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顾承泽出国前找过何承枫，唐蔓没问到何承枫的消息，顾承泽决定自己跑一趟。
何妈妈这次没挡着他，让他进来了。可是何承枫不在家。
“承枫他去外面打工，不会天天回来。”何妈妈给顾承泽拿了杯水说。
之前明明是那样熟稔无间的关系，一转身，就是陌生和客套。
顾承泽喝了口水：“姑姑，我，明天就出国了。您能跟他说吗？”
张宝之前说的地方，顾承泽去过，可是那好歹也是个小镇，找个人哪里那么容易。他无功而返了。
何妈妈嘴里应着“好”，眼神却落在其他地方，是疲乏的样子。
顾承泽也不再坐，起身要往门外走。
何妈妈的手按着椅子扶手，是要站起来的意思。顾承泽突然转身，他恭恭敬敬对她鞠了个躬：“姑姑，谢谢您以前照顾我和外婆。我要走了，只希望您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再生气我也不会改变心意。
说完，他又扫了一眼黑瓦白墙，墙边的桑树，墙根的竹椅子，立在窗下的扫帚，以前那里还有一只老的不爱动的老沙皮，藏在后面睡觉，已经被他带回家，现在让张宝帮忙养，真的是老丑老丑的样子了。
“哥，你不回家，傻瓜沙皮变得很不活泼了。”顾承泽在心里难受地想，垂眼叹了叹气，决绝收回视线不再看，跑了出去。
何妈妈掩着嘴流泪，这都叫什么事啊。
一直到晚上，何承枫例行打电话问他妈今天的身体情况，何妈妈顾左右而言其他。她答得心不在焉，何承枫以为他妈妈累了，让她去休息。
第二天，何妈妈做什么也不得劲，顾承泽离开前的小眼神一直在脑海里飘啊飘，她终于拿起了电话拨给何承枫……
一听是家里来的电话，何承枫当满身泥土地跑去传达室，在嘶嘶作响的听筒里听到他妈说承泽今天下午的飞机，他整个人就石化了。很多情绪冲撞在身体内部，终于撞破一条缝隙，意识回笼，他撂下电话就跟领班请假。
可是那时候的公交哪那么多车次，小乡镇更没有的士可打。何承枫找工友借了一辆自行车，骑了有五十公里，骑得双腿没有知觉，下车时候腿一软，险险扶住了墙才没倒下。
他去顾承泽外婆家看，门窗紧闭，是人去楼空的景象。他回家拿了钱去镇上拦到了的士。
后来还是太晚了。
电视剧里经常演的，跑得要死要活赶到机场会拦下要离开的人，显然都是假的。
现实里，堵车或者没钱打车，都可能是你晚一步的关键因素。
眼下，新产品成功推广关键人物史密斯都跑了，他们已经比茂通的晚一步了，何承枫问：“新产品怎么办？凉拌吗？”
顾承泽摇头：“还在想。这次新产品的投入很大，超过预算，年中的股东大会上，我估计得被那些老头一人参一本。”
何承枫拍拍他肩膀，安慰：“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顾承泽低头看上半年销售报表：“我的何工，你只要负责帮我把关质量就行啦，至于销售方面的别操心了。”
“怎么不操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啊。对了，你背是不是不舒服？”他在家也看见顾承泽按过几次。
“嗯，可能是气候不对，就会难受。”
“该不是那时候——啊，承承！我想到了！”何承枫突然激动地搂紧顾承泽的肩膀，“茂通这次卖给史密斯的抗菌静音管，他们无法解决焊接问题，因为，他们没拿到焊接参数！按照以前的标准焊接，绝对会出事。”
何承枫这样一说，顾承泽就明白了。
每种管道的热熔焊接标准都不同，因为原料配比不同，最简单的，它们焊接面的加热温度不一样，焊机的加热板都有温度提示，要是售后不知道该产品的标准改了，只会按照最原始的经验去焊接，很容易在试用时出现质量问题。
要么是焊接时不严密牢固要么是使用一段时间后发现质量问题。
这是管道行业最不愿意出现的质量问题，出一个就能砸牌子。所以售后安装很关键，一般都是产家提供售后人员。
顾承泽一进入工作模式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他微皱着眉沉吟：“这么说，偷东西的没偷走焊接标准？”
“哦，他当然拿了，可是我当时留在桌面的焊接标准是错误的，后来几晚被你扣家里，所以那个标准是在家里制定出来的。”
顾承泽很赞赏地说：“看来还是我英明。”
“但愿对方没那么聪明——话说回来，实验室能考虑安个摄像头么。”
任厂长和林经理自然没那么聪明，在他们供货后不久，同行业爆出“茂通管道的抗菌管现场无法焊接，热熔器不知道调试了多少次，最后香溪美地别墅中止与茂通的合作。”
顾承泽这时候没去找史密斯先生，他得沉住气，他在赌，赌史密斯会主动来找他，这时候他来找他，谈判的天平倾斜的角度就不一样了，是对方请他为他生产，而不是他请对方用自己的产品。
何承枫喝着紫菜虾皮蛋汤，看他一眼：“你倒是沉得住气，我听说茂通那时成为供货商，闹哄哄地做了很大一场发布会，这会儿灰头土脸地撤了，真是，那时候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丢人啊。”
顾承泽手机响，他朝何承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拿着手机在何承枫眼下晃了晃，来电显示“史密斯抗菌静音”。
合同谈的很顺利，史密斯是吃一堑长一智，反复强调售后焊接这一块的内容，何承枫说，他可以亲自去现场监工。
顾承泽同意，毕竟，他这次的目的是把新产品和品牌推出去。
有了“香溪美地”的成功案例，顾承泽在年中的股东大会上很好过。
何承枫当上了副厂长，很令人服气。
有几个人会操作机台，会修机台和焊机，还会研发产品，还跟车间的人混得好？
工务组组长为他捏把汗：“看来我们顾总是对事不对人，他虽然很不喜欢你，可是他是承认你的能力的。”
何承枫请车间不当班的人吃饭，庆祝自己“升官”。他举着酒杯嘿嘿笑，心想：“嗯，你们顾总可喜欢我的呢。”
等“香溪美地”全部竣工，顾承泽收到了史密斯先生的邀请函，还有一份是给何承枫的。
何承枫摸着奢华的纸质，询问道：“我能不去么？”
顾承泽：“为什么？”
“那种地方，音乐，美女，鲜花，美酒，闪光灯，我不自在。”
听何承枫这么说，他本来想回答“不想咱就不去了”。但顾承泽突然想起唐蔓曾经说，以后他和何承枫都无法在公开场合介绍对方的身份，顾承泽看着他：“去吧。哥，就当陪我。”
何承枫还能说什么呢，顾承泽那一声“哥”喊得他头昏脑晕了。
真是色令智昏啊。何承枫套上西装时候想。
他几乎没穿过三件套西装，因为没需要没机会也没钱，现在对着镜子扣西装的扣子，他怎么看怎么不自在。
果然是人靠衣装，这丰神俊朗的时髦绅士是自己？
顾承泽走过来，替他摆正领带的位置：“我哥真帅。”说完亲了亲他。
“没有承承好看。”说完也回亲了他。
两个人只是整理下衣服，又亲得差点把衣服脱了。
何承枫喘着气大笑：“还去不去了？”
到场的果然都是该别墅区的供货商，这次宴会可以说是中国建材家居翘楚行业的聚会。很多在商业杂志，经济报纸上看见的人何承枫都看见了不少。
史密斯先生跟一个年轻一点的男孩子走过来，顾承泽放下酒，与对方交谈。
那男孩自己走去找东西吃，就挨着埋头觅食的何承枫身边。
边上靠近一个人，何承枫不由得抬头看了看，一看是个湖绿色眼睛的男孩，由于穿得比较正式，看着约十七八岁出头，是漂亮周正的模样，穿着银灰色西装，眼神笔直地看着人，有点顾承泽从前的气场。
那男孩也大大方方地回视了一眼何承枫，端着食物走到史密斯身边。
“爸爸，先吃点食物。”
顾承泽以前在国外，漂亮的男孩也见了不少，但漂亮得像个水晶精灵的还是第一次看见。
注意到顾承泽的视线，男孩也看回去，对顾承泽说：“你的爱人一个人在那边吃东西，你不去带他过来吗？”
史密斯先生面露尴尬，顾承泽却难得笑了，眼底全是笑意，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谢谢你说他是我爱人。”
顾承泽的心跳得剧烈，仿佛在胸腔里造反，又仿佛是一锅沸腾的水被更高的温度加热，他穿过与他招呼的成功人士，往何承枫放向走去。
穿过音乐，穿过衣香鬓影，穿过各种暧昧或示爱的眼神，他第一次有种“我的爱人被人发现”的得意感。关系不被承认无法公之于众又如何？一听到有人用“爱人”这个词形容何承枫，他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像流淌过过去所有压抑的岁月，全新的，明艳的，鲜红的，向他汇集而来，压倒性冲压一切阻碍，全为了奔向一个人的心：何承枫。
“香溪美地”，顾名思义，必然有河流鲜花相伴。人工开挖的河流在绿缎子似的草坪正值夏季，露天草坪上聚集了不少年轻男女，有的在音乐声中相伴共舞，有的则是拿着酒杯寻找与自己身世家族相匹配的对象。
何承枫记不起来听谁说过一句话：豪门是需要匹配的。
毋庸置疑，到场的都是各行业有分量的人物，担得起豪门二字，他们将来的伴侣大多是与之身家相匹配的人，也许按顾承泽目前的能力，他如果和其他人一样，也会有个软资本相当优越的伴侣。毕竟顾承泽也担得起“青年才俊”。
何承枫觉得自己想得有点远，忙举目去看四周的锦衣玉食好冲击下那份操心。
林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边上站着王衍，他们乍一看是对金童玉女，好不登对。何承枫对林岚没有印象，因为当年在机场林岚不客气地说他时，他只顾着难受没瞧她一眼呢。
林岚在他们面前一点也没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穿着礼服还能用手肘撞何承枫：“我说，何大哥，还记得我吧？”
看何承枫陷入艰难的回忆状态，王衍解围道：“多少年前的匆匆一面，你都从野丫头变成小公主，谁记得住你。”说完对何承枫介绍，“林岚，以前我们和顾承泽一个学校毕业的。那时候在机场……怼过你。”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