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无泪》分卷阅读3

    没想到这么个冷面郎君竟然还怕痒!沈青铮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乐趣一般,一顿上下其手地挠痒,顾无泪顿时绷不住了,就连身子也不自觉地东倒西歪:“哈哈……哈……拿开,拿开!哈哈哈……”

    这一幕简直大快人心,沈青铮狞笑道:“还敢拖我跑么?”

    “你……哈……自找的!”顾无泪的嘴硬顿时换来了一顿更肆无忌惮的挠痒,他无力地挣扎了好几下,脱力地趴在马背上:“不拖了不拖了……放开我……”

    沈青铮见好就收,毕竟他现在可打不过人家,便把脱力的青年抱起来,贴在自己的怀里,双臂绕过他的腰抓住缰绳,才发现顾无泪虽然身形修长,衣袍底下却有些单薄削瘦,抱着能摸到骨头,配着那张无奈泛红的俊丽的脸,破天荒有些楚楚可怜的意思。

    顾无泪喘匀了气,不忘拿伞柄轻拨马耳朵,瘦马便载着两人踢踢嗒嗒地小跑而走,看不出来这马儿貌似又老又瘦,驮着两个大男人却跟只驮了一人似的,并不见有多吃力。

    就这般一路向东行去,途中且行且停饮水秣马,打尖买粮,顾无泪虽一直没有明说要去哪里,沈青铮的面色却随着路边周遭景色的变迁而越发凝重。

    约莫半个月的功夫,两人终于来到了兴庆府地界。

    一道贺兰山巍峨剪影在冬日的天光下泛着深雪的颜色。

    马儿行到半山腰便攀不上了,两人栓了马,拾级而上。

    走过上千台阶,举目张望,面前一道高耸却破落的山门,高有四丈六尺,上以苍劲有力的笔法书就“凌云宗”,而这本该气象恢弘的剑派山门,如今却破败不堪,匾额上不知沾了什么经年的黑色,斑斑驳驳结着蛛网;山门旁一块巨石碑,以剑刻就:“寒光清影随风去,一道青虹照碧空”,却被从中一劈为二,有苔藓自中间生长出来。

    ——当年的塞北江南贺兰山,如今却是黄沙枯碛无寸草。

    他抚过断裂石碑,沾得满手尘泥。

    举步入得门中来,但见满目荒芜颓败。耳畔却似乎又听到那每每逢于梦中的刀剑交击与震天的喊杀声。

    “凌云宗弟子听令,以身、以血、以剑、以魂,护我大宋河山不破!”

    “——杀!”

    猎猎白衣,泠泠青锋,门中长辈挥剑直指,练如白虹的剑芒映照霜雪,强敌来犯,同门上下无人退怯。

    风雪从剑客的肩头落下,浇灌庭院中的金露梅,滚烫鲜血落在凌云宗那以千枚雨花石铺就的赤练桥上,屋檐上的貔貅被剑气斩碎。

    突然闻得声声惊呼,正在与西夏敌军交战的白衣少年蓦然一惊,回首便看见了一把剑。

    那是一把漆黑到仿佛能吸尽天下光明的剑,长三尺七寸,被一名裘衣塞外剑客握在手中,另一端却斩断了一名弟子的脖子。

    “修罗剑道!”一声暴喝自大堂中来,掌门青阳真人提剑而出:“你的对手是我!”

    青阳真人的剑意是一道贯日长虹。整夜整夜地枯坐面对倾盆暴雨之后,在晨曦乍现,骤雨方歇的一刹那,倏然拔剑出鞘,斩出一道极快亦极稳、极亮又无声的剑,那一刻,青阳剑狂乐清鸣,举派上下抬头而望——恰是云蒸霞蔚,白虹贯日。

    ——剑意乃成。

    而今日,正是那青阳剑客仗剑而来,挥出其凝聚毕生精力的极致一剑。

    如光,如日,如虹,正气浩然,天地失色。

    塞外剑客举黑色长剑迎击。

    这是怎样的一剑啊,他仿佛看见一只遮蔽天空的黑鸦,张开羽翼擒向那道白虹,漆黑的喙张开落下,只轻描淡写一招,白虹竟被啄碎了。

    凌云宗的掌门口中喷出鲜血,双手牢牢握住刺入胸膛的长剑,淋漓的血落在雪地里,塞外剑客冷凝着一双无情的眼,迈步推进,青阳真人被迫后退,一步,两步,三步!后背撞到树上,他退无可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了带血的内脏碎屑,黑色的长剑贯穿胸膛刺入树中,将一代剑门宗师钉在树上。

    “你……”

    白衣剑客的目光涣散开来,望着面前的仇敌,又好像望着远方的天际。

    “师父!!——”

    见到这一幕的凌云宗弟子们恸哭出声,紧紧咬着牙,冲上去与仇敌拼死血战!

    赤血映夕阳,肝胆照霜雪。

    满目满目都是同胞的血与残躯。少年剑客双手持剑于面前,浑身发抖地面向着几步开外的塞外剑客,那剑客有一双无情到极致的眼,仿佛世间万物都只剩下睥睨,漆黑色的长剑滴落着血,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弧。

    一股屠戮千万人命的恐怖气息扑面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他想起师傅的那声断喝:“修罗剑道”——世间剑意千千万万,独有人以杀戮入道,是为“修罗道”!

    他一步步向他走来,他一步步往后退去。

    这是掌门师父连一招都不能敌的强者,自己……

    突然,少年像是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剑,手一松,剑哐当落到地上。他一惊连忙想弯腰捡起来,却愣住了。

    这柄剑名唤“飞云”,掌门师父将其赠于最寄予厚望的他。虽称不上神兵利器,对于初入江湖的少年剑客来说却也不失为一把好剑。沈青铮佩飞云在江湖行走,同辈之间无人能敌,所睹之人,都不得不赞一句“天纵骄子。”

    可就是这样一把好剑,却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失手落地时,轻易断成了两截。

    就连剑上的锋芒都仿佛黯淡了去。

    那塞外剑客一看,突然仰天狂笑道:“哈哈哈,中原剑道竟荏弱到不攻自破!我西夏王庭踏平中原指日可待!”

    剑客笑罢,吹掉剑上残血,径自拂袖离去,竟是完全不把仅存的少年剑客放在眼里。

    白衣上沾满血污的少年剑客怔怔然良久,脱力地跪坐在地。同门的鲜血流淌满地,缓缓渗入赤练桥那千万颗雨花石的缝隙中,断剑从悲鸣直到归于平静。

    这一刻,他意识到,家国沦陷了,师门覆灭了,而他自己,修炼了十几年的剑意也被强敌震得支离破碎。

    ——剑意已毁,此身怕再难仗剑行侠,驰骋江湖。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凌云宗后山。

    这里埋葬了宗门前后数百年无数英魂。

    从道旁折了几簇紫色顶羽菊,一朵一朵郑重地放在那三百一十八座坟前。

    跪在每坐坟前,认认真真地叩首。

    红衣青年撑着伞,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后,长久地沉默着。

    他祭罢故人,站起身来,回首向顾无泪望去。

    昏黄的夕照下,红锦衣,千骨伞,肤胜雪,身似剑。青年安静地凝视着他,纤尘不染的锦靴旁,没有影子。

    他向他伸出手,沈青铮沉默了下,突然就带着哽咽声地失笑开来,伸手用力握住。

    顾无泪低头打量那只手,指间带着经年习剑磨就的茧,垂直到手腕的命纹被两条横纹贯过,构成连续的波折,似乎昭示着男子这一生的劫滔迭起。

    “助我卷土重来。”

    第四回 青衫磊落险峰行

    金鳞本非池中物,岂教风云摧心志?

    三尺已随昔日去,青锋何妨向今来。

    “曾经,你的剑意是一片飞云。”

    崖底,他从冥想中蓦然睁开眼,提气纵身,沿着垂直的崖壁以足下轻功攀跃而上。

    跃上十丈高开始气力不济,他咬牙又拔高三丈,直到完全力竭才用手中小刀在崖壁上刻下一道刀痕,抓住岩壁一步步攀下来,凝神调息,再提气攀援,如此往复。

    顾无泪撑着千骨伞在崖底抬首望着,手中不自觉地轻轻转动伞柄,沈青铮从岩壁上往下看时,伞面上的雨花石静静地流淌着五色光彩。

    月上枝梢,远处野狼长哞,顾无泪肩上架着男子的胳膊,一步一步将累得不能动弹的沈青铮扶到山洞里去。

    石锅下用树枝和硝石燃了火,熬煮着一锅野味汤。他舀了一勺倒在用竹节雕刻的碗中,向沈青铮递去。

    沈青铮盘腿坐着,双手捧着竹碗喝了一口,悠悠出了口气。

    顾无泪又烧了水来,席地跪坐在他身旁,教他伸直了腿,褪下他的鞋子,将脚搁在自己膝上,用银针一个个挑开脚底的水泡。

    沈青铮有点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被当成怕疼摁得更紧了,他便放弃了挣扎,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身边人身上。

    深红色锦衣的青年即便跪坐在山洞里依然纤尘不染,橙红色的明灭篝火映照着他俊丽之极的脸,将凌厉的线条柔和开来,他微垂着眼帘,手艺并不娴熟却极力小心着,沈青铮看着看着,脸上便泛起了红。

    “顾无泪……”他双手撑在身后,稍稍挪了下屁股,凑上去对那人道:“你一直不肯说自己是谁,我倒是想猜猜。”

    红衣公子眼皮都没有撩,专注着手里的事,只淡淡“嗯?”了声。

    “你说你现在这样子,像不像……”他拖长了音,再一个回转落下去,悠悠道:“我的童养媳?”

    顾无泪手上的动作停住了。沈青铮得意之余,背后陡然冒出一股寒意,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顾无泪一针牢牢扎在脚踝后。

    “嗷!——”疼疼疼。

    “昆仑穴可缓解腰酸腿痛。”顾无泪凉凉道:“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乱动,废了活该。”

    沈青铮欲哭无泪地抱着腿,这酸疼感实在太**。

    次日清晨鸡鸣时。

    沈青铮拖着调息了一夜依然酸痛不已的双腿,再次来到崖壁下。

    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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