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
他略一沉思，又改了主意，“按你说的添上几样，颜色挑得重些。”
十三四岁的年纪……本该鲜衣怒马仗剑疏狂，不知勾不勾得出云华的少年意气。
想起少年对付他的手段，李云景觉得有些好笑，怕不是只会些花拳绣腿，还要放下身段勾引他，好歹也是皇室中人，事情做到这样成何体统。
天下靠小聪明是拿不下的，豺狼虎豹多少双眼睛盯着，通往权力巅峰的路上，美貌是不起作用的。
又娇又嫩，皇位能坐得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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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未落时变了天色，片云至雨滴落竹梢，声响大些床上的人便醒了。云华揉了揉眼睛，撑起半边身子有了响动，见状云景问道，“睡饱了没有？”
“嗯，”他点了点头，“该回去了，母妃那边……”
“已经派人去说了，”云景见他半梦半醒，神色之间不甚清明，起了些逗弄的心思，“雨天路滑，母妃让你宿在皇兄这里，你意下如何？”
混沌的意识瞬时归拢，少年有些紧张地抓着薄被，“母妃当真这样说？留在这里……太子哥哥会不方便的。”
太子暗中好笑，且不说公主留宿东宫不合礼数，俪妃怎会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外头，但凡有一纰漏，便是欺君罔上的死罪，那样的聪明女人做不出这样的蠢事。
雨声淅淅沥沥小了些，他伸手替人拢了拢发鬓，温声叮嘱了几句：“……母妃摄六宫事，不能处处为你偏心，皇兄却是可以的。早些回去罢，不要叫她忧心。”
云华含糊应了一声，坐上来接的车子，垂眉同他告别：“太子哥哥，明日再见。”
公主车驾慢慢消失于目之所及，太子站了片刻，命人召来花敬定。
五年时间足够他改变许多事情，剪断云华的枝节并不算难事。他记得花敬定与俪妃有些瓜葛，造反一事定少不了这位未来的镇远大将军，若他先将人收入麾下，公主篡位成与不成都会打个折扣。
“……殿下。”
“边境战乱乃朝廷心腹之患，父皇欲派人出征，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明日朝堂上，”太子抬手合上手中折子，定眼看他，“……我想推举将军。”
“承蒙……殿下厚爱。”
李云景取下一柄长枪，亲自递至花敬定手中，“当年教我武功的师傅送了这份礼物，合当配英雄沙场点兵杀敌，不该在东宫落灰蒙尘，今日将他赠予将军，也算不辜负师傅一番良苦用心。”
“殿下！”
天下谁人不知流云庄主，习枪之人个个皆知绿沉，花敬定如今籍籍无名，哪里受得起这样贵重的东西。
“我既送了将军，便是认为将军配得，望将军持枪镇远，与它一起扬名立万。”
花敬定单膝跪地，握紧手中绿沉枪，“殿下看得起微臣，臣定不叫殿下失望！臣是个粗鄙之人，不会说那些好听的话，既受了您的礼，半条心便是您的……”
太子微微挑眉，“半条？”
“还有一半是媳妇儿的，”提起夫人花敬定露了怯，“动不得。”
雨后新月朦朦胧胧，流萤点点添了几分诗情画意，李云景思及花夫人，倒羡慕起这份感情来。他自小受了冷落，俪妃待他不算坏，终究只是互相利用；后宫一众又有何人情真，不过借着他争荣夸耀。
重活一世看透的事情太多，有些令他心寒也有些令他动容。
他来拿回自己的江山，多的也不敢奢求。
……皇室之中，岂得真心？
第3章 画皮
战报频捷，朝堂之上虽还无甚动静，太子却早早接到了消息。
重华宫派人来请，只说是小厨房多做了几个菜，要和太子一起说说话。近来皇帝新得了一位美人，俪妃难得有空闲，不然也没有笼络人心的机会。
酒酿清蒸鸭子，油盐炒枸杞芽，松子鹅油卷，一碟三个奶油松瓤卷酥，吃多不免有些腻味，俪妃拭了拭嘴，“前几日的木樨露云华喜欢得紧，本宫闻着也觉清香，东宫是个藏好物的地方。”
“燕窝松子清蒸鸭子，味道不如您这里。”
俪妃抿唇一笑，“鸭肉略有腥味，以酒蒸之可解。”
公主含着颗鸽子蛋，吃食挑嘴得厉害，口味也不高贵，只专爱些磨人的东西。偏偏皇兄一瞅一个准，送来什么惦记什么，连累俪妃都替他挂心。
“云华似乎又长高了些，”太子浅啜一口普洱茶，确有消食生津之感，“再过半月便是十四岁生辰，想要什么告诉太子哥哥，也好提前准备。”
云华抬了抬眸，平平无奇的脸上一对眼睛格外灵动，“我想跟着皇兄学剑。”
“刀剑无眼，可不会对公主手下留情。”
俪妃并未出言阻拦，等着云华自己定夺，目光却落在太子身上，云华拉着母妃的手，有些求情意味：“母妃，我想学。”
“云景，母妃将云华交给你，玩两天觉得累了可以不学，”大他十余岁的女人容华稍减，眼角添了些岁月却风采依旧，“……又不用公主保家卫国，尽兴即可。”
公主二字咬得极重，云华的脸色稍有些变化，很快又妥帖收好。
二人一齐出了重华宫，太子抱人上了车，“喜欢什么和你皇兄说便是，东宫多的是好玩的东西，改日你来带你去瞧瞧。”
少年乖顺地靠在他的怀里，终于露出了孩子气的神情，“太子哥哥，我不爱那珠钗水粉，俗气得很。”
他看着对方小小的喉结，“那云华喜欢什么，尽管说来听听。”
“我想……”脱去这一身娇娥妆扮，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和皇兄一样。”
李云景微微颔首，怀中人眉如初月，目生横波，这张脸哪里衬得起这样的眉眼，前世竟半分没有发觉……对方到底算他的什么人呢。既不姓李，连最后一层薄弱的血缘都不存在，更没有下不了的狠心。
“皇兄是天下最好的人，云华喜欢太子哥哥。”
这一句吐息轻轻撞在他的胸口，温热而麻痒，把刚刚凝聚在一起的铁石心肠粉碎得一干二净。
少年纯粹的仰慕之情让他心里一动，对幼弟的怜爱之情渐渐生了出来，李云景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的云华乖巧可爱，对他崇拜又依赖，哪里有一点前世置他于死地时薄情狠决的样子。
……他可以改变他们两个人的结局，各自的命运轨迹也会不一样。
云华可以是李云华。
·
“殿下，花将军求见。”
李云景收起手中剑锋，宫人接过流云落雨，花敬定跪在亭外，“……叩见太子公主。”
“免礼，”他喂了公主一口茶才放下手中茶盏，“将军一路辛苦。”
二人在一旁提及不少兵马之事，花敬定是个直爽性子，心里有什么说什么，“前朝重文轻武战力不足，逼得公主和亲边境才能安宁，堂堂一国公主送到蛮夷之地，辱没朝廷颜面！定国安邦的事情还是要男人去做才是，怎么能委屈女人呢。”
公主在侧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临近午膳时分，重华宫打发宫女来接人，云华换回一身留仙裙，太子看着背影若有所思。弟弟当妹妹一般养成朵花儿，他教了几式重手都舍不得下，往后不知会不会有男子气概。
……这是俪妃需要忧虑的事情，他巴不得云华软弱无能，一辈子倚仗自己也无妨。
只当养个美人，看看便心里舒坦。
云华生辰宫里设宴，皇帝赏了一座园林，各宫少不得要给公主献精巧物什，诸位皇弟皇妹交头接耳，李云景听到了几句：“看她长得那个样子，配得上那些漂亮珠子么？也不拿个镜子自己照照。”
“还不是仗着她母妃盛宠……可怜俪妃倾国倾城，生出这么个丑玩意儿出来。”
“艳压后宫又如何，那肚子还能生得出来么？只能拉拢太子挣个后路，又强到哪里去。”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脸上结了一层薄霜。
皇帝已有些醉意，俪妃坐在一旁从容端庄，太子命人呈上礼盒，走至云华面前才打开，他取出亲手为公主簪上，“今日云鬓花颜，当配一支步摇。”
凤卧其上缀以珠玉，晶莹辉耀，有些年纪的妃子一眼认出是先皇后的东西，只是无人敢出声，皇帝看了一眼，“……太子有心了。”
宴毕俪妃随侍长明殿，太子陪人回了重华宫。
礼物皆是用来讨公主欢心的，少年自然不甚喜欢，李云景看出他的心思，也不知是说给对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这步摇是父皇母后的定情之物，母后临死前将它给了我……本该也是太子的定情之物。”
闻及此云华便欲取下，却被捉住了腕，“太子哥哥如此重要的东西……”
“不过是个死物，斯人已逝，”他温声安抚道，“先皇后当年是天下第一美人，连带着这些东西都有了名声……皇兄眼里只有云华配得上这支步摇，你只当是我的心意。”
夜深处万籁俱寂，云华忍不住下了床，取出那一支步摇，仔细揭下一层面皮，镜中露出一张昳丽无匹的脸。
“公……公主！”
“我试试好不好看罢了，你不要大惊小怪。”
苏叶定了定神，“怎么会不好看呢，您长成这样，莫说世上没有一个男子敌得过，后宫佳丽三千都比不上您！”
摆弄片刻尽了兴才由着宫女替他打理，寝宫中又是那位相貌平平的云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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