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辞》分卷阅读15

    薛无华在房间里盯着那孩子看了许久,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转头问道:“不对啊,这孩子看起来七八岁的模样,怎么还不会说话?”

    卫音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不是我不教,我已经尽力了……只是这孩子,真的学不会。”

    俞景年和薛无华对视一眼,终于懂了。

    这孩子,肯定是有什么病,不然不可能□□岁了还像两三岁那样。

    照这样说来,卫国亡国后,公子音被带到南宫软禁了六年,他就帮着恣睢带了六年的孩子?!

    俞景年真是有些不敢相信,那样超凡脱俗的公子音,竟然真的变身全职爸爸,在南国举步维艰的照料楚九歌收养的孩子。

    “九歌他还好吗?”

    “喝了忘川水,还强行想起过往,一命呜呼,还好有恣睢用蛟骨藻给他吊命,再有几天,就能下地走路了。”

    公子音这才放下了心中那块悬了六年的巨石,真正轻松起来。

    三人都选择沉默,气氛一下子就尴尬起来,仿佛空气都凝固了,薛无华这才想起恣睢让他们此行来的目的,朝俞景年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清了清嗓子,缓解自己内心的无奈:“公子,当年,卫国亡国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第20章 ·第二十章·笙歌散尽旧人去

    虽然俞景年并不期待卫音的回答,因为这么多年他被囚于南宫,说不定早就被恣睢策反,或者有什么弱点抓在恣睢手中,比如楚九歌,致使他会顺着恣睢的意思,告诉他们卫王的确是主动将自己的江山拱手相让,可他宁愿相信,他们的公子音依旧是当年那个被架空了实权,无可奈何而又无能为力的公子戚寰音。

    公子音叹了口气,很是不愿提及这个问题,轻轻踱回房间,取了茶叶,提了水壶,重新坐回位子,动作流畅的将茶叶倒进茶壶,再从水壶中倒了滚烫的水去沏茶。

    望着水汽氤氲的茶盏,俞景年有些后悔提了这个问题。想必他一定使卫音十分痛苦吧……

    “没错,卫国,的确是我父王求着恣睢收走的。”卫音紧握着烫手的茶盏,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因为我们没办法再保护自己的百姓了……”

    薛无华不可置信的狠拍桌子:“什么?!”

    “父王并非不重用九歌,而是因为他太重视他的预言了……九歌初到我卫国之时,父王就请他进行了一次大型的占卜,当时九歌他运用了奇门八算与天象星宿的知识,最终还是得出了卫国必亡的结果。父王不愿相信,于是将他软禁起来,可他也清楚先知楚九歌的预言从来就没出过错,暗地里也在力挽狂澜,于是他架空了我的权力,将我安排在九歌身边,让我能够打探到更多的消息。”

    “然后呢?”薛无华迫不及待的问道。

    卫音薄唇轻颤,丝毫不掩饰他内心的动摇,艰难的端起茶盏小抿一口,接着说道:“九歌当然也知道父王的意图,面对我的刺探,他从来都是笑而不语,命人取了丹青水墨,将他所看到的所有景象无一遗漏的画了下来。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他画中那些描绘着灾难景象的场景真的成了真,就如前些日子的珂国一般,民不聊生,于是父王只好声称重病不理朝政,实则暗中去往南国,寻求南君恣睢的帮助,愿意降伏于南国。”

    “可我们从来都没听说过这种事!”

    “是的……因为恣睢早就看中了你们二人的才能,不愿埋没了你们这样难得的人才,所以携父王演了一出攻都的闹剧,将你们放走,只为多年后让你们心甘情愿的跟随他。”

    一直选择沉默的俞景年终于苦笑一声,大口饮茶,试图压抑住内心的悲伤。

    恣睢这个人的心机还真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连最心爱的人也能够推进火坑,称他禽兽毫不过分!虽说当时的卫国面临内忧外患,降于南国是迟早的事,可恣睢又为什么要将楚九歌送去卫国?他的推波助澜根本无关痛痒,难道只是为了置楚九歌于死地?……怎么可能!

    见俞景年端着茶杯迟迟不动,卫音也清楚他内心的动摇。人总要有一些无奈的事,只不过地位越高,身份越显赫,这份无奈就会变得越加深刻。

    尤其是他们这群被设进迷局之中的无辜棋子。

    ……或许也算不上无辜,至少,他们是无罪的。

    “这些年,恣睢有为难过你吗?”

    薛无华知道,如果再不缓解气氛,下一次他们见面的时候就要更加尴尬。既然俞景年迟迟不回神,那也就只有他来做这个苦差事了。

    卫音淡淡一笑,“没有,和以往在卫国的时候并无不同,只不过是少了那能和我一起对弈弹琴的人,又多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小累赘罢了。”

    “那孩子叫什么?”

    “楚落音。”

    卫音的眼中溢满了慈祥,就像个看着孙子一天天长大的老者一般。俞景年这才深刻感受到恣睢的残酷,他摧毁一个人,从来就不是杀掉他,而是从精神上彻底毁灭他……

    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卫音没有选择与他敌对,而是顺从,这是明智的,至少保持理智的话,他们还有翻身的可能。

    “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好九歌,并且暗中集结力量,恣睢一统天下入主四海之时,就是他的死期。”

    卫音站起身后,竟然小声吩咐了一句,薛无华这才清醒过来,这里可是南宫啊,怎么可能没有恣睢的眼线,甚至他本人有可能正偷窥着他们,卫音忍辱负重装出一副精神崩溃的模样,不是为了等他们来到南国救他的。

    公子音当年多么敬爱楚九歌,时至今日,那份感情只增不减,甚至变质成了情爱,感情永远都会使人丧失理智。

    离开南宫之后,一直没有开口的俞景年对薛无华说道:“公子音的话,不能尽信。为了击败恣睢,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的确,俞景年不得不承认,这其中是有他不想让卫音夺走楚九歌的私心,但也必须承认,公子音早就不是六年前的戚寰音,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们所认识的公子音就是伪装出来的和善人偶罢了。

    有一点他们必须认同,那就是,把戚寰音和卫音当成两个人来看待,或许事情就会简单许多。

    与恣睢那个人格分裂在一起这么多年,难保他们的公子音不会被逼疯。即使如此,他还是宁愿相信,公子音是在南宫经历了人生百态之后,才变得如此凶残难测。

    回到了住处,俞景年与薛无华二人才算松了一口气,公子音的变化使他们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所一直期待的精神支柱已经倒塌,如果说卫音是为了楚九歌,打算在恣睢一统天下之时除掉恣睢,未免太过牵强,毕竟恣睢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对楚九歌造成伤害,那么公子音觊觎的就是这江山,而不是楚九歌。

    见二人面色凝重,倾言也没有多言,端了温好的饭菜出来,便再次去照顾楚九歌了。后者正架着倾言的脖颈努力做着复健,虽然如此,可还是一步也迈不出。

    “这蛟骨藻的药效还真是缠人,一个月不能动,看不到,听不到,也说不出话来,可真是遭罪。这么几天没动,身子就硬的不成样子了。”倾言开始有些害怕蛟骨藻的效力,他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说不定……他根本活不过那一个月。如果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要忍受这种折磨,那么他宁愿选择坦然接受死亡。

    楚九歌又怎会不知他的心思,不堪他如此消极的模样,便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

    “服蛟骨藻者,必先假死两日,瘫痪七日,失明七日,失聪七日,失声七日,方能活命。民间都传说,吃了这蛟骨藻,就是在和阎王抢人了。人是怎么也斗不过仙鬼的,于是阎王就会派鬼差来压床,鬼在凡间不能逗留太久,于是神力逐渐减弱,人也不至于瘫痪在床动弹不得了。”

    “可我还是很忌惮这效力的,我怕我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如果是以前那个消极到根本不打算活下去的我,说不定会劝你一起死了,但是现在,我们都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你,陪着你的薛无华直到生命尽头。我,亲手将恣睢送进地狱……”

    倾言能够理解楚九歌的心情,正因为这是禁断的爱情,正因为在这烽烟四起的乱世,才显得如此可贵。

    万般无奈,悲从中来。

    于己,他想让恣睢去追求他爱的东西,天涯海角也愿相随。

    于公,他若是无法阻止恣睢去屠杀世人,只能黄泉碧落再做来世比翼鸟。

    这种心情,倾言能懂,可那种痛苦,他却领悟不到。

    余生,留给楚九歌的只有漫长的寂寞与无奈。

    “生而为人,你却要承受这么重的担子,难道你就没有想过逃走吗?”

    楚九歌苦笑,“应该是……想过的吧。否则我也不会饮下忘川水,又逃到凤鸣山去过几天清闲快活的日子。只不过我永远也逃不出这命局,你们都是我在坠入深渊时手边的救命稻草,不由自主的就会去抓住,醒悟过来,为了不害了你们,只好推开。但到底还是把你们也一起拖了下来,我再没有逃避的资格了……”

    俞景年和薛无华就在后面默默的听着,手中的碗筷早就停在空中,再怎么美味的佳肴也变得索然无味,难以下咽。

    看来,他们必须出手了,否则,将永远都只有被害的可能。

    倾言已经预示到了楚九歌的结局,战争永远都只会让人颠沛流离,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皇亲国戚。

    世间,唯江山与美人难得也。

    楚九歌就是那个不幸两者均沾的人,如果没有过人的才识,或许他还能够活的轻松一些。

    倾言突然很想知道,究竟是谁非要拖他们下水的呢?如果楚九歌在这场命局中扮演者被害者的角色,那么,加害者是谁?

    恣睢?

    倾言更愿意相信恣睢只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

    能够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王者玩弄于股掌之间,此人不仅身份诡异,而且能力惊人。

    ……世间,真的会有如此超凡之人吗?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雪落寒楼银篦碎

    楚九歌终于磨到了瘫痪的七天之后,能够在倾言的帮扶下慢慢走路了,只不过这下眼睛又看不见了,十分麻烦。

    说是失明,可也并不是两眼一片漆黑,楚九歌只是感觉眼前总有灰蒙蒙的雾气,让他能够勉强分辨出光线,却看不出眼前的是什么。如果不发声,他很有可能会将人和墙壁搞混。

    不过,这对俞景年来说似乎就方便的很了,他再也不需要像从前一样,躲在角落里注视着那个无声弹琴的人了。

    楚九歌的身体恢复了知觉,他便会经常手捧一杯热茶,坐在屋檐下,望着遥远的阳光,回忆过去,即使这很吃力,也很痛苦,可至少,他有蛟骨藻吊命,就不会被忘川水的剧毒腐蚀内脏而死了。

    “有想起什么吗?”

    倾言端了一盘茶点坐到楚九歌身边,将一块点心放到楚九歌手中,免了他看不见东西的麻烦。

    楚九歌淡淡一笑:“不多,想起了当年与公子音在卫宫时的棋局。”

    那场棋局,他们战了三天三夜,楚九歌步步为营,而公子音也死死相逼,最终以一场死局作为结局,自此二人再没有下过棋。

    从那时起,楚九歌就知道公子音这个人不能尽信,或许他对自己的确是真心实意,可妒心与傲气太盛,虽说足智多谋为人和善是公子音的优点,可在那场棋局中,公子音却分寸大失。楚九歌很努力去回忆当时的时代背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来卫王不重用膝下唯一的儿子也是有道理的,如果不是形势十分不利,一个君王,又怎会低三下四的将自己的国家百姓拱手相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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