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旧事》分卷阅读33

    吴长济:“勤王与陛下向来不和,自从去了北地军郡后屡屡僭越臣子本分,与月狄的关系也是扑所迷离。万俟久对胡地心怀不轨,按理说没必要来知会大魏,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不放心,担心勤王会趁虚而入。”

    徐聘不语。

    吴长济:“难道你有其他想法?”

    “不是,”徐聘食指轻敲着桌面,“照你所说,万俟久对勤王心存疑虑,何不如上次一般大张旗鼓地来雍京?一来可以敲山震虎,二来也可以表示诚意。”

    “你是说陛下有所隐瞒?”

    徐聘摇头,“未必,陛下的心思,你我都猜不来。”

    吴长济忙问:“那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做?”

    “不知道。”

    徐聘起身自里屋抱出一坛酒,“这事你我瞎操心也没用,去年埋的桂花酒,前段时日刚挖出来,你有口福了。”

    阿记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了出来,他这半年手艺长进很大,人也机灵勤快,做事完全挑不到毛病。

    吴长济打趣道:“你这阿记倒跟个姑娘一样能干。”

    徐聘只是笑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吴长济在说“阿记”二字时,话中有话。

    他酒量向来很差,两三杯下肚,就醉了一半,吴长济叫阿记给徐聘换了个小杯子,自己则换了个大碗,酒也不多,没过多久便见了底,吴长济嘲笑徐聘吝啬,当初埋时也不多几坛,徐聘却一个劲点头,显然是醉了。

    吴长济还是第一次见徐聘酒后失态,揶揄道:“我说你这心里平日里到底是装了多少事?”

    徐聘有些傻气地笑了,拖着尾音道:“净瞎说!”

    吴长济凑近徐聘,压低声音:“你真当我不知道吗?”

    徐聘双眼迷离,抬手揉了揉右眼和额头,打了个酒嗝,“知道什么?”

    “你对宋霁,是不是存了其它念想?”

    徐聘猛地抬头,对上吴长济那双长得有些凶相的眼睛,醉意也被吓了一大半,皱眉道,“胡说什么。”

    吴长济看见徐聘眼中的恐惧,“我也就是问问,不是就算了。”

    徐聘将手附上双眼使劲揉,低声道,“这难道也是能用来开玩笑的吗?要是被圣上知道……”

    “得了,”吴长济打断徐聘,“对呀,要是被圣上知道,你我都没有好下场,毕竟宋霁是他的逆鳞,他的命值钱,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呵呵。许聘,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此维护皇帝,却还要时时刻刻担心做错事他会杀了你,这样真的值得吗?”

    吴长济冷冷看着徐聘。

    徐聘脸上哪还有醉意,“你问我值不值得,就跟在这世道谈公平一样。”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想不到半年未见,一见面居然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那些话吴长济到底是一时气急说的,还是说他对皇帝心存芥蒂。

    还有……南州……今年如此不景气吗?那徐家村现状如何?这是徐聘第一次想起这个地方。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有太多他不愿回想的记忆。

    被迫做妾的妹妹,过门不到一年就因难产致死;木讷寡言的二弟,因为感染风寒被庸医耽误不治身亡,母亲又在次年离世……徐立梁终日无所事事,将他当做出气筒……

    那人也会被饿死吗?

    徐聘的心慌了起来。他来到雍京后,总以为自己逃脱了那个地方,可以将那段时光压在蒙尘的角落,久了,连他自己都开始忽略过去,似乎那只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噩梦,他只要保持现在和努力向前,就能和过去越走越远。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有些东西,打他来到这个世界便是无法改变无法逃避的。不管对徐立梁有多恨,有多失望,都改变不了徐立梁是他在这个世界最亲的人的事实。

    血浓于水。

    半个月后,两骑快马分别从北路和南路朝雍京赶来。依次带来了北地勤王陈正宏出兵胡地,西域与扶桑国官僚贵族伊言互相勾结,陈兵十万于墨阳城的加急情报。

    不论是哪一个消息,震撼程度都不亚于晴天霹雳。

    北地勤王出兵一事,众人心里早有猜测,当猜测变成现实时,又不可避免地感到惊讶。近百年没有战事的大魏,安逸与惰性早已经深入人心,即便众人知道陈正宏这些年屡屡触犯圣上,私自募兵,还是心存乐观地保留了“造反”的说法。

    是以当消息在朝堂上炸开时,满堂之上,竟无一人发言。

    “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老臣恳请陛下调遣军队镇压,并撤销西域附属国的待遇,将其归为关中。”还是刑如直先反应过来,火冒三丈。

    “那北地一事该如何计较?”陈正新眼神凌厉,语气也不似以往那般漫不经心和慵懒,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令群臣不敢直视。

    “呃……那个……小臣有话要讲。”张廷尉出列。

    “张爱卿不妨说说,朕洗耳恭听。”

    张廷尉:“小臣可以明白陛下现在的心情,北地勤王不顾手足之情,不顾国家大义,欺瞒圣上,固然有罪,然事有轻重缓急,北地月狄形式复杂,且十万兵马并非小数目,墨阳城兵力不过万余人。”

    “依照张爱卿所说,就是要朕看着朕的皇兄亲自为大魏开疆拓土了?”

    邓凯成:“陛下,臣认为,两件事绝非偶然,必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不妨按兵不动,再观察两日,同时调兵遣将,以备不时之需。”

    刑如直立马接道:“邓掌执等得了,墨阳城的百姓可等不了,候在墨阳城十万兵马也同样等不了,若是不立即派兵前去支援,恐会令百姓寒心。”

    邓凯成微微一笑,“西域与扶桑互相勾结,莫非为了一个利字。众所周知,墨阳城往东八十里为大魏要塞衔刹关,此关天险绝然,易守难攻,只要死守住此关,莫说他来十万兵马,即便是百万兵马,我大魏也不足为惧。扶桑与西域的联军也不可能不知,所以确切来说,联军的目的根本不在墨阳城——陛下,臣曾有耳闻,当初勤王生辰之时,扶桑国曾派使者前去祝贺。臣怀疑——”邓凯成说道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后半句,即便他不说,意思也已经传达出去了。

    朝堂上议论纷纷,什么声音都有,甚至还有提出兵分两路的人。

    陈正新高坐龙椅,沉默不语,明眼人都知道,皇帝赞同邓凯成的主张。

    张廷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根本就是北地勤王给圣上下的套。京畿兵力虽有三十万,但是兵贵精不贵多——京畿的士兵都没有打过仗。

    另一方面,远水救不了近火,从其他境军郡调遣军队少说也要一个月时间,再要充足准备的话,半年都有可能。有太多需要考虑,供给,医需,将领,阵型,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缺不了。

    陈正宏料到陈正新绝对不会甘心上套去墨阳城救急,故意利用这一点,来逼迫陈正新做出选择。若是陈正新选择了北上,难免会失了民心,会落下心胸狭隘,不抵御外敌反而杀害兄长的坏名声,军郡郡王多半又是皇族子弟,难免会兔死狐悲,即便是调来了百万军队,也不过一盘散沙。若是陈正新选择西援,那就等于看着陈正宏逍遥法外,看他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坐大。以陈正宏的性子,只要抓住机会,便会立即南下,从来不喘息。而陈正新也不可能坐视不管,养虎为患。

    他们都太了解彼此。

    还有,墨阳城那十万军队虽过不了衔刹关,攻下一个墨阳城还是绰绰有余。

    所以,一番讨论下来,众人都知道墨阳城那边才是十万火急的事,却无人敢发声。

    说到底,他们觉得的陛下终究太年轻,太年轻气盛。

    “陛下,臣愿意带兵前往北地。”雅雀无声的朝堂,吴长济跪在地上,突然发声,表明自己的立场。

    一直在人群末端冷眼旁观的徐聘脸色变了。他不等陈正新答话,出列上前几步,不去看吴长济的脸色,“陛下,墨阳城还有别的办法,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陈正新露出一丝诧异,旋即想起徐聘这个人来,“许聘,朕记得你。”

    徐聘跪在地上,心知陈正新这是让自己说下去,恭声道:“若陛下信得过臣,臣可以即刻前往墨阳城,随行二十人足矣。”

    徐聘假装看不见周围各色的眼神和议论声。

    “你还需要什么?”陈正新问道。

    徐聘面色镇静,高声道:“一份通好圣旨。”

    又是一阵哗然,徐聘全然不顾,静静等待着陈正新的回答。

    陈正新拿起御笔,“许爱卿,朕等你好消息。”而后将桌前堆积的奏章推到一边,以不容置喙的语气道:“许爱卿随朕御书房详谈,退朝!”

    半个时辰,徐聘从御书房走了出来,嘴巴发干,心好歹平静了下来,广袖紧紧握着那卷明黄色的绸布,手心有汗。

    吴长济天坛候着徐聘。

    “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吴长济道,“你认为就凭你一己之力,能够让十万大军退兵?你是不是疯了?狗讨好主人都会挑时机呢。”

    “我没疯,”徐聘对上吴长济揶揄的目光:“你不也没拿墨阳城百姓的命当命吗?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何必去苛责陛下呢?你今时今日能走到这个位置,不也是靠陛下才得来的吗?同为人臣,你何必呢?”

    吴长济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第46章 第 46 章

    徐聘匆匆回到礼僚,将自己手头上的一些事交给了沈弋等人,第二日一早便出发了。

    此番场景他在曾想过无数次,心里早将从雍京到墨阳城的线路走了个百八十次,而今真正踏上旅途时,他全然没有得意骄傲,唯有揪心和紧张。

    有些事情,想起来是一回事,当真正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放在一年前,他又怎么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手上握着影响一卷王国政权更迭的布帛。以及,那么多的生命。他甚至来不及顾及要是这次行动失败了自己会落到什么下场,一颗心都在发烫,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浮上他的心头,驱使他义无反顾向前。

    比功名利禄更能打动人心,就是这种奇怪的感觉么?

    柳晟在顾及南府那些百姓的时候,内心激荡着的,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早些年的东葛世家,扶桑国门阀贵族,其军阀势力和政治影响力仅次于伊氏门阀。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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