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亡逐北》分卷阅读19

    「从小到大,你总是装得很乖顺的样子,其实是根本不屑与我这种庸才为伍吧?

    「是啊,我很没用,骑马射箭不如你,行军打仗不如你,连笼络人心都不如你,我除了是父皇的嫡长子,还有什麽地方胜得过你?值得你对我效忠?你叫我怎麽相信你?你说啊,你说啊!」

    他边质问边在我背上乱打,幸好他本来就力气不大,喝醉了更是没什麽劲,反倒是他在我身上扭动造成的「影响」,让我冷不防全身紧绷。

    感觉到某个部位的蠢动,我深感自己盲目到愚蠢,垂眼看著他显得单薄的腰背,苦笑道:「你不需要胜过我,只要你偶尔好好看我,我就会乖乖听你的话。」

    他情绪激昂恍若未闻,只顾著继续控诉:「父亲说,我们孙家有今天多半靠你;母亲说,要我向你学;五郎说,兄弟里没一个是你的对手;连我的儿女都会说,二叔是大英雄,要是父亲也这麽厉害就好了。

    「反正你厉害,那就立你当太子,让你去做皇帝好了啊!嫡长子,狗屁的嫡长子!这麽窝囊又一无是处的太子,我很稀罕吗?你为什麽要是我们家的孩子,为什麽?」

    我又何尝不恨生成这样的身分?若我不是皇子,若我只是平民出身的一员武将,我不必遭这许多猜忌,我不必碍於兄弟名分裹足不前,我可以今生为你效犬马之劳无怨无悔,我也可以反戈直指皇位,像现在这样,将你永远锁入怀中。

    兄长絮絮叨叨发泄完心中不满,他边嘟囔著「为什麽」逐渐陷入沉睡,我哭笑不得……至少在不负责任这一点上,他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也许他是对的,能力上的悬殊摆在那里,我从未将他当作势均力敌的对手来尊重。

    「可只有我被你牵制了,处处掣肘,进退维谷,这样看来,赢家依旧是你,不是吗?」

    为犹自发热的身体报仇一般,我一边说一边重手重脚地将他推到榻上,他咕哝著抱怨几声,没有醒来。

    眼前的男人眉形平淡、鼻梁不高、身材偏瘦,平常的肤色正泛著饮酒过量後的不正常红晕,曾经没什麽头脑才显得乾净的眼睛,也随著无聊无谓的操心事增多而难看起来,现在闭上就最好。

    明明从外到里皆乏善可陈,我的眼光却总无法自他的身上离开,我是蠢货。

    愚蠢的我甚至正在缓缓地凑近他的嘴唇仔细查看。上唇比下唇略薄,泛著些许淡红色的光泽,丰厚的下唇微微噘起,触感柔软,宽度似乎比我略窄,也许意外地适合被亲吻……

    「二哥,你在做什麽?」

    我如遭雷殛,慌忙直起身来看向门口。

    门已半开,兆隆端著装酒的木盘站在那里,满脸错愕。

    第九章

    入冬时,明远受了风寒,引得旧疾复发,终究一病不起。我每去一次,便见他衰弱一分,见面时他却还强打起精神来说话笑闹,我不忍看到他勉强自己,改成每天派人问候,自己则绝少登门。

    元月十六,侯府差人请我过去,总管脸上满是哀戚之色,我心中沉甸甸地有了底。

    推门进去便有一股浓烈的草药味袭来,他从小就吃药,只有在军中那几年,反而身强体健。我赶紧将门关好,明远怕吹风,房间遮得严严实实,大白天也要点灯才看得清周围。

    「你来啦。」

    「嗯。」

    他今日气色不错,靠坐在床上朝我笑笑,除了眼眶深陷下去,清俊的容貌一如往昔。

    我刚要开口寒暄,他却正色道:「时间不多了,有个朋友请你见一见。」

    他轻轻击掌,帐後闪出一个人影,我抬头看,却是翊府将军葛钟麟。

    「参见卫王殿下。」

    「葛将军不必多礼。」我还了半礼,不解地看向明远。

    明远道:「葛将军是可以信赖的人,上次太子送密信去习州,也是葛将军告诉我的。钟麟,以後有什麽事,请你直接向卫王禀报吧。」

    葛钟麟飞快看了一眼明远,又低下头去。「末将遵命。」他朝我拱手,「葛某听凭卫王差遣。」

    「太子和潞王昨天讲了什麽,烦请你再对卫王说一遍。」

    「是。太子与潞王商议,要将卫王府的武将们外放出任地方官职,文官们则延揽入朝。」

    明远哈哈一笑,随即不住咳嗽,我急忙替他轻轻捶背,不经意抬头,却见葛钟麟脸现关切,握紧了拳头。

    明远断断续续地道:「按律亲王不得……咳咳,不得结交外臣,他们是要将你的……咳咳,左膀右臂都斩断,咳咳,你到底做了什麽事,逼得他们使出这样的……咳咳,狠招?过年之前,陛下不是才……咳咳,当过和事佬,要劝你们言归於好、好吗?」

    我苦笑。能对他说正是因为那次,三兄弟之间的关系才越发险恶起来吗?

    兆隆听我坦诚不讳对兄长的感情,讥讽、挖苦、辱骂倾巢而出。百年以来,世人向来视男风为污秽,他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是我犯傻,以为他与我身世相同,对兄长也甚依恋,或许比之旁人,对我的心情能更有一份宽容。

    那天我问,小时候,你不也说过要和大哥成亲?

    兆隆瞪大眼。「那都几岁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什麽都不懂,现在想起来,也就是一句儿时玩笑而已,你难道当真?

    「你真的很不对劲。他是男人,是我们的兄长,不管你要从他身上得到功名富贵,还是要取他而代之,都比那种下流念头要正经一万倍。天下美女何其多,愿意委身於你的不计其数,你到底是哪里有毛病,会对大哥有这种心思?」

    如刀的言辞和眼光劈斩而来,成为时时搅扰我的梦魇,没想到第一次向人坦露心迹,就招致意料之外的鄙弃。

    这些天来,太子潞王一派在朝堂上对他们认定的「卫王党」攻讦日趋激烈,昨日朝觐,我在归途遇到兆隆,他走过我身边时,特意高声说:「何必在台面下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小动作?对付见不得光的老鼠蠹虫,真刀真枪干一场就好,这种虫豸鼠辈看起来威风八面,事实上心虚气短,你以为他真敢反抗吗?」

    因为我是不正常的人,所以他大概已经不再把我当兄长看了。

    「你在发什麽呆?」

    被明远扯著衣袖,我这才回神。

    「我想,我迟早会什麽都没有了吧。」

    明远的双眼因为脸庞消瘦而显得特别大,他注视了我好一会儿,对葛钟麟道:「钟麟,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葛钟麟称是,推门出去,关上门前的最後一刻,他直直看著我,那眼里难解的情绪是……憎恨?

    我忍不住问明远:「这个暗桩,你是怎麽寻到的?」

    明远答非所问:「你很想知道太子殿下的所有言行与饮食起居对吧?以後可以了。」

    我避开他状似了然的目光。「我去探听他的饮食起居做什麽?」

    明远苍白的嘴唇朝两边勾起。「我都这个样子了,你再不说实话,以後就没人听了。」

    「说什麽胡话。」我小声呵斥。

    「你不要也和他们一样,忌讳这个那个,该来的总要来。」他勉强抬起手,抚平我聚拢的眉峰,我觉得这亲腻有些过头,却没有避开。

    「兆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天下是你的,那麽想要什麽人,都是手到擒来。」

    我看明白了他眼神中毫不隐藏的意思,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对他说谎。「他是太子,若我强夺天下,他怎麽能活。」

    「若你是皇帝,生杀予夺之权,自然在你手上……还是你坚持要得到心才算数?」

    心?我摇头。「我如何敢想?」

    「是啊,我也是不敢想。」他直勾勾盯著我。

    我全身一震。「明远……」

    「如果你下定决心,就去找刑部员外郎宋时艰,他有一样东西,可以解决你一个难处。我乏了,想要睡一下。」

    他疲惫地闭上眼,推开我伸出的手,自己挪动身体,等到平躺好时,已经满头大汗,一阵剧烈的咳嗽随之而来。

    我替他拉好被子,有些无措地看著他单薄的身形,站了半天,终究不知道该说什麽。「那……你好好休养。」

    「嗯。」他停止了咳嗽,喉音仍然模糊。

    我又踌躇半晌,方才转身。

    「等一等。」他静静躺著,难得地向我提出要求:「替我打开窗。」

    我明知他闭著眼,却仍是摇了摇头:「你不能吹风。」

    「已经无妨了,你知道的。」他近乎透明的脸上扬起笑容,我第一次发现这家伙真不是一般的好看。

    我迈著沉重的步伐走到窗前,将填塞缝隙的棉絮一点点抠掉,推开两扇窗。

    料峭春风扑打在我脸上,风声呼啸中只听他叹道:「天真冷啊。」

    我走到他跟前,伸手摸摸他立刻变得冰凉的脸。「要不要再关起来?」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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