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她拥有赵一冬的咖啡色头髮、赵一冬的丰腴小脸、赵一冬的嫣红双唇——一切的一切都与赵一冬一模一样。
却有一个地方不一样——女孩眼里的深沉灰暗,和赵一冬的清澈双眸,截然不同。
女孩似乎走了很久,搥着小腿,整个人颓丧地瘫坐到咖啡厅的门口。女孩脚边放了一打的啤酒。她拿起一罐啤酒,张开嘴巴去咬上头的拉环,又用手指扳弄一番,啤酒罐却怎幺样也打不开。
她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不断有水滴从她的额上滴落,她也一併抹去。但泪水却像那些雨点一样,不曾停歇,不断夺眶而出,滑落脸庞。
她浑身湿透了,白衬衫紧紧贴在肌肤上,冷得她不断颤抖。
她放弃去尝试打开啤酒罐,索性把手上那瓶啤酒摔到地板上,用手摀着脸,失声痛哭——
俞斯南走近她身旁,把她刚才扔出去的啤酒罐捡了起来,轻轻扳开,又把她摀在脸上的手抓过来,把啤酒罐放到她手里。
接过那罐啤酒,赵一冬抬头看向俞斯南,她想说些什幺,却只是泣不成声。
俞斯南把手上的雨伞举到她的头上,又伸出手掌附在她的头顶上,轻轻搔弄了几下。
坐到她的身旁,他始终把雨伞举得高高的,不再让她淋到雨。
她只是哭。
而他也只是静静地听她哭。
「你说说话啊——呜呜呜——」赵一冬嚎啕大哭,一边抓着俞斯南的衣角。
俞斯南的手有些痠了,还是坚持将手举得笔直,雨伞始终维持在同一个高度。
「为什幺不说话——呜呜——快问我怎幺了啊——」她哭得语句七零八落,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幺,想到什幺就一股脑儿地抛给俞斯南。
「你不能永远都等我自己说啊——」赵一冬哭得更惨了,她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沉重,「你不能永远都等我自己说——如果你真的关心我,你就直接问我啊——不然你就走开嘛——呜呜呜……浑蛋大叔……呜呜……」说到最后,赵一冬已然语无伦次,不断重複喊叫着同样的话语。
俞斯南凝视着她流满泪的脸,不自觉伸出手,轻抹掉她的泪。
赵一冬看着俞斯南的脸,忍不住失声痛哭。眼泪好像没有尽头似地溢出眼眶。
俞斯南看她哭得通红的鼻子,忍不住伸出手,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他的声音在大雨里有点沉,像空气里的悬浮微粒,浮呀浮呀,「我不想问。」他说。
赵一冬不是感到,而是闻到一股温暖的味道。是只有俞斯南身上才有的那种,温暖的味道。
她往他的怀里钻,手上的啤酒洒到他的衣衫上。他不在意,只是轻拍她的背脊。
啤酒透过衣服布料渗入,俞斯南能感觉啤酒的冰凉,就像现在的赵一冬一样。
「没事的。」他说,「我们回家吧。」
背着赵一冬,在街上走着的时候,俞斯南想起今早小胖说过的那句话:
——都过多久了,大家多少都有些改变。
曾经,他因为赵一冬那双与六年前如出一辙的清澈眼眸而感到无地自容。
经过岁月的淘洗和那些青春时的伤痛,自己变成了一个冰冷的人;这世上却有人能够丝毫没有改变。
这让他感到羞愧,也感到遗憾——这世上既然有人能够没有变化,自己为什幺成了这副德性?
今天,赵一冬的眼泪才告诉他解答。
原来,世上没有人不曾改变。大家都一样,被时光的尖锐扎得满身是伤——唯一的差别是,有些人明白如何掩饰,有些人不明白。
俞斯南有些喘不过气。赵一冬的心里有很多伤痕,而那些伤痕承载着如此深沉的痛苦——再加上她的掩饰——这样的沉重,让俞斯南有些吃不消。
他对苏亦弦说,想成为第一个理解他的人。苏亦弦却说,比起他,赵一冬是更需要这种安慰的人。
如果苏亦弦能再早一点告诉他就好了,俞斯南想着。
清醒的时候,伴随的是喉咙强烈的烧灼感。赵一冬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隐约有天花板的轮廓。
她想要坐起身,却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有些沉,她瞅了一眼,才发现有一双大掌,紧紧包覆在她的手上。她还能感觉到俞斯南手心的温度。
她侧过身子,在黑暗中端详他的睡颜。
他身上有着淡淡的咖啡香味,还有一股专属于俞斯南的独特气味。她找不到任何词彙去形容那样的气味,「温暖」这个词,勉强沾得上边。
总之,是一股很棒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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