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非凡掏出为数不多的钱坐了个的士赶去医院，他按照指示牌坐上县医院的电梯，很快赶到了柏父的病房楼层。
病房外，柏无语和继母正坐在外边的长椅上，之前传消息给房东的律师站在两人身边，看上去正在安慰这对悲伤的母子，即使“悲伤”的两人连点眼泪也挤不出来，两方依旧惺惺作态地做戏，乐此不疲。
柏非凡捏了捏手，手心里全是汗，他盯了会儿急诊外的红灯，直到晃得眼睛都花了，才状似不在意地走上前。
“请问是张律师吗？”
看到柏非凡，继母和柏无语的表情有些微妙，柏无语是个毛头小子，读书期间就跟着小县城里几个小混混作威作福，没有继母城府深，心底藏不住话。他站起身来，恶声恶气：“柏非凡，你来这儿干什么？”
柏非凡错开视线，并没有搭理柏无语，他朝张律师点点头。“您好，请问我父亲现在状况怎么样了？”
“你！……”柏无语被无视，气得挥起拳头，继母只好抓住柏无语的手臂，安抚对方。
张律师一怔，心中却暗自腹诽，明明继母和继兄弟就在身边，问父亲病情却要问一个外人，柏家果然不太平，他咳嗽一声，回道。“柏先生您好，您父亲现在还在急诊室里……他之前就觉得自己可能不行了，所以特地立了遗嘱，而我正是您父亲选择的律师，佐证遗嘱真实情况。负责在您父亲过世后，为三位宣读遗嘱。”
沉默了会儿，柏非凡想了想，没头没尾地问了句。“是他让我来的吗？”
张律师有些尴尬，摇摇头。“您父亲进病房前并没有提到您，只不过宣读遗嘱还是需要柏家所有人在场，我就冒昧把柏先生找来了……”
言语未尽，柏非凡明白了大半，他有些释然，毕竟那么自私虚荣的柏父怎么会主动将许久未联系的大儿子叫回来，他们两人虽有亲缘关系，但是相看两相厌。即使早就明白的道理，柏非凡还是有些失落，他张了张嘴，垂着眼。
“这样啊……手术还没做完，再等等吧。”
闻言，被落面子的柏无语冷哼一声，“等什么等，不是说那个老不死要去了吗？！还是早点宣布遗嘱，你别以为拖延就能多分点东西，我告诉你柏非凡，你做梦！……”
被继母拉了拉衣角，柏无语才收敛了些，但依旧凶气十足，柏非凡双手交叠地坐着，根本不与柏无语为伍，柏无语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任何效力。
“柏先生说得没错，大家还是先等等看委托人的手术情况。”张律师只觉得接了个麻烦事，他出来打圆场。“遗嘱这事儿，什么时候宣读都不算晚，人命最重要。”
律师都这样说了，继母二人只得悻悻作罢，等了半小时，急诊外的灯缓缓熄灭，带着口罩的医生蹙着眉头，凝重地出来，看见围簇在外的柏非凡四人，摇了摇头。
“病人情况很不好，恶化很严重，没有希望了，你们现在还是去看看他吧……”
说完，护士推着奄奄一息的柏父出来，继母率先迎上去，一边干嚎，一边跟着病床跑。
“老柏！——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和阿语怎么办啊……老柏——”
听到熟悉喊声，柏父像是回光返照似的睁开眼睛，他呜咽一声，手指头动了动，浑身疼得起不来，继母见此，连忙伸手握住柏父的手，没轻没重的动作倒是让柏父更难受，可见到自己的小妻子如此难过，柏父还是有些得意的，只不过还没得意多久，他突然面色一变，“呃呃”几声，连话都没说出口，柏父一口气没上来，就这样手一松。
一旁的护士拍拍继母的肩膀。“家属节哀。”
继母捂住眼睛，露出隐秘的微笑，可面上依旧小声啜泣，柏无语走过来环住他母亲，两人像是失去了重要亲人的可怜人，而柏非凡被他们隔在众护士外，连柏父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柏非凡遥遥望着盖上白布的柏父，一时间百味陈杂，他有些拘谨地活动手指，将手心往裤腿中缝上蹭了蹭，感觉到汗渍晕到裤子上，整个人黏腻难耐，颇为自厌。
柏非凡没有主动凑上前去看柏父，毕竟只会惹得继母二人讨嫌，继母主动办理了柏父医药费手续，似乎揽下了柏父后事——火化等一系列活计。伤心了一会儿，继母和柏无语再次提到了遗嘱的事情，这次张律师倒没有推辞，直接将柏非凡三人带到空闲的休息室。
“委托人与其妻子做过婚前财产公证，他名下有三套房产，其中一套位于县城，另两套在老家村子里，还有十万存款……遗嘱中表明，县城房子归他的新妻子所有，其余存款和房屋归二儿子柏无语所有……”
说完，张律师有些尴尬地望向柏非凡。“您父亲原话说，‘柏非凡那个没良心的兔崽子，一分钱也不留给他’，而且您父亲点名要您花钱承办所有丧事事宜……真的不好意思，柏先生，让您……”
柏非凡怔怔地摆手。
“哦，他就说了这些啊……”
获得柏父全部遗产的柏无语母子喜不自胜，他们草草地认领了柏父的尸体，匆匆忙忙将其送去火化，柏非凡在小县城停了两天，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给柏父置办后事，然而柏无语母子怕柏非凡争房子、争存款，早早地赶他回b市。
柏非凡用身上仅剩的几个硬币给纪瑞打了电话，整个人懊丧不已。
“柏非凡你还知道打电话过来！！——你知道你已经两天没来上课吗？？！还有你爸怎么样了……喂……你说话啊……”
“纪瑞，你知道我身份证号吧……可以帮我买张火车票吗……”
柏非凡舔舔嘴唇，哑声。
“……这次真的拜托你了，毕竟坏事总是一件接一件的来……我现在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哈哈……这次好像真的一无所有了。”
第11章 邻居是个花心浪子（1）
章十一
纪瑞接到消息之后，很快就给柏非凡买好了今晚十一点回b市的火车票，现在才下午五点，留给了柏非凡充裕的准备时间。
“弄好了，哎呀，谢什么谢，你要是真谢谢我啊，就早点回来，我这次帮你请假的时候差点被老师给骂死，你也真是啊，现在在西点学校你柏非凡的名字就是个刺头儿，而且听说今年西点学校有两个公费出国名额，哎，你还是快回来解释一下吧……不过这次也算你倒霉，你爹去世，你继母管都不管，兄弟我跟你讲，你可不能惯着那些家伙，被吸血虫缠上来还讨不了好……”
纪瑞念念叨叨，感受到朋友的关心，柏非凡笑着应声。“我知道了。”
离着火车发车还有六个小时，柏非凡想了想，又转而返回柏家在小县城的房子，敲响了继母家的门。
继母甫一看到柏非凡，啪得一下想关上门，柏非凡连忙伸手阻住。没想到这小子劲儿还挺大，继母一时间奈何不了柏非凡，只得由着他大摇大摆地进来。
明明之前在医院，这小子不显山不露水的，认命地将柏父的后事置办好，也没争遗产，继母认为柏非凡是个好欺负的，尚且沾沾自喜。继母二人一出医院就催柏非凡离开，柏非凡的确没和他们一路，看着也像失落离开了……可……可是也没说他会返回来啊？！！
继母跟在柏非凡后面，埋怨地说：“遗产已经分配完了，遗嘱也由张律师交到了我手上。柏非凡，我告诉你，你就算来闹事我们也不会给你钱的！——就算告到法庭上，这份遗嘱也会成立……”
柏非凡一直不停朝前走，听到继母的话，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一双眼圆圆的，直勾勾盯得继母浑身发憷。
“我买了火车票，今晚会离开。”
继母不禁露出笑容，然而笑意还没持续多久，柏非凡下一句话又让她脸色难看。
“在此之前，我需要来这里拿回我的东西。”不待继母反驳，柏非凡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不是要我爸的房子和钱，那些东西……他既然没有留给我，我也不贪慕。我这次趁着火车没发车前回来，一是为了拿走之前我妈放在他那里的一些东西……毕竟我如约给他办了身后事，也算是还了生养之恩，那些东西本就属于我，你们应该也没脸昧下来吧？”
“这……”也不知道柏非凡生母留下来的是什么好东西，继母一时间有些讷讷，不愿意轻易放手让柏非凡拿走东西，她只好生硬地转过话题。“除了这个，你还来干什么……”
“二呢……阿姨，你知道我这次来把钱都花光了吧。”柏非凡露出苦恼的神情。“……这张火车票我都是借钱买的，而且我留的借款地址是阿姨家，您要不等会儿把车票钱给我，我去还了？不然别人找上门要欠款多不好意思哈哈……”
“什么？！你还想要钱……就算是车票钱……”
柏非凡瞪圆了眼睛，他身高比继母高，一时间看着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势，语气却满是示弱。“而且阿姨，我还没吃饭，饿着肚子，没力气去火车站……我闻到家里饭刚好出锅吧？好像炒了西红柿鸡蛋！——好香啊，阿姨作为我爸的妻子肯定不会让他大儿子饿着肚子欠着钱离开吧？”
“你！……你这……”继母气得跳脚，别说吃饭、车票钱了，他们三人连坐在一张桌子上都尴尬！她想伸手拦住柏非凡，然而柏非凡却非常自觉地绕过继母冲楼上走去。
柏非凡顺着楼梯往下望，大声道。
“阿姨！——我爸的后事可是我办的啊！——”
“你……你！！！柏非凡——你私闯民宅！”
柏非凡笑眯眯，似乎不复之前在医院的失落和伤感，他大步走上旋转楼梯，楼下的喧哗声惹得二楼正在屋子里玩游戏的柏无语不满，他猛地打开门，大声斥骂：“吵什么吵啊，妈！——饭做好了吗？……你？！柏非凡你怎么在这儿？——妈是你放他进来的吗？！你在想些什么啊，快把他赶出去啊……”
柏非凡没有搭理柏无语，两人虽然同姓，但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在柏非凡的记忆里，这位继母带来的弟弟整日里就是和混混闹事，在柏父面前争宠，什么都爱争一争！柏父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还蛮纵容这个便宜儿子，两个人——其中一个“喜当爹”，另一个“喜当子”，用些甜蜜的假话相互讨好，看上去可怜又可悲。
柏非凡径直走向这间房间唯一的主卧，与柏无语擦身而过，见此，继母连忙爬上旋转楼梯，尖声叫道。“柏非凡！！——你这个小崽子可别动我的珠宝首饰！——你站住！……”
继母啐了口。“真是……阿语！你就知道一天吃吃吃，打游戏，还不快去拦着他，我要是打得赢柏非凡，早把那小贱崽子扔出去了！”
柏无语这才缓过神来，他跟着小混混练了一身肌肉和胆子，跑过去就想抓柏非凡，柏非凡灵活地窜进主卧里，眼睛瞪得溜圆儿，他一把关上门，反锁，将柏无语母子隔在外面。
门外的柏无语没办法，只好拼命踹门，见继母上来了，他马上迎上去，“妈，柏非凡怎么过来了？他来抢房子？好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在张律师面前装得孝子，律师一走就暴露出真面目！我就说呢，怎么光出钱不得东西……这人还一点都不埋怨，没想到会咬人的狗不叫，腹黑的圣母阴险狡诈啊！”
继母听不下去，她拍了把儿子脑袋。“柏非凡说他不是来抢存款和房子的……是来拿走他生母的东西，然后在我们家蹭一顿饭和车费……”
继母越说脸色越青，连柏无语都听得面色古怪，虽然柏非凡意图不在争财产，可他做的这些事儿怎么这么寒碜人！这么恶心人！这么让人不舒坦！
“他妈妈哪有东西放在咱们家，他妈……都……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肯定是想偷我们家东西，别被他花言巧语给骗了！妈，咱快去找备用钥匙，死小子……抓他出来揍死他丫的……”
柏无语摩拳擦掌，眼神凶狠。
这两母子去房间拿备用钥匙，而此时，柏非凡却匆忙地翻动着柏父主卧的柜子。整间主卧只有一张二人大床，两方床头柜，一个极简的书架，一个梳妆台和一个衣橱柜。
柏非凡率先选定了床头柜，一个抽屉一个抽屉的找，他的心跳渐渐加快，然而床头柜的抽屉里根本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些柏父和继母的特殊趣味，未打开的套套，一些柏父的药瓶，棉签，碘酒，几本农历和周公解梦。
柏非凡有些失望，但是却抓紧时间地翻动书架下面带的抽屉，一无所获后才慌忙地打开衣橱柜。
柏父才去世不久，衣橱柜里属于柏父的汗衫和衬衣都还没收捡，柏非凡伸手拨开用衣架悬挂着的衣服，终于在衣橱角落找了一个铁皮盒子。
柏非凡屏住呼吸，他定定地看着安静待在衣橱里的盒子，手却不由自主地轻轻将铁皮盒子拿出来，心快跳到嗓子眼，一时间，柏非凡竟然没有选择马上打开盒子，反而不顾盒子的灰尘，将它抱进怀里。
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指擦了擦盒子上的灰，一点一点，十分认真，这样的细致活逐渐令柏非凡平静下来，最后一点怨气也释然了。
与此同时，找到备用钥匙的柏无语母子正好闯了进来。
继母一见柏非凡如获至宝一般抱着一个铁皮盒子，还来不及质问他，便下意识跑到自己的梳妆台柜子里翻了翻，见银戒指和项链还在，又看了看存折还锁得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
柏无语则直接冲上前，想要夺走铁皮盒子。“好啊，小偷，你别想拿走我家的东西！——”
柏非凡抱着盒子身形一闪，他直接往继母身后一躲，柏无语的拳头差点揍到继母脸上！继母吓得一颤，“柏非凡！！你说过你只拿你母亲的东西……这儿可没什么属于你的……”
“这就是。”柏非凡敲敲盒子，郑重道。“我当初亲眼看见我爸爸把它夺走，渣男就是贱，养小三还要拿走前任的一切，也不管我妈妈是不是不得安宁……”
说起渣男，柏非凡突然想起纪瑞百般强调的“渣攻”，一时语塞，他抱紧盒子，含含糊糊地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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