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岳奇情之风起边塞》分卷阅读22

    鹿儿回道:“今日当值的依然是王太医。”,李婉华微微皱了皱眉,又问道:“宇文恭德呢?他怎么不在?”

    鹿儿道:“宇文大人回医官院准备今日申时所需药品了。”

    李婉华点了点头,径自往偏殿走去,那守在门口的宫婢正要通传,亦被她摆手制止了。

    鹿儿和鹤儿赶上前来打起帘子,李婉华一步迈入,便觉一股人参夹杂着草药的气味扑鼻而来,那王太医正坐在离珠帘玳瑁床不远的椅子上阖目捻须,施展那悬丝诊脉之术,朱纹和碧痕则分立在床的两侧,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太医脸上的神色。

    待得门帘一动,朱纹和碧痕立即听到了动静,转脸一看,正看到李婉华走了进来。两人连忙迎上前来,那王太医这才闻得动静,睁开眼睛一看,慌忙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忙不迭的翻身下拜道:“老臣叩见陛下——”

    李婉华未及他施全礼数,便伸手虚扶道:“王爱卿请起。这楚小姐的脉象如何,可有起色?”

    王太医从地上爬了起来,垂手肃立道:“回陛下的话,老臣方才替小姐诊脉,倒是比先前平稳了许多,想必是那些老参汤的功效。若是能用参汤代之以茶饮,小姐的性命可保无虞。”

    李婉华点头道:“这老参汤在民间是金贵,在这宫中倒也不算什么。就依你们的方子,每日由御药房依例呈进便是。”,她沉吟了一下,又嘱咐道:“这些人参送进来,你们可要仔细验视一番。有些参年份久了,看模样是上好的,实则早失了药性,竟比那草根树皮一般,可是当不得什么用。朕知道那帮杀才素日里的把戏,若是谁敢犯在这当口上,只管教他来试试。”

    王太医听着李婉华看似云淡风轻的嘱咐,禁不住后背隐隐泛起了冷汗。李婉华说的这套把戏,在这宫中由来已久。这御药房的差事,本身就是个肥缺,而历朝历代以来,皆有宠冠六宫,平步青云之宫妃,亦有打落冷宫,成为戴罪之身的女子,那得宠的若是病了,自然是好医好药,取之不尽,可那失宠的若是病了,虽说依旧有分例,然能得到的自然便是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了。

    但凡是有点油水的职位,皆会出现这种中饱私囊蝇营苟且的举动,只是这王太医当面听到从李婉华口中这般清清楚楚的说出来,那种心理上的冲击绝非语言可以描绘。他知道女帝英明睿智,却从未想到她竟能洞察明晰至此。此刻他只能把腰哈的几乎与腿成了九十度,就连抬眼看一眼李婉华的勇气都没有了。

    李婉华见他这副噤若寒蝉的模样,心中不免略略有些好笑,然而看着他一头花白的头发,心中又不禁起了几分恻然,于是便放软了口气道:“你去忙吧,朕坐坐再走。”

    王太医如蒙大敕,连忙闪过一边,躲到了偏殿的角落里与那药童一起对着草药翻翻捡捡。只是这送入凤鸣宫的东西,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这上头捞好处?

    这王太医躲过一边装模作样检视草药,一则是为了表明自己有事在做,二则亦是为了远离李婉华的视线,只因为女帝的威压感实在太过强烈,即便是她已经放缓了口气跟自己说话,王太医还是觉得犹如泰山压顶一般。

    李婉华几步来到了珠帘玳瑁床前,见楚清溪面容平静,呼吸平稳地沉睡着,一颗心顿时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鹿儿、鹤儿早已识相地将朱纹和碧痕叫走,李婉华一个人坐在偌大的玳瑁床前守着楚清溪,下意识中竟然生出一丝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况味来。

    朱纹和碧痕被鹿儿、鹤儿拉出了殿外,碧痕人虽然出来了,但依旧频频回首望向殿内。鹿儿抿嘴笑道:“咱们皇上对楚姑娘这般上心,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碧痕回嘴道:“我也是奇怪了,为什么你们皇帝来了,就得让我们走开?我们在那儿又没碍着她,凭什么要我们出来呀?”

    鹿儿笑着掐了她脸一下,笑道:“要不怎么说你是黄毛丫头呢?这些日子了咱们皇上的心思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碧痕楞道:“什么心事?”

    鹿儿和鹤儿见她仍没开窍,忍不住吃吃笑将起来,朱纹偷偷地拉了碧痕一把,嗔怪道:“碧痕,李姐姐待我们好,你也不能这般没规矩。”,她冲着鹿儿、鹤儿歉意地笑了笑:“她不懂事,两位姐姐莫要与她计较。”

    鹿儿和鹤儿相互看了一眼,笑道:“皇上在你二人跟前,也不过是个姐姐,我们两个当奴婢的,可当不起这等称呼。”

    朱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顾左右而言其他道:“当时我从枫露殿过来,看这附近不远处有个大花园,不知可否容我跟碧痕去那边看看?”

    鹿儿和鹤儿笑道:“那边是我大夏皇宫中的御花园了,二人想去自然是可以去的,只是园中荷池甚深,虽然现在没有荷花,但若在池边玩耍,亦要小心才是。”

    朱纹点头道:“这个自然理会的,只是若这边要劳烦二位多费心啦。”

    鹤儿咯咯笑道:“看你年纪不大,说话倒是老气横秋,快去快去,有事我会来叫你们,我二人若不是得伺候皇上,也好想去园中玩耍一番呢!”

    朱纹笑着道了个万福,便拉着碧痕径自朝御花园行去。碧痕不明就里,一路上嘀嘀咕咕,拉着朱纹道:“朱纹,你说她们为什么非要让咱们出来呀?”

    朱纹白了她一眼,随手掐了一根柳枝,捏在手上甩来甩去:“你咋还没看明白呢,那皇帝看上楚姐姐了!”

    碧痕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叫了出来:“什么!那皇帝看上楚姐姐了?她不是个女人么!”

    朱纹一柳枝便抽在了她的身上,嗔道:“你再喊大声点,生怕别人没听见是么?”

    碧痕赶紧捂住了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四下里顾盼了一番,压低了嗓音道:“你咋知道那皇帝看上楚姐姐了?”

    朱纹道:“那皇帝是女的怎么了,那赵姐姐也不是女的么。”

    碧痕恍然大悟,却又皱起眉头道:“可是赵姐姐跟楚姐姐相好,我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一说起皇帝喜欢楚姐姐,我总觉得心里别扭的慌。”

    朱纹点头道:“我也在为此事担忧。楚姐姐的伤势一直反复,眼下这皇帝喜欢楚姐姐,自然是会倾尽所有为其医治。可是若楚姐姐受了人家这么大的好处,到时候又有什么办法回绝人家。再者,若是楚姐姐被这皇帝对她的好感动了,那赵姐姐又该怎么办呢?”

    说到此时,碧痕猛然一拍手掌,着急道:“啊呀,不好!”

    朱纹被她唬了一跳,忍不住骂道:“这一惊一乍地想唬死人不成?好好说话!”

    碧痕嗐声道:“朱纹,你想到没有,那日宇文太医说要给楚姐姐施以金针十八法,是要把楚姐姐脱光衣服的。”

    朱纹一愣,顿时与她想到了一起:“你是担心到时候皇帝会跟着一起进去?”

    碧痕道:“对呀,到时候岂不是更加说不清了么!不成,朱纹,到时候我跟你必须有一个人跟着进去。”

    朱纹摇头道:“恐怕不成。这金针十八法想必是宇文太医的绝活,我们与他非亲非故,他又怎肯平白让你我观摩呢?”

    碧痕愁道:“那也不能让皇帝进去!”

    朱纹咬唇道:“可是若不让皇帝进去,谁知道宇文恭德独自在里面,会不会对楚姐姐图谋不轨呢?楚姐姐那么美,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吧。”

    碧痕急的跺脚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该怎么办呀!赵姐姐又不在,楚姐姐又昏迷着,我们两个小丫头寄人篱下,又拿不出什么主意。”

    朱纹道:“既然这西夏皇宫中有人能医治楚姐姐,我们就不能平白错失这个机会。眼下最重要的是,便是治好楚姐姐。只有治好了楚姐姐,我们才有机会去救赵姐姐。至于这皇帝,等楚姐姐醒了,自然有她的选择。”

    碧痕使劲的点了点头,道:“还是你想的透。就让那皇帝进去看着宇文太医医治吧,被那皇帝看光光总比被宇文太医看光光来的强。”

    听她一本正经说出这句话来,朱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恨恨地伸指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笑骂道:“你说话有没有过脑子,啊?这种话是女孩子该讲的吗?”

    碧痕吐了吐舌头,笑着拉着她的袖子道:“朱纹,我再不浑说了,你别告诉别人啊。”

    朱纹白了她一眼,有些哭笑不得道:“我跟谁去说?这一天天的,都没个正形。走啦,现在天色尚早,咱们就去御花园好生耍子一回吧。”

    第37章 巧施岐黄术女帝动春心

    凤鸣宫。

    李婉华一个人在楚清溪身边坐了许久,只觉得即便是如此陪伴一生一世,亦是件快乐事,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希冀自己只是个寻常的民间女子,只要脱去了这身黄袍,哪怕是山高水远,她也愿意与之长相厮守。

    只是,这一身黄袍穿上了,要想脱下却是何其艰难。李婉华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身上绣着的一条五爪金龙上,却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若只是她一个人,就算不当这个皇帝,又有什么打紧。可是眼下她终究不是一个人,她若是弃了这江山,又该如何向她死去的父皇交代,她若是弃了这江山,又如何对得起生她养她的张太后?

    即便是她将这大统传给了李姓的子孙,可千百年来,世人都只听闻供奉爹娘先祖,又有谁听说谁家的宗祠里,供奉的是远房姑姑那一支的血食?庶民尚且如此,更何况这皇族太庙里的祭祀了。

    这个道理,李婉华心中其实一直都明白,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妥善的解决这个问题,故而便一年一年拖了下来,她心中隐隐存了一个念头,也许到了拖不下去的时候,所有问题也就都迎刃而解了。

    她微微地叹了口气,又贪恋地看了一眼沉睡着的楚清溪,方才缓步走到殿门口,压着嗓子道:“鹿儿,将今日的奏折拿进殿里来。”

    候在殿门口的鹿儿闻声而至,招呼着两个十六七岁的内侍将半人高的奏折抬进了殿里,整整齐齐地码在了案头上。

    鹿儿和鹤儿赶上来伺候,安安静静地伺候笔墨,一时间,除了李婉华翻阅奏折的声音,整个大殿竟安静的针落有声。

    李婉华一本一本批阅着奏章,她的朱批下的极快,不一会儿功夫便已处理了一小半。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需要花多大的功夫方才能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这些枯燥的奏折之上。

    申时之后,她便要配合宇文恭德为楚清溪进行金针疗法了。在这之前,她必须将当日的奏折尽数批完,这是她登基之后的十余年来养成的良好习惯,今日之事今日毕,除了生病,抑或是太后寿辰这几个特殊日子,李婉华十年如一日,在政务上始终不敢懈怠。

    这个时候,鹿儿和鹤儿也收起了平时嬉笑的神情,她们默默地伺候着笔墨茶水,又将李婉华批好的奏折分门别类整理妥当。她们默默地陪伴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女帝安安静静地批阅着奏章,只是有时候就连李婉华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目光时不时地会落在那张珠帘玳瑁床上,有时候刚刚提起朱笔,却在恍然回神之后,才发现竟是一字未落。

    鹿儿和鹤儿看在眼里,亦不禁有些为她的心事而动容,她们自幼在李婉华身边伺候,对于李婉华的性子自然是了若指掌。她们从未见过李婉华对一个人这般上心过,眼看着她如今这副神魂颠倒的样子,便知这一次这威仪万方的女帝俨然是认真动了真心。

    当李婉华批完最后一本奏折的时候,再过片刻便已到申时。殿门外正有人通传,宇文恭德早已候在殿外听宣。

    此时鹤儿早已端来了净水和绢帕,伺候李婉华简单洗漱之后,鹿儿又端上了一件建窑黑釉兔毫盏,里面盛的正是新点好的茶汤。

    待李婉华饮过了茶汤,方自命人宣召宇文恭德入殿。待着宇文恭德行过大礼,李婉华方亲切道:“给宇文大人看座,上茶。”,宇文恭德跪而谢恩,方才小心翼翼从随身带入的一个乌木匣子里,取出了一件用细绢布包裹的物事。

    李婉华缓步上前,凑近看道:“这便是爱卿所言之金针?”

    宇文恭德躬身道:“正是。还请陛下恕臣不敬之罪。”,原来当时为保皇室安全,大臣出入宫禁,皆不许随身佩戴刀剑等金属之物,若被发现有人私自携带,皆以谋反论处。这宇文恭德今日能将这金针带入宫中,自然是因为得到了李婉华的首肯,又在入宫之时接受了严格的审查方才能够入内,是以虽说事出有因,但的确也算是逾矩了。

    宇文恭德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件绢布,只见上头整整齐齐排列着十八枝长短不一粗细不等的金针,在灯光的辉映下,正发出森森寒光。李婉华情不自禁“呵”了一声,指着一根约莫有三指长短的金针道:“这么长的针,也得扎在人身上?”

    宇文恭德躬身道:“陛下放心,这金针十八法老臣已经熟学三十余载,万不敢出什么意外。”

    李婉华听他这般说来,心中大石不觉放下了一半,点头道:“你看还需准备什么物事?”

    宇文恭德道:“这金针十八法究其原理,乃是以金针刺人穴脉,助人打开气机打通血脉,使郁结之气消散,使闭塞之关窍畅通,所谓一通百通,人体气脉通畅,自然百病消除。”

    他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只是这金针十八法一旦施展,必然会打开人体周身气孔,此时人体百窍俱开,故而须防邪风入侵。”

    李婉华皱眉道:“这殿中若是不开门窗,岂不闷煞人了,莫说是她身子虚弱,就算是健康人天天呆在一个不透风的屋子里,恐怕也要呆出病来。”

    宇文恭德道:“臣有一法,可保无虞。陛下可令人在这珠帘玳瑁床外以布幔围起三层,出入之人皆沿着布幔走,如此便可利用布幔遮挡将屋内的风挡开。”,李婉华点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当即吩咐下去,不多时便有宫人鱼贯而入,以黄幔将珠帘玳瑁床团团围了起来。

    宇文恭德眼看一切布置妥当,当下便朝李婉华躬身一引,口中言道:“还请陛下与臣一同入内,为小姐施针。”

    李婉华略一颔首,又吩咐鹿儿、鹤儿道:“你二人好生守在殿外,没有我的召唤,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鹿儿和鹤儿面露难色,呐呐道:“皇上,奴婢们守在殿外,万一您要个茶要个水的,奴婢们没法伺候。”,她们口中这般说来,实则是担心李婉华孤身一人与宇文恭德同处一室,万一宇文恭德有什么歹意,岂不是会闹出泼天大祸?再退一步讲,若是殿中无其他人,亦对李婉华的清誉有损。

    李婉华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当即便有些沉吟不语。朱纹察言观色,顿时领会了她们犹豫的缘故,当下展颜笑道:“李姐姐,就让我和碧痕在殿里伺候你罢,我二人虽然比不得鹿儿鹤儿,但也能将就使唤使唤的。”

    她眼看宇文恭德微微皱起了眉头,接着笑道:“宇文大人也只管放心,我和碧痕就候在黄幔外头,断不会偷学您的针法的。”,她嘻嘻笑道:“更何况我和碧痕长得都笨,就算您一招一式的教呀,我们都学不会的。”

    她嬉笑之间,顿时消除了宇文恭德的顾忌,李婉华眼前一亮,的确再没有比她二人更合适的人选了,当即答应道:“如此甚好,你二人便与我们一道进去罢。”,说着冲着宇文恭德略作颔首道:“如此便有劳宇文大人了。”

    宇文恭德一叠声的答应着,又毕恭毕敬引着李婉华步入了黄幔帷帐之中。只见他仔仔细细将绢布上的十八根金针在艾火上反复炙烤,又取出了数十罐乌漆漆的草药汁来依序排开,待这些准备工作一切就绪,他方才从怀中取出一根宽达六寸,长约两米的黑布条来,仔细将其折成两层,谓李婉华道:“陛下,请容老臣将双眼蒙上。这小姐的衣衫,却要有劳陛下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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