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
纹斛看见卫诚很惊讶,这里虽然处于外围,可到底还是皇帝家后院儿,卫诚跑这里来不怕被人阉了么?
卫诚呆呆地看着纹斛,把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一遍,确认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他其实舍不得。
哪怕再怎么恨纹斛,他还是舍不得,更何况每次一想到他跟别的男人……他就恨不得要杀人。
好不容易在知晓他进了冷宫独自生活时放下心来,恰逢云娘的事情占去他大部份心神,对纹斛的念想也就没那么急切,直到今天听人说他出了事。
这个傻子不是惯会看眼色么,怎么会蠢到惹怒皇上,连冷宫都没法儿呆,挨了板子之后叫人丢进秋水堂等死。
他到底舍不得纹斛这条命。
哪怕放在身边彼此折磨呢,好过阴阳两隔再无法触摸到彼此。
“你没事就好。”
卫诚后悔了,他想求了皇上放纹斛回将军府,既然皇上已经当他是个死人,那与其放在秋水堂白白折磨死,不如还给他。
哪怕是死,也得把尸首还给他!
纹斛被卫诚看得起鸡皮疙瘩,不知道这人又发什么疯,突然,他脸色一变——
“是谁骗你来这儿的!”
卫诚的眼神有些慌乱,他被纹斛看得有些心虚,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到底指的什么,纹斛等不及,使尽全身力气要将卫诚推出秋水堂然后关门撇清关系,可是——妈的这家伙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你们在干什么!”
**
驽勒听说纹斛挨了打火急火燎赶来,没想到却在秋水堂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更可气的是,这两人竟然当着他的面拉拉扯扯!
“卫诚!你别欺人太甚,这是朕的后宫!”
驽勒大喝一声,卫诚如梦初醒,虽说慢了一步,可到底还是恭顺地跪到了纹斛身边。
这是纹斛进宫以后第一次下跪,驽勒看着分外刺眼。
尤其是当他旁边还跪着一个卫诚。
是了,上次他下跪也是在卫诚在场的时候,他哪里是跪他,分明是跪给卫诚看的!
“好,你们好!”
驽勒气得恨不得当场宰了这两人,拿了自己的佩剑,举了几次到底还是放下了,左右寻不着合适的,最后竟抽出侍卫身上别的鞭子,想也不想朝这两人胡乱抽去,纹斛突然抬头死死盯住驽勒,后者手颤了颤,竟下意识地避开了他。
“啪——!”
这一鞭,使出了十足的力,驽勒从前也是马背上打天下的,这一鞭子叫卫诚挨了个结实,好在他底子厚,总算没当场倒下去。
稳住身子,伏地,磕头。
“求圣上放薛纹斛出宫。”
卫诚忍痛抬起头,不躲不闪满含恳求地凝视驽勒的双眼,同样的伎俩为他赢得了卫夫人,以及卫夫人的诰命,还有从前的许多。
他相信这次也能替他赢回纹斛。
他拒绝去想这是因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他的汗马功劳,可能是因为他如今的权势,也可能是……
无论因为什么,总会叫他得偿所愿。
可是这一次却出了差错。
驽勒苦笑。
抬手,狠狠挥下。
“啪————!”
这一鞭不偏不倚正好抽中了卫诚脖颈,好在没用全力,否则卫诚定然当场毙命,可是倒刺刮过血涌不止,瞧着也着实吓人。
卫诚从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复,他惊愕地捂住伤口愣愣地看着驽勒。
他总以为,驽勒不会真的下手伤他。
所以他才敢放肆至此。
“卫诚,这是朕最后一次饶你——滚出宫去,纹斛是朕的人,你别再打他的主意。”
☆、第019章
卫诚叫人抬走了。
纹斛觉得罚得有些轻,他总相信怒气的份量是固定的,落在卫诚身上的少,那就意味着落在他身上会多得多。
“你被人骗了。”
纹斛跪在地上好心提醒,半点做了亏心事被人抓包的心虚也没有,驽勒原本以为自己会气得发疯,可看见他这模样竟半点气不起来。
好似已经被这人气习惯了。
如果纹斛自进宫起就对他千依百顺唯唯诺诺,今天免不得要因为这出格的举动受重罚。可是他自进宫之后没哪件事不出格,真要认真计较,九条命都不够丢的,虱子多了不怕痒,驽勒竟然觉得也不难接受。
所以说世人多下贱。
他突然想起纹斛曾对他说的那句话——他若奉承他,估计会死得更快。
驽勒突然对纹斛从前的经历起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境遇才会培养出这么一个明明处处讨人嫌,却偏偏命大得过分的人。
“不说这些,陪朕走走。”
驽勒屏退左右,独独领了纹斛进秋水堂,这地方他从未进来过,里头果然比别处寒酸许多,单单看此处,不似皇宫更像寻常人家后院,尤其是院子里还搭了晾衣裳的架子。
“你在这儿果然过得很自在。”
驽勒轻哼一声,半点怒气也无,细究起来竟有些羡慕,这并不明显却有些雀跃的羡慕在步入里屋后,看到躺在硬板儿床上挺尸的李丰杨时,冷不丁转化成了僵硬。
驽勒下意识想去瞅瞅秋水堂别的屋还有没有收拾出来的床榻,不过到底忍住了没做出这么丢脸的事。脚管住了,眼睛却不听使唤,非要盯着李丰杨那明显被包扎过的屁股看。
睡死过去的李丰杨突然打了个哆嗦。
纹斛果断想歪了。
“李相公如今有伤在身,您还是挪步去别处寻身子好的娘娘或相公罢。”
驽勒铁青着脸却又不能解释,他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忍不住问是不是纹斛帮忙包扎的。
深呼吸,提气,呼气——伸手拎纹斛。
“朕无需去别处,这儿不就是有位相公么——怎么,进宫不久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纹斛前襟被驽勒提着,挣扎不得,索性整个身子都跟衣服共存亡一般随他揪起来摇摇晃晃,半点不使力气。他虽然瘦弱,可到底有成年男子的重量,驽勒本来想吓他一吓,陡然被他用体重这样往下狠狠一拽,整个人差点失去平衡栽倒下去。
“会不会站——给朕站直了!”
驽勒高声吼,床上的李丰杨翻了个身,他的气焰突然又低下去,好似被人看到他跟纹斛这样拉拉扯扯很丢脸一样。
好像……在勾搭别人家的媳妇。
驽勒没来由升起一丝挫败,可仅仅只是一瞬又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强撑的愤怒——这是他的后宫,纹斛是他的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带朕去你房里。”
驽勒拧着脖子发狠,还狠得理直气壮,气壮得近乎心虚。纹斛被拎着又晃了一会儿,待到秋千坐够了停稳当了才抱头破罐子破摔。
“近来寒气渐重,我才被安置进来宫人还未将御寒的被褥送来,如今只靠同李相公挤挤凑合。”
驽勒身子僵直,又好似一个菜包子鼓胀了气随时要炸成一个大葱油饼,纹斛被他盯得阴惨惨,到底还是说出了后一句话。
“所以——这里就是我的屋。”
驽勒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干脆把纹斛一甩,整个人瘪得蹲了下去。
明明是个威风凛凛的大皇帝。
活活沦落成傻兮兮的小胖子。
驽勒想不明白自己千辛万苦打下江山是为啥。
从前在草原上当王子的时候虽然不受看重,可成日里专干自己爱干的事儿,抢最顺眼的男人,尝最烈的酒,日子过得不痛快了就骑马去跑他个乱七八糟,想如何胡来就如何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