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奴的日常》分卷阅读83

    刀割在肉上尚且如此痛,他给薛纹斛种的蛊虫是直接啃噬肺腑,那样的疼痛比这皮肉之伤更深了数倍不止。

    咳,咳咳……孔善呕出一口鲜血,心中积攒着的郁气突然消散了些——所以说啊,人还是找个垫背的好。

    有薛纹斛给他垫背,他就放心了。

    总归他不是最惨的那个。

    阿乌带来的人手足够多,又正好赶上驽勒被卫宁挟持大部分人手都被调去了那儿控制场面,这才有了的空子给他们钻,饶是如此这一路也没少杀人,等到冲出营地之时所有人的袖口都在滴着粘稠的血,状如恶鬼,可止小儿夜哭。

    当然,也包括面前这个。

    看着面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孩儿,阿乌分不清此人是否有威胁,本能地要将其就地斩杀以保完全,偏偏在此时孔善睁开了血糊糊的双眼。

    “是你?”

    失忆期间的事情孔善还记得,自然认出了面前这个小女孩儿就是当初他跟薛纹斛在街上遇见的那个,明明只隔了十来天,可今日再见,却恍如隔了数年之久。

    “谁让你来这儿的?”

    小女孩儿仿佛被面前这些人给吓傻了,半天出不了声,还是阿乌手里卷了刃的刀好使,一放到她那细瘦的脖子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抖了出来。

    “大爷饶命,是蚊小爷叫我来的,后头有兵,你们不熟悉地形很容易被抓回去——小的,小的打小生活在这儿,对这里的山林小路胡同屋舍最是熟悉,小的给大爷指路,求大爷饶命!”

    小女孩儿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头发散乱开来跟个小叫花子没什么差别。阿乌听了这话自是不信的,稀奇的是,一向多疑的孔善思索片刻后竟下令叫众人跟了她去。

    他们这些人,敌不过驽勒的十万驻兵。钻空子瞎逃也只不过是死得慢些罢了,有这小鬼引路,至少要多一线生机。

    “你说的,是蚊雅?”

    小女孩儿不住点头,孔善不再言语,阿乌也明白了他的考量,当下便叫身后的人背起这小女孩儿走到最前头去。一行人在这稚童的指引之下,竟奇迹般地在重重包围之中逃出了生天。

    “那蚊雅不是驽勒的人么,为何要帮我们?”

    一直到脱离了龙潭虎穴赵大等人还是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他们难以相信,一群人的性命最后竟然是靠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女孩儿救的。

    客栈之中,孔善身上的伤被简单包扎了一下,肚子里垫了些食物,整个人也精神了些。他看着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儿,对阿乌招了招手,阿乌会意,将小女孩儿带到了他面前。

    同来的,还有赵大。

    “当初你是从谁那儿得来的消息?”

    这话是对赵大说的。

    “自然是翠巧,她还有些良心,若不是她属下怕也不会这么快就得到大人的消息。”

    赵大还待为翠巧美言几句好让孔善放她一条生路,却发现孔善脸上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笑得他自觉闭了嘴。

    “别说翠巧已经被卫诚厌弃,就算她正受宠,连卫诚自己都被狗皇帝防备着,怎么可能从卫诚嘴里得到我的消息。”

    闻言赵大瞪圆了双眼,孔善咳嗽了几声继续说到,

    “咱们这是被人当剑使了——应当是想救薛纹斛的人,给翠巧透了我的消息。”

    保住了他,才能在往后的日子里给驽勒找麻烦不停地恶心他,如此,才会让驽勒抽不出功夫来追逃走的薛纹斛。

    江山与美人从来都是个两难的选择,可那人却知晓,狗皇帝虽然多情,却不是个能舍得这天下的人。

    “哼,算计这般长远,我倒要他到底有没有命撑到那一天。”

    小女孩儿听了这话懵懂地看了一眼浑身裹着白布的孔善,似乎在判断这人的危险性,明明年纪尚幼,偏偏眼里已经有了肮脏的世故——一如当初的自己。

    那人应当也是看出了自己当初对这孩子异于往常的态度,才会叫她来的罢。

    孔善笑着抬起了小女孩的下颌。

    “那人应当也给你指了条活路——甭管南华是否顺服,你这个□□都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再呆在淇县迟早会被弄死,想来你也是看中了这条,才会选择听那些人的话来拼上一拼罢。”

    心事被人猜中,小女孩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竖起浑身的毛发,眼中的戒备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孔善轻笑——到底还是嫩了点儿。

    “姑且将你带在我身边养个几年,想独自在这世道活命,你还没那本事。”

    ☆、第071章

    努勒几乎要被卫宁掐断气,这人也不知是真傻还是真豁得出去,好似半点不担心努勒死后他们跑不了似的。努勒硬着一口气不肯服软,林长裕却是不敢拿天子的性命开玩笑。

    皇位继承人还没着落,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当真赌不起。

    “你别冲动,我们放你走。”

    “林长裕!”

    喉管肯定受了不轻的伤,努勒吼出这三个字时已极难听出本意,为了省事儿卫宁干脆点了他的哑穴。手指一旦离开,努勒的喉咙里便仿佛开了个洞,呼噜呼噜着,再发不出半个完整的音节。

    天子之怒,最后只能凝在那双眼珠子上。

    卫宁无视于这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目光,依旧扣住努勒的咽喉,半点放松的意思也没有,脚底下却是毫不迟疑地向人群最集中之处迈去。

    路过卫诚,没有丝毫停滞。

    卫诚看着自己那仿佛脱胎换骨的亲弟弟,儿时的不甘如洪水般泛滥开来,好几次都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将卫宁的脖子拧断。可是,看着那个武功深不可测,对他也不再有半分依赖的弟弟,卫诚突然有种噩梦成真的解脱感。

    悬在头顶的利剑,终究还是掉了下来。

    他真的被卫宁远远甩在了身后。

    卫家子弟中高不可攀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尽管身处逆境处处受制,却仍能活出别样光彩的卫宁。

    卫诚不甘心,他决不肯承认自己苦心求进到头来还是被卫宁轻松超越,他拼命地想着,想到腿肚子发颤也不敢上前一步。

    那是来自强者的无形威压,是强者对弱者最直接也最残忍的蔑视。

    ——不对,一定不是这样,见天子必先解剑,他身上没有利器,同握有武器的卫宁相斗本就处于劣势。于是,卫诚终于找到了不杀卫宁的正当理由。

    非是他斗不过他,而是天子受制,拳脚也敌不过刀剑,命之罪,非他之过。

    父亲的面孔已然模糊,自小受过的训诫也在这一刻成了被水晕开的墨迹,糊成一片。

    面前这个站着的人不再是紧咬着他不放的梦魇,而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与他之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毫无可比性。

    鸿鹄怎会嫉妒燕雀。

    一定是这样。

    “哦,对了。”

    就在卫诚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从那梦魇之中醒来时,紧跟在卫宁背后的纹斛突然转过头来,对卫诚一笑,

    “之前的事,多谢了。”

    纹斛很诚恳地为蛊虫的事情道谢,可是听在旁人耳朵里却变了味道——被一个挟持皇帝的乱臣贼子道谢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卫诚如今的身份本就有些尴尬,原本因为纹斛之死被迁怒的误会终于解开,却又答应了南华这边引诱他结盟的条件,虽说最后没敲定,可到底是犯了忌讳。

    他已置身油锅,纹斛却在临走之前笑嘻嘻地往锅底下再填了一把好柴。

    “你说什么胡话!皇上你别中了他的离间之计!”

    努勒被掐着没法儿回头,卫诚自然看不清楚他对此话的反应,可是依照努勒这段时间对他的态度,往后回京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薛纹斛这分明是在逼他另立门户!

    纹斛说完话之后继续乖乖跟着卫宁走,走得累了便拽一下卫宁的衣服叫他歇一歇,等到出了大厅走到阳光之下,围在周边的侍卫才看见他走过的地方,竟留下了一串鲜明扎眼的血迹。

    “阿宁……”

    纹斛的嘴唇被自己咬得一片血肉模糊,肚子上破了个洞,伤口没长好就下床折腾果然有些吃力。

    吃力就吃力吧,能走到这一步已是苍天有眼,他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实在撑不下去,叫声“阿宁”便又能讨回来几丝力气。

    从前,不也这般熬过来了么。

    阿宁,他的阿宁……

    卫宁突然丢开了努勒。

    新鲜空气从突然解放的通道猛力灌入,努勒本能地大口呼吸着,刚要下令捉拿这两人时,脖子上竟换了一把剑。

    可不就是被他从卫宁身上搜走的墨心。

    “我送给我徒弟的东西,还没有让别人白拿的道理。”

    霸道张狂的腔调在屋外响起,卫诚前行的脚步突然一顿。

    那是一切噩梦的起源,是他们两兄弟命运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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