白她一眼:“就知道甜言蜜语!”心中却泛起暖意,很是受用。
“呐,兰兰,你说接下来咱们去哪里好呢。南边鲛人国盛产明珠,我倒想去那边瞧瞧。”
“好了好了,依你便是。”顾楼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司徒景明笑嘻嘻地攥了她的手:“那咱们即刻便动身罢,这长安还是这么不好玩,早日走早日了事。”
正拉了她走出几步,忽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人颤声唤道:“爹!”
司徒景明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一人扑到了她怀中,将她紧紧抱住。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片刻之后,她将手轻轻地放在她头上,温柔地抚摩着,一如当年安慰她一般。
顾楼兰与不远处的顾薛衣对望一眼,默契地一笑,同时走过一边,不打扰这对父女团聚。
感到胸前衣服渐湿,司徒景明心中微疼,抚了她的头发笑道:“好了好了,酉儿,怎地年纪越大,越是爱哭起来。爹爹记得你从小便老成得紧,从会说话后,就不怎么哭了。”
司徒酉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强压下呜咽,抬起头来,凝视着那张仿佛寻找了一辈子的、没心没肺的笑脸:“女儿找了你那么多年……”
“嗯,我知道。”
“爹爹为何不现身一见……当真,是不要酉儿了么?”
“爹知道酉儿和薛儿过得很开心,那便够了。”司徒景明轻轻为她抹去眼角的湿润:“相见,只会带来更大的不舍。”
司徒酉咬了咬下唇:“这一句话,是临时学的罢?”这老不羞能说出这样有内涵的话来,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司徒景明立时破功,无奈道:“酉儿,你就不能让爹得意一回么?”
司徒酉轻哼一声,兀自拽了她的袖子不肯放:“酉儿寻了你二十几年,你便只有这几句话要说么?”
司徒景明赔笑道:“酉儿想要如何?”
“接下来,你打算到哪里去?”
“唔……去北边草原瞧瞧。”
司徒酉轻哼道:“不是要去鲛人国么?我就知道你不安分,又想哄人!”
“呃……”司徒景明无奈道:“既然你听到了,还问爹做什么。”
“我要随你一道去。”
司徒景明转了转眼珠子,讪笑道:“这……不大好罢。”
司徒酉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半晌,司徒景明无奈道:“罢了罢了,一道去便一道去罢,谁让我被你抓到了那呐……唉,逍遥半生,老来还要拖个油瓶……不,两个。”司徒景明虽是嘴上抱怨,眼中却满是欣慰的笑意。
司徒酉这才放下心来,抓了她的手,向一旁的顾家姑侄走去。
“爹。”
“啊?”
“没什么……”
这一回,便让酉儿来对你好罢。
就像……小时候你对酉儿那般。
一匹神骏的紫马晃悠悠地出了长安南门,林继将司徒毓拥在怀中,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控制着缰绳。
“毓儿,你当真……舍得离开么?”犹豫片刻,她终于开口。
“怎么,到现在还放心不下,还需要出言试探么?”司徒毓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林继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毕竟这城中,有这么多疼爱你的人,你这一走……”
“当初是谁说,比全天下的人加起来还要爱我的?”司徒毓觉得她家木头是越来越木了:“有你在,我还要他们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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