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辞》分卷阅读39

    楚落音委屈的指了指朝和殿的方向,楚九歌便知道,他一定是和恣睢一起议事去了。竟然丢下两个这么小的孩子,他的心还真大。

    不过楚九歌也没有说他的资格,毕竟楚落音是他不负责任的丢给公子音照顾的。

    “我知道了,现在就带你去找吃的。”楚九歌胡乱披上件衣服,便朝御膳房的方向走去,怀里抱着小长风,手里牵着楚落音。这或许就是平民母亲的形象吧……还真是累人。

    不过还好,这两个孩子都很听话,小长风似乎也知道楚九歌的不容易,窝在他怀里就没有在嚎啕大哭,可他那无辜的,默默流泪的大眼睛看的楚九歌更加心疼,恨不得立刻找个奶娘来奶这个孩子。

    “哟,今天怎么换成你当爹了。”离老远,花亦怜就听到了小长风的哭声,只是惊讶于今天竟然不是公子音带着这两个孩子来觅食。

    他已经是御膳房的常客了,恣睢登基以后,他就时常从霜云殿跑出来偷吃东西,起先还是偷偷摸摸,小心翼翼掩人耳目,后来被御膳房的大娘发现了几次,大娘就总会留些馅饼烧鸡一类的食物在锅里,花亦怜也就变成了大摇大摆来喝酒吃肉了。

    “公子音大概是去议事了,他们两个饿的急了,就跑到我的房间去找我了。”

    花亦怜大笑着摸了摸楚落音的头,“有我当年的气质!”说着,就从盘中拿了最大的一个包子给他。

    “怎么样,近来可还安好?”

    “马马虎虎,混吃等死。”

    花亦怜讨厌楚九歌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二人也早已习惯这样的对话,至于小长风,已经被听到他哭声的宫女抱到后面去喂奶了。

    “这宫中怎会有奶娘?”楚九歌有这样的疑问也是自然,宫女们进了宫,一般来说也就没有了与男子谈情说爱的机会,在这深宫之内,总不能和太监苟合。

    “我王兄始终感觉剥夺了她们爱人的资格太过残忍,便允许她们可以按期出宫回乡探亲。但凡有点活下去的希望的人都不会选择进宫,宫女们大多无家可归,有些人爱上了御林军,我王兄就准许他们结亲,也算是给他们一个家。”

    见楚九歌穿的单薄,花亦怜抱怨道:“你怎么就穿这点,冻病了也没人心疼你。”说着,便从桌子下面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披在了楚九歌身上,又喊了一句:“刘妈妈,煮一碗面!”

    堂内有女声应了一声,花亦怜才又埋头去吃他的包子。

    他除了毒舌以外,本性好的惊人。

    一般人很难相信对自己恶语相向的人会对自己好,不过楚九歌对此深信不疑,也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将他害的只能与孤独寂寞为伴而感到愧疚。

    刘妈妈煮的面很香。

    还未端上桌的时候,楚九歌就闻到了面香,白胜雪的细面静静卧在碗底,其上盖着翠绿的几片小白菜,碗面飘着零星几滴香油,衬的鸡汤更加鲜香,不似大鱼大肉般华丽,却有着母亲般的温暖。

    楚落音闻着味道早就馋的流口水了,可怜巴巴的望着楚九歌,后者哪里见得他这副委屈的小模样,心疼的把筷子勺子连着面碗一起挪到了他面前,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似乎比自己吃了还要开心。

    花亦怜想,这或许就是为人父的样子吧。

    楚九歌把自己这一辈子都献给了恣睢,虽未随他南征北战,却在敌后为他获取了许多情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是细作,只不过他是被诸君低三下四请到别国去的。

    “你不是会占星,会预言么,为何不看看南国的未来如何。”

    楚九歌望着楚落音的吃相有些出神,听花亦怜这么问起,不由得也悲从中来。

    “卫国国破的时候,我就发誓再也不占卜未来了。我能够看到事情的结局,能够看到身边人的未来,对此却无能为力,这样太过痛苦……”

    “就不想看看你自己的未来么,或许大好的锦绣前程等着你,你也不必每天过的这样沉重。”

    楚九歌闻言轻笑,这一笑没了前些日子因不堪重负而流露出的苦涩,相反,倒是像享受什么似得。

    “有没有大好的前程我是不知,不过现在,便是锦绣。”

    花亦怜本想说一句,是“王兄的宠爱把你浇灌成了这样幸福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宠与爱都有,可是这些真的能弥补他对他的伤害吗?更待思虑的是,何良锦与恣睢,楚九歌究竟爱谁,如果将来可以扼杀他暴虐的人格的话,楚九歌是否会对他有留恋……

    花亦怜想,是没有的。有谁会放着幸福的日子不过,去和将自己击的遍体鳞伤的人在一起呢?

    楚落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很大,没一会儿就把碗底吃了个空,汤都没有留下一口,楚九歌摸了摸他的头,笑问他还饿不饿。

    一般人,看到自己的孩子如此大胆,早就气的火冒三丈了。可楚九歌却把他所有的溺爱都给了这两个孩子,花亦怜想,或许这也正是楚九歌为何能够留在恣睢身边的原因吧。

    齐寰宇曾经说过,楚九歌就像是一面镜子,每个人看到的他都是不同的,最后才发现,他们所认识的并非楚九歌,而是通过他折射出的自己。那么花亦怜得到的是什么呢?

    ……童年的孤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楚九歌和花亦怜本是同一类人,童年的欢乐都被无情的斩杀,所享有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寂寞。可至少,花亦怜他还可以偷偷摸摸进出霜云殿,而楚九歌在昆仑山下被关押了十几年,没自杀已经很不错了。

    他讨厌楚九歌,是因为自己的痛苦是他一手造成的,反观自己,或许正是因为他们是同路人,所以才不想施舍他可悲的怜悯,因为对他自己来说,那简直恶心的令人作呕。

    “太宠孩子,将来可是会管不住他们的。”

    “王室里的孩子,再不听话,也是懂得进退的。”

    “显然我就是个很好的反例。”

    楚九歌被花亦怜的毒舌逗笑了,为了反驳他,花亦怜甚至不惜贬低自己,这种别扭的性格还真是讨喜。

    打断他们对话的是婴儿的笑声,宫女抱着小长风出来,刚看到楚九歌的时候,小长风就眉开眼笑,似是把他当做了母亲一般。

    “小家伙,我可和你说好了,我不是你爹,你可千万别喜欢我超过了喜欢亲爹。”楚九歌打趣道,婴儿似是听懂了一般,含着手指紧皱眉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逗笑了楚九歌。

    他也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这样真心的笑过了,逢场作戏令他疲惫不堪,这下如释重负,不必担忧太多,他也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

    这时刘妈妈又端上了一碗面,笑着嘱咐楚九歌趁热吃,多吃点,这让他感动的差点哭出来,面汤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眼眶,用勺子舀了一口鸡汤送进嘴里,齿间的醇香久久无法散去,温热的面条吃下去暖了身子,脆爽的小白菜清香四溢。明明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素面,却能吃的他身心都暖暖的。

    “以前我生病的时候来这里找东西吃,刘妈妈都会为我煮一碗面,里面多加了很多姜片。辛辣的味道我并不喜欢,可吃下去了,真的比药汤还有效,捂着被子睡一觉,病就痊愈了。”

    刘妈妈慈祥的眉眼一直笑的弯着,显然早已把花亦怜当做亲生儿子看待,却又因为他是公子而不敢造次,目光移到楚九歌身上,才猛然想起他身上有伤的事。

    “殿下,奴婢听闻您身上有伤久治不愈,在民间,有的小孩子淘气,受伤了以后不爱愈合,就有老一辈的人用一种叫做鱼仙草的野草入药,别说,效果还真不错,如果殿下愿意的话,可以试试。”

    想起先前楚知意所说的,因为喝了忘川水而产生的的副作用就是伤口极难愈合,楚九歌其实心里并不抱太大希望,可面对这样温柔的老妪,他还是点了点头:“谢谢刘妈妈的建议,我一定去试试。”

    “对了,殿下以后千万每天都要来这御膳房一趟,您身子虚,每天喝碗鸡汤补补。这宫里其实规矩很多,我们奴婢做什么活儿就是什么活儿,也不能离开,要是可以的话,自然我就给您送去了。”

    楚九歌微笑着点点头,不知怎样用言语来感激这样热情的刘妈妈,或许正是这份母性的温柔,才让花亦怜久久不愿离开这南宫吧。

    “我也可以来吗!我也想来喝鸡汤!”花亦怜一听有吃的,恨不得蹦到桌子上去,刘妈妈见惯了他这撒娇的模样,自然不会拒绝。

    “好,好,人人都有份儿,两个小家伙也每天都来吧。”

    于是楚九歌就告别了每天等人送饭的生活,和花亦怜一样,只有对吃饭的事情格外积极。

    第51章 ·第五十章·花前失却游春侣

    “大哥,你就放我进去吧,再晚些误了王上规定的时辰,我就要挨打了啊!”

    宫女急的直跳脚,奈何面前这看守宫门的御林军大哥一脸严肃,就算看她都快哭出来,也丝毫不通融,最后还是仔细检查了宫女的随身物品,才放她进去。

    宫女在进了宫门后,朝御林军吐舌做了个鬼脸,随即想到有更重要的事情,便朝前跑去,趁着没人注意,一个打滚就拐进了人烟稀少的别院,观察了半天,确定没人看到她后,才撕下了脸上的面具,长出一口气。

    任那些御林军再怎么检查,也绝对查不到他这张脸上的,虽说他可以伪装女孩子的声音,可这张脸却是太多人认得了。这样想着,男子便脱下了罩在外面的宫服,露出了里面玄黑的衣袍。

    此次他擅闯南宫,不仅要瞒过恣睢等人的眼睛,更要小心魔教的耳目,因为他就是人们传闻中最阴狠的细作常凌歌。

    此次来南宫是有理由的,他不得不考虑楚九歌的安危,若非如此,现在他或许还在楚王柯那个傻子身边怂恿他做蠢事。

    常凌歌本想等到太阳落山后在行动,否则太引人耳目,可最近他似乎又听到了恣睢恢复了理智,并且重新重用楚九歌的消息。这个“重用”是可以有很多重意思的,或许是在朝政上重用,又或许……

    不过就楚九歌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后者似乎不太可能。

    急促的呼吸使得常凌歌体力不支,他已经很久没有动用魔教安插在南宫中的细作了,自然对情况了解的不够,贸然前来危险重重,不过总有有些事是值得他铤而走险的。

    譬如楚九歌的安危。

    常凌歌自然不能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宫里四处乱撞,那样太过显眼,可他又不知道楚九歌住在哪里,找起来也十分麻烦。就在纠结的当前,他忽然听到了长长一声叹息,跳上院墙去窥,正好看到了领着楚落音,望着一株柳树暗自伤神的楚九歌。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落音,你看这柳枝,毫无生命力,早已没有绿芽长出,显然已死去多时。在这宫里,若是有人闲暇打理的话,或许它的命运就是被拉去当柴火烧了,到最后,只剩一把灰烬,没人记得它也曾枝繁叶茂,为这偌大而清冷的王宫增添光彩。”

    这话说得何尝不是他自己。

    常凌歌知道,更多的时候,楚九歌都沉浸在这种无法逾越的悲伤之中,这与早年的经历有关,当一切归于堕虚,这份悲伤恐怕也会留存下去。

    “我知道你来了,既然来了,何不当面一叙。”说这话的时候,楚九歌没有回头,依旧端着手中的茶盏,小声打发走了楚落音,便邀躲在院外的常凌歌一同坐下饮茶。

    后者自知没能瞒过他的眼,便翻越了院墙,走到他身前,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你比那时憔悴多了。”

    “你也比那时粗放多了。”楚九歌微笑着抿茶,“在凤鸣山的时候,你可是恍若谪仙的隐士,如今却成了为魔教出力,偷偷潜入宫中的刺客了。”

    “为魔教做事已不是一朝一夕,有些事,是从降生的那一刻起便烙印在命运里的,永远也无法逾越。”

    楚九歌知道,常凌歌同他的父亲楚知意一样,从来对他都没有恶意,就如卫国王都沦陷的那一晚,是常凌歌将他从火光映天的炽热牢笼里拯救出来的,更如凤鸣山的旁敲侧击,逼他远走,重新回到了纷扰的人间。如果不是他提前预知到了危险,或许楚九歌现在早就成为了魔教手下的无名亡魂。

    “有怨我把你拉进这趟浑水吗?”常凌歌问道,看着楚九歌手执茶壶,倾倒着碧色的茶汤,伸出手来覆住他的手背,却被楚九歌反手握住了手腕。他心里清楚这样的日子不会太多了,或许正是因为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他才迫不及待的想来见他吧。

    “还好,总好过不明不白的死在战火中,如果没有昆仑山下那十几年的幽禁,或许我还会感谢你们父子的知遇之恩。”

    没错,常凌歌才是楚知意的亲生儿子,而楚九歌,不过是楚知意心疼常凌歌,不愿让他受孤独之苦而找来的一个替身,时至今日,或许只有楚知意一人记得他的亲生父亲是何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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