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岳老师问道：“你知道阿兰这孩子怎样了不？唉，可惜了当年”
陈颖想了想，说道：“老师，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人非得上大学才是叫做有出息呢？阿兰现在在南方的一座城市打工，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而且，她还一边打工一边学习服装制作，应该很快就可以自己独立做师傅了吧。我们念大学，说到底也不过希望可以自己有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和家人吧。我觉得，阿兰的人生，也不算是失败啊”
岳老师看着这个孩子，嗯，原来，真的长大了么？做老师的，自然都希望所有的孩子有一个美好的将来。只是，谁又能使得人人可以上大学呢？就算人人都念了大学，世间种种职业，总会有些轻松有些繁重，有些显得高档有些显得底层。但是，只要一个人，是凭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和家人，又怎么能说是没有出息呢？
“陈颖将来会是一个好老师呢！”岳老师肯定的说。
“嗯？老师这么肯定？其实，我对自己真的没有多少底气呢，总觉得自己还是知道的太少了，要抓紧这几年多些读点书才好。”陈颖很诚恳的回道。
“我们天天说要对学生们一碗水端平，可是，如果我们自己心中对于众人都没有一个公正平等的评价的话，怎么可能真正的对所有的学生一视同仁呢？听陈颖你所说的这些，很显然，你已经开始学会平等看待人，自然，到时候是真的可以做到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吧，所以啊，你以后，一定可以做一个好老师呢！”岳老师认认真真解释了她的想法。
“哦”陈颖细细思索着老师的话。也许，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特别的午餐之后，岳老师提出让陈颖试试帮她上下午的课，这可真的是陈颖做梦都不敢想的。
结果一个中午，陈颖就在反反复复的修改教案中度过。
其实，小老师什么的，陈颖早就在岳老师的看重下做过的，但是，那毕竟只是讲讲题，这可是完完整整上一节课啊。虽然只是复习课，还是讲题为主。
走进那熟悉的课室，陈颖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看着后排笑意盈盈的岳老师，陈颖慌乱的心一下子定了下来。孩子们都很配合，显然，岳老师事先都交待好了。一节课下来，先回顾知识点，然后是逐步提升难度的复习题和练习题，一切都很顺利的就完成了。
讲完最后一道题，居然还没有下课。陈颖站在台上，一时间又开始拘谨了。然后有一个孩子开始问了：“小陈老师啊，你在师大念完书，是不是回来教我们中学啊？”
陈颖想了想：“嗯嗯，可能哦。”
“哇！那到时候你就可以教我妹妹了，真好。”那孩子开心的笑了。有了开始，就有后来者，反正下课铃声还没有响起。
于是又有孩子问了：“小陈老师，你有男朋友没有啊？”囧，现在的孩子，真的是很大方。陈颖一下子被闹得脸红，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没有呢。”还好还好，这个时候，下课铃声犹如救命铃声一般响起来了。
课后，岳老师指出了她的一些不足，主要还是“废话太多”，数学老师，讲课的时候要尽量简洁一些，这样才可以更好的将学生需要掌握的内容传授出去。
最后，岳老师笑微微的问了一句：“小陈颖真的没有男朋友啊？”“嗯。”
“大学里，可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对象呢！”“嗯嗯。”
想了想，陈颖说：“老师，我有喜欢的人呢！”
岳老师一听：“你不是说没有男朋友？”陈颖沉默，到底不敢告诉这个关爱自己的长者自己喜欢的是一个女子。
岳老师看着沉默的她，心想，也许还在暗恋的阶段吧？也就不再继续追问。
离开的时候，陈颖抱了抱她最敬爱的老师：“不要太辛苦自己啊，老师。”走出学校外那池塘边，回头再看，依稀见到老师在擦擦眼角。陈颖赶紧回头，怕自己会哭出来。多少的好老师，一辈子，两袖清风，就在这样的乡村中学，走过一生。
冬天的乡下，真的没有什么好忙的。
小时候需要去挖树根什么的以备过冬烧了用，而今都是烧煤，自然不需要再上山打柴。除了看看书，陈颖都没有什么好忙的，父亲还在外地做工，要到年二十三才回家。
昨日村子里的鱼塘分鱼了，陈颖家里分了七八条不小的鱼。这天早上，犹豫了好久的陈颖到底跟李秀开口了：“阿姨，我想拿两条鱼送去周偲偲家，好不好？”
若是父亲在家，自然是不必犹豫的，甚至不必陈颖开口，父亲肯定就已经吩咐她送去了。李秀这人，对于任何家里的东西都看得死紧，不舍得给任何人的，唉。
李秀的确是不想送，不过陈颖拿当初父亲住院时候周偲偲帮忙一事来说，李秀也不好再推。于是，陈颖高高兴兴挑了两条不大不小的鱼儿，去往县城了。大的一是不敢拿，怕李秀说闲话，二是，想着父亲辛苦了，该好好补补身子，留给父亲吃也好。
自然是周日，这一天周偲偲不要上班嘛。出发的早，到了县城的时候，太阳都还没有很高。走过青石板巷，陈颖有些些的忐忑，偲偲姐姐见了自己，会怎样的对待自己呢？自那日明晓心思，两人虽然也不过写写信，还是一样的家长里短，只是那隐隐约约的深情，始终看的见。见了周妈妈的话，要如何想办法不让她察觉出异常呢？
不过，愁也无益吧，不如坦然面对。一路上，思绪纷飞，终于到得周偲偲家门前。敲敲门，深呼吸一下，一抬头，看见的是露出墙头的万年青枝叶。看着这冬日依旧清翠的植物，陈颖居然就不紧张了，管他北风凌冽呢，我自顾自青翠。
周偲偲开的门，看见她，微微一笑，回头大大声道：“妈妈，陈颖来了呢，哇，还有两条鱼哦，中午有的吃啦！”然后，一只手接过陈颖手中的鱼，一只手牵着陈颖，进门。那么的自然，仿佛这样做过千次万次。
好像从来没有近半年的分离，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情感的变迁，陈颖斜倚在厨房的门边，跟周妈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大学生活，周偲偲帮忙洗菜，收拾。然后，三个人亲亲热热坐在一起，吃饭。周妈妈的手艺，还是那么好，还是喜欢夹最好吃的鱼肚皮肉给陈颖，周偲偲也不说话，自顾自抢了整只鱼头去啃。
席间，也不过说说学习，生活，都不问陈颖家中人，只问了父亲何时会回家来，身体是否完全康复。陈颖一一回答着，顺便也问问周偲偲工作可累，其实这些平日里信中都有写着，在周妈妈面前，总要说说的。说得多的还是要周妈妈好好保重身体，不要累着自己。周妈妈很得意的说自己现在时常去小公园跳跳扇子舞什么的，身子骨好多了，于是陈颖也就开心得多扒拉了一碗饭。
饭后，陈颖主动去洗碗，周妈妈也不阻拦。正在专心洗碗的陈颖，忽然感到腰身一紧，她的偲偲姐姐，抱住了她，然后，将头，轻轻的倚靠在了她的肩头。
陈颖一瞬间觉得有些窒息，手里满是洗洁精的泡沫。她赶紧往外看看，周偲偲说：“不要担心，妈妈出去玩牌了呢，她最近爱上了打麻将。我只希望她开心就好，叫她输赢不计。”
结果，陈颖就在这种连体婴儿的状态下洗完了碗，总觉得连空气里都有着幸福的味道。在周偲偲的小房子里，两个人就那样静静的拥抱着，那么安然，是一种心的安宁，灵魂的归依。
然后，决定去县郊的苗圃玩玩，地点是周偲偲一早想好了的，因为她总觉得省城的空气不够好，一直想着等陈颖回来了就带她去多多呼吸鲜美的空气，自然，苗圃是首选之地。
那是县郊一个花木基地。最漂亮的，是有一片修长的竹林，陈颖知道周偲偲最爱竹。还记得当初翻阅名人轶事，读到苏东坡说的“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周偲偲叹道“妙哉”。两人手牵着手走过县城交错的小巷，去到县郊的苗圃，直奔竹林。一棵棵竹竿上面，刻满了形形色色的文字。大多数都是“某某爱某某”、“某某与某某永不分离”之类，偶尔也会有“某某某不得好死”之类，看得两人哈哈大笑。
然后，是沉默，是对视，是拥抱，连空气中，都有着温柔的缠绵味道。
临离开时候，周偲偲叫陈颖先走开，等她一下下，然后独自去一棵竹枝下，停留了一下。陈颖也不闹她，真的就在远处一直的等着。等到周偲偲过来，陈颖问：“偲偲姐姐写了什么呢？”
“才不告诉你。”周偲偲一径的笑。
估计，绝对不会是烂俗的“爱你一万年”，陈颖一边想着，一边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她的偲偲姐姐才不是那种人。相信她想说的时候，会告诉自己的，于是，也就不再问了。两个人依旧手牵着手，回家。
当然没有留下吃晚餐，毕竟，回去还是要好久时间的。
周妈妈也打完了麻将回家，却是细细的收拾了些干货，叫陈颖拿回家去做年货。
陈颖也没有客气什么，坦然的收下，然后，让周偲偲送去车站。
临上车的时候，周偲偲掏呀掏，居然掏出一张书签，画面是很美丽的几枝修竹，题词曰：影长思更长，有情竹也香。
很明显，所有都是周偲偲的手笔，还很细心的挖了一个小洞，系上了红丝带。
一路上，陈颖看着这书签，看着看着，笑一会，愁一会，真希望可以一下子念完大学啊。
人生如此漫长，人生如此短暂！
第13章 十三
20、 家教
这一年的年，过得不算很开心。
父亲回来，带着结算的工资，和一身的疲惫。李秀很想可以从中拿些钱去支助自家的两个儿子，但是父亲坚持说多余的钱都要给陈颖念大学花的，所以李秀一直跟父亲闹着。
陈颖也不知道怎么办好。父亲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拿去养别人家的儿子，确实有些不舒服，但是她又不想看见父亲不开心的过年。也试过跟父亲说：要不，就给一些让他们过一个好年？父亲回道：你念大学，吃穿住用，谁给你钱？我心中有数，你不要多说了。
于是李秀就更加的不高兴，天天摆着一张臭脸，做菜的时候常常不是少放了盐就是多放了盐，结果，一天一天的，大家都不开心得紧。最郁闷还是一些人情往来，陈颖实在不想去李秀那些亲戚家里，都是些自小到大都欺负自己惯了的人，却要去迎来送往的，心中万分别扭。父亲说：“别人怎么说怎么做，那是别人的为人处世，你是读书人，该有的礼节不应该少。不然人家会说你书都白念了，顺带笑话你父亲家教不好。”
其实，被人笑话自己什么的，陈颖不见得有多么的在意，但是，不可以被人闲话了父亲去。所以，再怎么的不甘愿，陈颖依旧会乖乖的跟在父亲的背后去往那些人家里，微笑，打招呼，说些好彩头的话语，然后，沉默。
冬天很冷，就一直的坐在火炉边烤火。也偶尔有人问些大学生活什么的，陈颖就说：嗯嗯，就那样，念书，吃饭，休息。于是，大家一起沉默，吃饭，回家。
年后，也许是因为父亲给李秀那些亲戚家的礼品还算丰厚吧，所以家里的菜味道总算恢复了正常。只是，随着陈颖开学日期的临近，李秀对于父亲的不肯付钱始终不满，开始跟父亲说到小儿子准备外出打工，能不能多给一些盘缠。
陈颖跟父亲说：“爸，我跟师兄们说好了，这个学期有家教的话，叫他们给我一个，所以，以后生活费就不要给了，好不好？”
父亲问：“做家教会不会影响学习？”
陈颖答道：“当然不会啊，爸，你放心呢，我会处理好的。”
父亲想了想：“这个学期的，你还是先拿着吧，家教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是不是？这个学期赚的，留着，下个学期再用。”
陈颖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何时有家教，也是未知数而已。
结果年后，两父女在李秀不满的唠叨声中，各自出门，上学，做工。家里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年货，想起周妈妈的热情，陈颖就算再想念她的偲偲姐姐，也不好意思去麻烦老人家，到时候又吃又拿的，实在是心中愧疚。
于是，乖乖去学校开始了一个新学期。
师兄那边，两个星期过去，都没有任何的消息。也是，一般来讲，要请家教的，多是上半个学期开学前请吧？这个学期，自然少一点。陈颖不得不佩服父亲的决定。
这个时候，隔壁寝室的江燕过来了。“陈颖啊，听大家说，你想找一份家教，是么？”
“嗯，”陈颖看着她，“你可有好的介绍？”
江燕说：“那太好了，我这个学期因为要去参加系里的党校学习，听他们说作业很不好完成，所以原先的那个家教就不打算做了，正在想着没有一个合适的人接替呢。嗯，陈颖，我是最信得过你的啦，知道你解题能力超级棒的，你接了吧。”
原来，江燕的这个家教学生，今年在郡城中学上高一，家里对她期望值挺高的。本来她的成绩并不算差，不过郡城中学到底是省重点，所以，家里担心她的理科，还是给她请了家教。据说家长对江燕是很满意的，听说她不能做了，很是舍不得，再三拜托她请一个合适的人去接手。江燕这人，也是一个上心的人，才不敢随意的将这消息散布出去，实在怕随随便便的一个人过去接手，不但耽误了别人家的孩子，也毁了自己的信誉。正发愁呢，结果无意中听说陈颖想要找一个家教，虽然大家不同寝室交往很少，不过陈颖的期末专业成绩摆在那里呢，所以江燕对这个颇为沉默的同学倒是挺有好感。
就这样，没有花费一分钱的中介费（那时候，每一份家教工作，介绍人都要抽取中介费的，不贵，但是也要几十块），陈颖就找到了一份相当丰厚的家教工作。那个时候，一般的家教都是30元一次，但是这个孩子家里比较有钱，直接算20元一个小时，一次家教一般两个半小时，就是50元了。
第一次见面，陈颖只觉得她这学生十分的清秀，然后就是讲题，做题，也没有什么异样。不过，两三次之后，陈颖就觉得有些疑惑了，分明每一次自己讲解习题的时候，这孩子都在很认真的看着自己，听着，点头。为什么下一次再问的题，还是原先讲解过的呢？一次两次三次，陈颖就觉得不应该了。
于是，“师生”两人很认真的进行了一次对话。“金昔，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啊？什么事？小颖颖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吧，就是这个嬉皮笑脸的样子，陈颖真的很无奈。“这道题，我记得上一次和上上一次我都讲解了的，你不是点头说懂了么？为什么又是问这一题？”“啊？有么？那个，我忘了嘛，忘了而已，你就再讲一次嘛”“我讲的时候，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有啊有啊，哎，小颖颖，你知不知道你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啊，嗯嗯，很醇和的感觉。”
陈颖真的很无语:“金昔！”“在！”
好吧，陈颖只好真的再一次讲解了同一道题。
那一次，遇到了一道去年的高考题，有些难，陈颖一直很认真的思考着习题，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金昔一直那样很认真的撑着脸儿仔仔细细看着她的侧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事实上，当陈颖思考完毕回转头来看见金昔那般专注的样子，以为她在很认真的思考这道题，还很高兴的想着这孩子总算专心了呢！
也是她灿然一笑：“金昔，我想到了，嗯嗯，应该这样做辅助线，你看”
书呆子认真讲题，她的学生，认真看她。然后呢？“喏，金昔，看懂了没有，就是这样这样，就可以证明了。”陈颖回头问自己的学生，而她可爱的小小学生，回报她的，是一个图谋已久的亲吻，而且，因为陈颖的这一回头，很直接的印在了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