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晴天》分卷阅读23

    “你这婚求得可真热烈。”顾承泽说着甩一把热汗,他觉得鞋底都快融化了。

    “你是答应了?”

    顾承泽端详了“戒指”,那是路边什么草编的指环,何承枫大概是一下车就从路上薅了几根趁他被美景迷住时编好的。他放唇上碰了碰,展现一个特勾人的笑:“准了。”

    何承枫追上去:“回头再补上真正的戒指。先说好了,我可是无赖,收了我戒指就是我的人!本人不接受退换货,答应我的你可不能反悔,不然!”

    “不然什么?”

    “弄得你下不来床。”

    “你倒是弄啊,每次都过过嘴瘾算什么。”顾承泽叉着腰看他说。

    何承枫趁左右无人迅速在他嘴角偷啄一下,还揪扯了他耳朵,然后像从前带着那只老沙皮玩,跑到了顾承泽前头。

    顾承泽看他轻快的身影,笑着叹气,也追了上去。在他们的身后,天边挂着一道彩虹。

    本来计划去国道边的酒店住住,傍晚再出来看看大漠落日,再泡泡温泉,结果顾承泽接到电话说,g市的电力管有一批质量出问题,电力公司的人要退货并换供货商。

    质管部的何经理已经到现场,可是这人是典型的实验室人才,在公司,推诿扯皮的功夫倒是一流,肚子里除了脂肪就一堆的理论依据,到了现场那些生搬硬套都对不上号呢,电力公司的人看他自己都难自圆其说,一口咬定质量问题的底气越足了。

    管材焊接会黏板,加热板换了好几个,都无法解决,电力公司一口咬定,这批管材有问题,他们要退货,以及对方赔偿拖延工期的损失。

    这不是小事,不仅失去一个长期客户,还将可能失去整个g市的电力管市场。

    顾承泽行动很快,何承枫更快,车子掉头:“现在是谁在现场?除了何经理。”

    “售后的好手派了两个,对方还锯了一段管材说要送检。这批当时用什么原料你还记得吗?”

    何承枫抿抿嘴:“原料绝对不会有问题。现场的售后怎么说,有没有猜测什么原因?”

    “我让业务部的发反馈了——来了。”顾承泽看着手机念,““一开始判断是加热板问题,于是公司快递了两片加热板过去,还是不行,黏板。现场售后焊接技术没有问题,步骤也不会错……“这么说,真是管材问题了?”

    何承枫第一次皱眉:“现场售后有谁?”

    顾承泽报了两个名字。

    “他们两个都解决不了,那真的是……不应该的,”何承枫马上又自我否认,“那批管材是我看着生产的,原料一直是你在调,我看着搅拌房和车间生产出来的管子,不应该的。”

    “昨天客户不在现场,售后一发现问题,就锯了几公分寄顺丰回来,下午会到,咱们先回去,能等到质管部的检测结果。”

    何承枫说:“我有不好的预感,我送你回公司,再亲自去一下g市。这批出厂是我签的,我有责任。”

    顾承泽:“等质管部的出结果再说。”说完,就让公司的人帮忙订回去的机票。

    现在想想,最大的失策就是当时生产那批电力管,没有多做一根当样品,或者多做一些当库存,现在扯起来实在没有底气。不过生产旺季,也没空闲的机台生产库存。何承枫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品牌受到影响,客户流失这倒是其次。

    在这个行业,撇开ppr冷热水管,其他都是开挖、非开挖的管子,不论是埋在地下的排污管,给水管,电力管或者是紧挨着住户的燃气管,随便出个质量问题,轻则毁名损誉,重则人命关天!

    之前就爆出同行业某厂家的pe燃气管质量问题,当场炸了三户人家。整间公司卖掉赔人家都不够,那重大事故还牵连整个行业现在出厂一根燃气管都得等监检部门的专人下来检查了发了许可证才能出货。

    一来一去的招待费,那也是一笔开销。

    顾承泽深知其中利害,但还沉得住气:“我相信你。我让g市片区的业务经理把具体情况反映给我了,你也别担心。”

    马不停蹄赶到机场,顾承泽接到了g市经理的语音。

    第二十四章

    该经理姓杨,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三十好几的男人,在一干业务经理中是一表人才又衣冠禽兽。他像行走的“经销商”,同时替几个牌子跑业务,反正谁给他的抽成高他就替谁跑。明明是顾承泽公司的片区经理,却还帮其他厂家卖。何承枫不解,这样的人还留着做什么。

    顾承泽却说,公司需要这样的人。他安排了一个眼线在那杨经理身边,为了知道他把什么单子给了哪个产家,比较之后就能知道哪个客户的需求层次是哪个等级的。好料废料还是破碎料,以后就能看人提供管子和价位。

    不过何承枫觉得这杨经理还算有些良心,他大概知道自己的正牌东家是谁,每年都能可观地替顾承泽保证一笔可观的业务量。

    看在这份上,何承枫觉得他没那么讨厌了。

    杨经理是典型的烟嗓子,讲话喜欢絮絮叨叨,天生演讲型,何承枫听他翻来覆去的一大段话,只总结出两个有用的信息:客户要求退货赔偿;客户送检的报告其实出来了,被他拜托检验局的朋友暂时瞒下来了,结果是这批原料不是合同约定的北欧化工,管材不达标。

    “不可能。”何承枫说,“我用人格担保,我按合同规定的标准生产的。”

    顾承泽拍拍他肩膀:“回去再说。”

    下飞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何承枫坚持去质管部看检验结果,他始终不相信自己亲自下单生产,亲眼看着整个生产过程的电力管怎么就不达标了,有质量问题?

    其实下飞机他就收到质管部的检验结果了:“何副,售后送回来的检验样品确实不是用北欧化工的原料,壁厚也不达标。”

    顾承泽自己去打包了两份晚餐,留何承枫在实验室。

    何承枫坐在灯下,把那段样品管残骸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那眼神要是看一个姑娘,准被人指控流氓,视奸犯。

    “我得马上去下现场,”他放下那段管材,“这么小一截我看不出什么,拿在手上也没有亲切感。”

    顾承泽放下晚餐:“你先把饭吃了,回去睡一觉,明天我会让你去。”

    何承枫端起餐盒,才扒拉两口:“今晚有去g市的货车,我跟车走。”

    顾承泽这下终于沉了脸看他:“还要不要好好吃饭了?”我们的顾总睡眠不够会烦躁,可一对上何承枫坚持的眼神,他的腾腾怒气瞬间就消弭了,他捏着眉心无奈道:“好吧,你有事得联系我,别硬扛。我这几天得开会安排x市的单子。你别硬扛。”他不放心又强调了一遍。

    公司跟车去现场的一般是售后人员,因为运管材的那些大货车一般在驾驶室里有一个狭窄的休息区,躺是可以躺,得曲起腿来,一般这些货运司机有两个,轮流开,反正比客运车比晚点的飞机快多了。

    何承枫今晚出发,明天一早就能到现场了。

    车间装货的搬运工都不认识顾承泽,但认识何承枫,他经常在车间晃荡,跟搬运工也能开玩笑,大家都挺喜欢这个荤素不忌的年轻人。

    一搬运工看见他就喊:“何副!成品仓的说你今晚要跟车去g市啊?”

    “是啊,你们管子得装整齐些,难得我跟一次车,别让我瞧见外壁刮痕了。”

    那人“哎哟”一声:“上回那批发g市的橙管子被刮了两根哟,外壁刮痕明显,幸好现在也没接到业务那边的质问。”

    那批电力管是橙色带黄条,外壁打了出厂时间和规格型号,贴了厂家的不干胶,当然,也打了厂家字样。一般人管它叫橙管。

    何承枫上去大力拍他的肩:“狗日的,看你下回还走神。”

    顾承泽背着手走了一圈,像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地,好不威风。

    那搬运工问:“这人谁啊,怎么派头比你还足?真能装模作样。”

    看成品仓没其他人,何承枫勾起嘴角,附耳道:“我相好。”

    “行啊你够时尚。”这些搬运工私生活都挺乱的,外面也找小姐,什么类型没见过。比如这老搬运工看上一个年老珠黄的女招待,每个月一拿到工资就去找她,何承枫刚来公司时宿舍在他隔壁,有一次听大家起哄,老刘把那人带回来了,去看看!

    何承枫没去,没一会儿就看他们回来,几个男人骂咧咧,老刘在她身上爬啊爬拱啊拱,一会儿就听那女的哭,要他下去。唉没一会儿就完事,太亏了。

    之后老刘就抽着烟回来,骂了句妈的:“都是苦地方出来的,看到人家哭,剩下的钱都给了。”

    没用的老刘又被大家笑了一次傻。

    顾承泽目送他上了货车,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何承枫换上了蓝色厂服,在副驾挥了挥手,在不明亮的车灯里,那张脸虽然倦意满满,可依然那样年轻。

    顾承泽等车开远,留给他一串尾气后才转身走回办公楼。他想回去一个人也没意思,就开了办公室,去休息室睡觉。

    这一觉睡的一点也不踏实,断断续续梦见儿时的事,何承枫爬树给他弄这掏那摔破了膝盖,汩汩鲜血奔涌而出;何承枫骑自行车,车仰人翻的,蹭破了皮……总之,梦里就是一片血光。凌晨两点多,这边梦好不容易消停,运输部经理接到车队负责人的电话,交警说,在g23国道的一辆货车发生了严重车祸,车头完全变形,司机和驾驶室的人当场死亡血淋淋的驾照有司机信息,所以交警第一时间联系了车队负责人,负责人马上联系了运输部经理,那经理吓得脑袋一下清明,颤抖着手把电话打给了顾总。

    顾承泽本来就睡不安稳,不知道为什么,何承枫在车玻璃后的疲倦笑脸一直在他脑海里转着圈,那张笑脸幻变成无数张笑脸,像万花筒在他眼前转,说不出这诡异的不安感。他突然冷汗淋漓,在黑暗中张开了眼睛。

    一旁手机屏幕亮着,显示运输部电话。

    “喂。”顾承泽接起来脑袋很不轻松。

    “顾总,今晚走g市的那辆货车出车祸了。”

    顾承泽深吸一口气,大脑接收到冰冷的空气霎时清醒了几分,他掐着自己的腿,指甲猛然扣着骨肉,借疼痛压制其他感觉,逼自己冷静了说:“具体点。”

    “现场交警说两个人当场死亡,我听说跟车的是

    “跟进了解,我,我马上去现场。”那边马上挂了电话,手机从手心滑落,他把腰弯得好像要折断,这样可以逼迫脊柱最大程度地痛起来,他等自己痛得快死过去才找回真正的冷静。

    他想,怎么可能,是不是搞错了?

    他又捡起手机,越急手越抖,拨号几次才成功拨出去。

    温柔的语音提示却像一把大锤子,重重地捶打他的灵魂,将冒出头的冷静打碎得如一地齑粉。

    顾承泽抓起头发,在黑暗里坐着:“我为什么要答应他跟车去?我为什么不态度强硬点?什么单子什么客户会比他还重要?”

    “我为什么没帮他挡这一次?”他反手捶了几下脊柱,痛是痛,却喊不出来。浓烈的痛和痛苦全锁在那副躯体里,左突右撞,死去活来大抵不过如此。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换好衣服的,凌晨两点,让行政部安排司机,快车赶往事故现场。

    他做了一百次假设,做了一百次心理建设,他一想到满身是血的何承枫躺在那,他绞在一起的十指就不由得发抖。

    过去的时光,那些笑的,闹别扭的,不开心的,被迫分开无法联系的……以及那无数个以他为目标的时光,全部都像一丝丝看不见的切肤入骨的线穿过他的身体,他觉得自己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痛。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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