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辞》分卷阅读49

    说到这里,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仰望天空,感受这雪白带来的凉意。

    “对啊,一直生活在江南的你们,也没什么机会见到雪吧。”许长情这北国的公子自然见惯了冰天雪地的场景,没什么稀奇,可对于楚九歌来说,在中原看到雪却是一大奇观。

    上一次见到雪,是什么时候……

    楚九歌甚至不用仔细去回想,就知道是在昆仑山下的数尺之隅,他将脚浸泡在冰冷的池水中,有雪花被从洞口吹落,带来一丝寒意。每天都是这样的日子,他就在昆仑山下度过了十几个年月……

    “九歌,九歌?”恣睢叫了几次才唤回楚九歌的神智,担忧的望着他:“是不是太冷了,你怎么在发愣?”

    “没有,只是想起了以前的日子。”

    清冷孤寂,与现在呈鲜明对比。彼时落雪凄寒,今朝雪落润苒。

    “莫大夫,你带九歌进去换药吧,外面太冷,我怕他染了风寒。”

    莫怀春便领命,和俞景年一起把楚九歌送进了马车,借下了楚九歌额头上层层缠绕的绷带,露出了里面愈合的并不好的伤口。

    “还会疼吗?”

    楚九歌不好意思的笑笑,“肯定会啊,只不过没有刚受伤那几天疼了。”

    “这是撞伤,不像你腹部的刀伤,缝几针包扎起来就好了,本来伤口就是不规则的形状,没办法缝合,又伤的那么严重,血肉模糊的,你的身体还不易愈合伤口,真是没见过你这么多事的人。”

    莫怀春一边用温湿的棉布敷着伤口,把上面黑乎乎的药膏软化,擦拭掉,露出了下面的淤青与伤口。较比几天之前,这淤青已经褪去了不少,可惜伤口却是一点恢复的意思都没有。

    莫怀春也没辙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谁叫他体质特殊还自己作死,怪得了谁啊。

    换好了药,莫怀春便在手上涂了花油,用掌心捂热,揉搓着楚九歌的腿,按压穴道,尽力早日打通经脉,让楚九歌可以下地行走。

    望着莫怀春不情不愿的样子,俞景年也不知怎么,居然脱口而出:“你这大夫,架子还真大,给相爷治伤还这么多事。”

    事实上这话也没有恶意,甚至是调笑说的,莫怀春也就没正经的回答他,“要不是他显赫的地位和网上的威逼利诱,我才不会大老远跑到这么冷的地方,回去给临安城的百姓看诊,做我的逍遥大夫多好。 ”

    “我可是扰了莫大夫的清静,可不敢再让他生气了,要是弄个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楚九歌也习惯了每天和莫怀春斗嘴,就在这时,恣睢掀了帘子进来,听他这么说,立刻喝了一句:“不许胡说!” 随即发现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刚想安慰一下楚九歌,后者就拉过了他的手,一脸犯错孩子的样子。

    “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乱说了,你千万别生气啊。”

    以前的楚九歌哪有这小鸟依人的样子,别人对他强硬,他就更强硬,还要多几分清高孤傲,搞得没人敢违抗这国师,现在的他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性子倒温润起来了,可真是被爱浇灌成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样子。

    这些日子,莫怀春已经习惯了这两人在一起腻腻歪歪,甚至可以做到双目清净,两耳不闻,不管他们做出再怎么过分的事,都能若无其事的为楚九歌捏腿。

    俞景年自然是不愿在这里欣赏的,不动声色的离开,车厢里只剩下了三人。

    还没等两人开口,莫怀春就在楚九歌的腿上狠狠按了一把,后者疼得大叫一声缩回了腿,恣睢还没来得及骂莫怀春,就突然反应过来:“你的腿能动了?”

    楚九歌的惊讶也丝毫不亚于恣睢,伸手敲了敲小腿,虽然有直觉,可是倒像是假腿一样,不听他自己使唤。

    “用不了几天他就能下地走路了,我可不可以回临安?”莫怀春问道。

    “不可以。”恣睢的回答很出人意料,“战争打起来了,你还要充当军医。”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轻舟短棹西湖好

    因为山路被炸毁,恣睢一行人很难在走捷径,为了赶上先头部队的速度,他们只能选择从附近的小路绕过路障的地方,相比之下,就拖了一天的时间,不过还好,一路山都没发生什么事。

    看来有人希望他们到别处去这种猜测是错误的了。

    话虽如此,可他们行踪暴露也是事实,如果此事真与魔教有关,那么他们的一举一动也一定在严密监视中,不过为什么他们选择炸毁山路,而不是埋伏在此将他们一网打尽呢?

    一网打尽的确是有点困难,毕竟恣睢这次是打算亲征前线,带的都是精锐部队,魔教实力再怎么强,也是不敢和御林军发生正面冲突的,除非他们跨越歧水,搬来了乌兰国的救兵。

    这也不可能,歧水之所以被称为歧水,就是因为它河道宽阔,并且支流众多,水流湍急。乌兰位于中原以北的荒漠,鲜少有植物能够生存,没有了做船的工具,一时半会乌兰也很难度过歧水,进入中原地区进行破坏。

    这样一来,魔教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恣睢在金銮殿大开杀戒,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难道说,和对楚九歌下巫蛊之毒一样,纯粹是出于报复?

    见一路上楚九歌都绷着张脸,恣睢也能想到他是在忧心魔教的事,如果他们真的有能力破坏,或许早就扰乱了南国的朝政,毕竟对于核心归属乌兰的魔教来说,中原分裂才更好进攻,若是统一在一人座下,百姓也会奋起抵抗外敌入侵,就像秦始皇嬴政一样,他们这些雁门关外的蛮夷是没有觊觎的资格的。

    正是因为有楚知意暗中帮忙,他们才能统一六国,若魔教真的恼羞成怒,被逼到尽头用楚知意来做筹码的话,他们该怎么做?

    魔教处心积虑,用了百余年的时间,步步为营,终于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却因为打进内部的叛徒而损失惨重,如果换作他们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会杀了楚知意。但楚九歌猜想魔教不会,因为楚知意从一开始就和他们不在一条船上,到最后或许会成为保命的砝码。

    楚九歌越想越头痛,这些日子他一直在为此事烦恼,想来想去都没有个结果,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些事,他又不能对别人和盘托出,就算是恣睢也不行,他必须忙于朝政,这些繁琐的事只能由他一人承担。

    更何况,楚知意对于恣睢来说也只是恩师与徒弟的关系,在楚九歌进昆仑的那几年里,楚知意在朝中身居高位,得到南王的信任,因此也任用他做了太傅,可他却没有选择备受宠爱的大公子何子佩,只愿教授二公子何良锦,并且在公子锦最迷茫的时候,派年幼的楚九歌解了他的命名之惑,定下了二人的羁绊,日后也用性命将他推上了王位。

    对于恣睢来说,楚知意对他的确有知遇之恩,可楚知意离开的时候他还年少,对他的记忆可能并不是十分深刻,到了现在,或许也不会为了一个看似多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做过多纠缠,而楚九歌也不希望因此坏了他的江山社稷,多日来只自己默默的愁着,不愿将心声对恣睢吐露。

    事实上,恣睢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心中的苦,虽然不知是为何所累,可那几分愁苦却是真切的,恣睢没有问的原因很简单,有时候让楚九歌说出什么,才是真正的折磨,他比一般人背负的更多,也就要保守更多的秘密,若是问了,只会让他左右为难罢了。

    恣睢不堪楚九歌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一路上便和他一起欣赏着以前从未见过的景观。楚九歌的腿已经好了很多,恣睢便把他抱到马背上,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再用披风将他裹住,谨防寒风吹病了他。

    “真冷啊,不过空气也很清新,或许夏天的时候我们该来这边避暑。”楚九歌笑着呵出一口气,看着那雾气在空中消散,这也是江南很难看到的场景,不过在昆仑,却已是司空见惯了。

    “或许等不到夏天,我就可以一统天下了,到那时,定要把皇都迁到长安,唐朝时那里就是皇都,有着深厚的基础,适合统一管理地方行省。”

    楚九歌喃喃道:“长安,长安,长治久安。若能进驻大明宫,或许天下就真的会回归安宁吧。”

    多么羡慕大唐盛世之景,百姓和乐,国泰民安,只要再现盛世,他也算是了却了心愿。

    想到这里,楚九歌不由得嘲笑自己,不正是因为相信身后这个男人能够重现盛世,才为此不懈努力的吗?

    人有野心无可厚非,但要像始皇帝一般,想得到做得到。

    雪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积在地上,足有七寸厚,马蹄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松软而洁白的雪地上便留下一串脚印。楚九歌很欣赏这样的风景,尤其是搭配周遭枯木上的雪挂,鲜明的颜色对比,使得人不至于被白雪折射出的光线晃瞎了眼,走在这路上,就似走在用水墨丹青描绘在黄绢之上的画作上一般。

    “看到这景色,是不是心情会好点?”恣睢这样问道,楚九歌就缩在他的怀里,用安逸的神情回答了他,忽觉背后有点硬硬的触感,便回头去看,恣睢见他回头,便从颈上取下了一个玉佩。

    “还记得吗,这是你为我解了命名之惑后送给我的,你说这是你父亲给予你的,除了孤独和恐惧以外唯一的物件,你待着它度过了在昆仑之下最难熬的年月,希望它也能给我战胜孤独的勇气。就如你所说,我做到了,现在把它还给你,希望我的气息能够留在上面,在我不在的时候替我陪着你。”

    一个雕着龙飞凤舞的玉佩,被二人转送来转送去,到最后又回到了楚九歌的脖颈上,只不过现在它的寓意又深了几重——楚知意对养子的歉意,和恣睢对楚九歌的爱意。

    那块温润的羊脂玉就悬挂在楚九歌胸前,还带着恣睢的体温,楚九歌隔着衣服轻抚着,意识到这块玉承载了这世上最关心他的两个人对他的爱,若是常凌歌还在世,看到他这副样子,应该也能彻底放心了吧。

    楚九歌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乌云死死地遮蔽着,不让一丝阳光透过。恍然间,仿佛就看到了常凌歌那张憔悴的脸。

    而今我已成独当一面的丞相,你便放心去吧……你所留下的遗愿,我定会替你完成……

    然而不仅是这几次,此后再遇到与那日相同的阴天,楚九歌都不可避免的会想起常凌歌,想起他生前最后的嘱托,与独自离开的孤独背影。

    也就是从这天起,楚九歌每晚都要忍受常凌歌离去的噩梦,无论他怎样伸出手竭力去挽回,都无法触及已经逝去的常凌歌。

    “别想了,斯人已逝,多年后,我们也都会化作泥土之下的一捧尘埃,时光荏苒,唯有真爱熠熠闪耀在历史的长河中。而我们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让他们的名字留在史册上,仅此而已。”

    恣睢无法切身的感受到楚九歌的绝望,他只知道自己可以试图让他摆脱困境,永远沉浸在挚亲离开的悲伤之中,依楚九歌的身体状况,他肯定也活不久。

    “我对不起兄长,事到如今才后知后觉。我每晚都能看到他悲伤的神色,却无能为力……我该怎么办?”

    恣睢命莫怀春调了几味安神的药,使楚九歌进入了深度的睡眠,看他那眼底的乌青,恣睢知道,如果再不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恐怕就要暴毙了,而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用药物来维持他的身体机能了,他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派人传我命令回临安,命花将军立刻着手安排修建长乐陵之事,既然是忠臣,我就必须给他个交代。”

    依照古代的规矩,王侯继位后第二年便可以开始修建陵墓,恣睢也不例外,只不过修建长乐陵的时候,战争还没有全面爆发,中原这几个国家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后来富饶的燕国被其他国家组成的杂牌军灭了国,金银财宝被洗劫一空,各国用去充斥了国库发军饷,至于土地便归给了声望最大的南国,也没人敢和南王抢。再后来恣睢继位,卫国也归入了南国名下,能够用来修建王陵的工匠便越来越多。

    算起来,恣睢修建长乐陵的时间也已经有十余年之久,直到准备对严国开战之时,工程才停止。谁想后来因为楚九歌的努力,不论是严国还是齐国,都不费一兵一卒的成为了恣睢的囊中之物,为了稳定民心,长乐陵的工程也没有继续。

    “可是王上,现在修建,是不是太急了点?”

    恣睢望着楚九歌所处的车厢方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修建王陵的话,生前得到重用的忠臣也可以一并葬在外围的陪葬室,我这么做,也是希望常凌歌能有个归宿,了却九歌最迫切的心愿。”

    第67章 ·第六十六章·漠漠轻寒上小楼

    几日的路程,众人看看风景,谈天说地便到达了严国王宫,免去了建造行宫的麻烦,而严国恰好处于楚国与珂国之间,恰好是观望楚国人与魔教动向的好地方。

    关于后者的实力,先前楚九歌与俞景年已经探查过,除了楚知意和几名亲信以外,那里还驻扎着很多士兵,虽然没亲眼看到过,但他们必须往最棘手的方向去想,毕竟魔教不会养着一群只会吃饭的无用之人。

    珂国本就面积不大,四面环山更使其易守难攻,若强行收复失地,恣睢定然是吃亏的,必须要有万全之策。不过楚九歌想,或许楚知意早就已经为他们铺好了路。

    “你先去休息,我和几位将军研究一下对策。”

    恣睢交代了几句,便急着去和先头部队和驻守部队的大将回合,作为左翼的统帅,俞景年也不得不参与会议,楚九歌记得,他们一行人刚刚来到南国的时候,恣睢曾对俞景年和薛无华威逼利诱,好说歹说是说服他们做了左翼和右翼部队的统帅,而恣睢亲自带领首军,至于沈化风,就主管后方军饷的补充。

    事实上,他们三人的工作早已不止职位上的这些,由于倾言病重,恣睢特别允许了薛无华长期告假,俞景年又一直在宫中忙些杂事,大多时间是跟在楚九歌身边保护他的安全,故此御林军全军的训练活动,一般都是由沈化风负责。

    在此之前,姬国在先王与公子衍死后曾被纳入南国的归属,作为早年逃出王室的公子寒,沈化风不得不回到故国处理大小事宜,也被恣睢封为了“嘉誉王”,一是因为他是姬王之子,有着显赫的身世,二则是嘉奖他作为沈将军时在朝中立下的赫赫战功。

    恣睢作为王君最明智的一点,就是在楚九歌的辅佐下,将立的这几位王爷全部留在了自己身边。说白了,不论是许长情,齐寰宇,还是沈化风,他们都曾身为各国的公子,在举步维艰的王室凶残斗争下走到现在,全然依靠自己的过人之处,而善于集结他们的力量,并且为自己所用的恣睢,在政治与战争上也有着常人所不具备的远见。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王上真的一统天下,做了皇帝,你会以怎样的身份站在他身边呢?”莫怀春这样问道,不由得让楚九歌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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