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辞》分卷阅读22

    “非也非也。”楚九歌淡淡指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的青衣,小声道:“当属戏子。我楚九歌辗转各国,被他们当做玩物与棋子,地位早就在戏子之下,用看不出表情与心思的浓妆来掩盖,岂不是最妙?”

    其实浓妆,不过是楚九歌为了掩饰内心软弱与孤独的假面罢了。

    宫女在漆木盒子底部翻出了一套绛紫色的衣服,轻轻拍去了上面的灰尘,工工整整摆在楚九歌的身边。

    她现在怀疑她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如果楚九歌在药效中出了什么事的话,她要如何担负起这个责任呢……

    经历了丧亲之痛的公子卿已经丧失了理智,他从小没有母亲,又视他的父亲为权势路上的障碍,弑父的时候他没有一丝的迟疑,是因为他从不把先王当做父亲。而今,世上唯一的亲人也离他而去,他若不杀了严国王室满门來血祭许颜是,怎配得上“兄长”二字!

    俞景年和沈化风已经甚久没有活动筋骨,可功力丝毫未退步,一人持剑,一人执龙虎爪,在火光冲天的夜里,杀出了别样的风采。

    “除了薛无华,我还没和人背靠背打过仗。”俞景年兴奋的笑着,一剑刺穿了面前叛贼的胸口。

    沈化风的脸上沾着几滴血迹,神色也异常亢奋,甩起龙虎爪,勒住了叛贼的脖子,一脚踏上那人的后颈,手中再拉紧龙虎爪的锁链。只听一声脆响,脖子应声而断,沈化风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高声喊道:“现在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放心把背后交给你,你也要信任我。”

    有了这二人的鼎力相助,公子卿自然轻而易举的杀进了皇宫,刚一进大殿,就见一群老臣和皇亲被五花大绑的躺在地上,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正坐在王座上休息。

    “何方神圣?”

    “不敢当不敢当。”黑衣男子站起身,蹦蹦哒哒几步跳到公子卿身前,扯下了脸上的面罩,朝公子卿露齿一笑,“在下花亦怜,被你放走的那个南国小将。”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我来的时候他们正在把那个少年的尸体扔进火堆,看不过去,就把他们一并解决了。”

    “你说什么!”公子卿震惊无比,一把抓住花亦怜的衣领,“谁的尸体?扔进哪的火堆!”

    花亦怜心不在焉的指了指后殿,“就是那个把老王八犊子一刀断根的男孩,别找了,现在早就……”

    公子卿哪听得进他的话,一把甩开花亦怜,大步跑向后殿的明堂,那里早就已经是一片火海,映明了刀光剑影鲜血四溅的夜。

    公子卿先是一愣,随即想也不想的就要进去找人,幸而有人一把拉住的他的袖子。

    “放开我!”

    那人想都不想,一巴掌扇在公子卿的脸上,火辣辣的,唤回了公子卿的神智。那人一袭赤衣,披着绛紫色的斗篷,篷帽深深扣在头上,使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以为只有你一人难过?”楚九歌问道,踮起脚尖,揪住了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公子卿的衣领,大声吼道:“许长情!你给我记住,今天许颜是的死是你的无能一手造成的!心疼得碎了也要给我吞在肚子里!”说到这里,楚九歌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如泉涌,“他是为了让你收回实权,光复严室,好好对待你的子民才死的!你要是如此颓废,对得起谁!”

    公子卿也心知楚九歌句句都是实话,只不过是他不愿承认罢了,隐忍了许久,却还是无法痛快的发泄出来。因为他的泪水早在无法救出弟弟许颜是的时候,就已经流干了。

    公子卿手中使力,一把掐住楚九歌的脖子,将人重重甩在地上,欺身压上,眼睛血红,就像是一只发怒的狮子一般。

    “闭嘴!闭嘴!”

    楚九歌没有反抗,若是能就这样被掐死,他求之不得,可他又深深了解公子卿这个人,他做不到……

    “公子卿!你干什么!放开!”暂时休息下来的俞景年看到这一幕,立刻上去扳开公子卿的手,沈化风有些意外的望着在一边站着打哈欠的花亦怜。他并不惊讶他居然会在这个地方,他惊讶的是为什么花亦怜不出手相助?

    “你服了歧石?”公子卿的情绪稍稍稳定后问道,照他这个反应,肯定是恢复了以前的记忆,才会变成那个清高孤傲的楚九歌吧。

    公子卿没有料到,楚九歌真的会那么干脆的接受过往的痛苦,也没有想过,自己要怎么面对这样的他。

    楚九歌伏在地上猛咳了一会,憋红的脸才微微缓和,不过看他那表情,公子卿心里也有了答案。

    “想起了……咳咳,不过,歧石中有一味草药,叫做**草,副作用就是,会慢慢的再次把记忆忘掉,到最后,什么也不记得,就变成了傻子……”

    公子卿与俞景年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开口,后者代问:“服歧石之前,你知道这件事吗?”

    楚九歌摇头,示意俞景年的话太长,说的太快,他看不清他的口型。俞景年只好在他掌心划字,楚九歌看后答道:“我想潜意识应该是知道的吧,我知道服下歧石的后果,但**草的事确实是恢复记忆后才想起来的。”

    第30章 ·第三十章·樽前回心共君听

    楚九歌在严国王宫大乱的时候恢复记忆,有人欢喜有人悲。

    虽说忆起了过往肯定会为这场战争起到无可匹敌的作用,但对于楚九歌本人来说,这值得吗?

    适量的**草可达忘忧之效,但歧石中的含量显然超过了“适量”的范围,再与化骨草的药效一混合,更是让人甚至大乱。就楚九歌目前的状况,他有蛟骨藻吊命,重不致死,可他所说的记忆力下降这种事也不容小觑,若当真如此,那用不了多久,楚九歌就是废人一个。

    自从那晚的严宫动乱以后,公子卿迅速收拾了残局,将据点从王陵搬至王宫之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登基的准备,有俞景年和沈化风鼎力协助他,想必用不了多久,一切就回回归平静。

    在众人忙乱的日子里,楚九歌选择了闭门不出,笔墨纸砚,将自己脑海中所能回忆出的尽力记录下来,不眠不休。

    华灯初上,衣香鬓影,公子卿登基的前夜,王宫内显得一片繁忙,却又井然有序。楚九歌活动一下酸痛的肩膀,起身,出门。

    今夜的星空格外湛蓝,曾经的他与幼年的恣睢一起,在同一片夜空下,给他讲述哪颗星星最亮,如今江山已改,他却要看着星象,向公子卿预言不久之后亡国的事实。

    可悲,可泣。

    “冷吗?”身后有人紧了紧楚九歌身上的斗篷,即使明知道他听不到,却还是忍不住关心的问道。

    公子卿感觉这个落寞的背影,是他多年前所看到的那个妖艳国师,这么多年,或许他遗忘了过往,可在尽数回忆起之后,他的身姿还是依旧孤寂。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楚九歌还是当年的楚九歌,永远封闭心门不让任何人进入的楚九歌。

    公子卿在身后环抱住楚九歌的腰身,明显感到怀中人身子一僵。他知道他抵触他,却也还是没将他推开。这不是爱情,只是迁就罢了。

    楚九歌,从来就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不是吗?

    “清虚道长还在吗?”楚九歌茫然问道,公子卿不答,轻轻用手指在楚九歌的背上划字:“还在,闭关清修,谁也不见。”

    楚九歌点点头,回过神,松开了公子卿的手,缓缓踱进房内,抱了古琴出来,向公子卿点点头,示意他要去找清虚道长了。

    公子卿不拦也不问,他知道,天下之大,可对楚九歌来说唯一的净土就是道门之地,他从不愿向人倾诉,却会拜倒在神像前痛哭不止。只有清虚道长的开导,才能让他获得三日静寂吧。

    严宫之外的鹤聍山上有一座道观,虽处于王都,却十分清净,弟子不多,六根清净。

    楚九歌是在进香时偶然结识清虚道长的,仙风道骨的老者一眼便认出了他是谁,也深知他内心的苦楚。没有多问,只是请他坐下喝了一盏茶,再请他看看茶盏地步没有了茶汤的茶叶,楚九歌便顿悟,离开严国,回到恣睢身边了。

    从私心的角度讲,公子卿并不想楚九歌去找清虚道长,因为他害怕失去他。可若是这能暂时解开楚九歌的心结,让他不至于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那么,他愿意。

    楚九歌知道闭关清修的清虚道长是不会出来见他的,他也并不奢求,不过是想在这净地弹琴静心罢了。如今,也只有这能让他心里稍得安慰了。

    或许多年之前他就该想到的……他不美,身子也不值得贪恋,世人留恋楚九歌,不过是因为想要得到江山,未来,与长生,所以才击溃他的精神罢了。如果他将这一切全然托付给他人,将九歌真的变成一本本书籍,是不是就能摆脱这样的厄运了?

    他的疑惑问天不灵,询地不应,唯有将无奈和着泪水吞下去,方能成就世人心中所绘出的楚九歌形象。

    这样太累……太累了……

    直到服下七草石,楚九歌才想起来,那《花间辞》本不是他所作词,是一位仙风道骨飘飘欲仙的忘年之交,于槃溪做给他的,并意味深长的留下“九天之凤,浴火焚身,方能涅槃。”这一句话。

    纵是知晓世间万事的楚九歌也读不懂其中的意味,那首《花间辞》,他似懂非懂,从中读出了一个故事,却又尚且不懂其中意味,如今,却是晓惑参半了。

    **草的药效不小,到现在,他已经记不起那位恍若谪仙的老者是谁,身处何方了,只知他可能是一位天师,因为自己风水玄学的知识都来源于这位老者,至少他曾经做过他的师父是不争的事实……

    或许只有找到这位老者,他的痛苦才能真正结束吧……

    公子卿一直在身后静静的望着弹琴的楚九歌,不去打扰他,也不想离开。

    这样平静的日子是他期待已久的……即使他曾经对他做过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时至今日,他不奢求原谅,只希望能留在他身边弥补,忏悔。

    ——如果没有常凌歌从中作梗。

    乱世之下,各国王君总是会知道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事,这也是细作所不能打探到的,就如公子卿知道这场纷争的始作俑者是常凌歌,想要置楚九歌于死地的人也是常凌歌一样。不过与南君恣睢相同的就是,他也不知道常凌歌的底细,他究竟效忠于谁,为了各种目的一定要杀了楚九歌。

    ……或许这一切,都只有楚九歌一人知道,可他却永远会将这个秘密埋没心中。

    这是一场由家事上升到国事的可悲战争,诸国王侯都被卷入其中,只是因为常凌歌想要虐杀自己的亲弟弟,悲哉悲哉。

    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沈化风所打断,后者不知该如何开口,却猛然意识到楚九歌听不见的事实,于是走到公子卿身边,斟酌许久该如何开口。

    “你想问我什么时候放你们回南国。”公子卿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沈化风也是个直性子,没有因为心思被看破顾左右而言他,相反异常严肃的点了点头。

    “你会放我们走吗?”

    “会。”公子卿没有拒绝,“但是九歌必须留下。”

    “你明知我们不会将他一人留在你这虎穴。”

    “那就一起留下来。”

    公子卿摆明了没想让楚九歌走,就算是南君恣睢面对面的和他抢,他也不会拱手让出他来。

    在过去的日子里,他失去了太多,也亏欠了楚九歌许多,正因如此,他才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多一秒,就能让他感觉多一分救赎。

    这是自私。

    也就是他的自私,深深伤害了楚九歌,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他都折磨的他痛不欲生。

    对,他许长情就是个疯子,一个爱到深处就要伤害至深的疯子。

    楚九歌似是感受到他们说了什么一般,手中弹琴的动作一滞,继续再弹的时候,明显心不在焉,一声刺耳的弦断声,使公子卿与沈化风二人不禁捂住了耳朵。

    楚九歌淡淡问道:“我该还击吗?”

    二人被他问得一愣,还是公子卿反应快些,在楚九歌的掌心划字反问:“你说对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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