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有此心，是再好不过。道门大劫之事你该清楚，你我两派向来同气连枝。如今我修为有损，你的修为能多增长几分也是好的。”穆瀛桓说到大劫也是一副愁眉深重的样子，想来是想到了上次大劫的惨烈。
上次荒原之劫，穆瀛桓的前辈基本损失殆尽。他这一辈也是大浪淘沙，只有真正的大气运、大毅力之人方才活下来，成道作祖。不知这次大劫又会是个怎样的景象。
“那么我们就事不宜迟，先去凝炼罡煞，然后直接行动。”齐云霄雷厉风行就要动身，被齐云华把尾巴一拦，将人截住道：“你们就这么走了？这里怎么办？”
齐云霄挑眉反问：“济水之神是你不是我，怎么来问我？”
“可是……”齐云华期期艾艾，被齐云霄这么一说，她还真找不出什么理由。
“你想，那些原本的属神除了一二个是自行成神，其他的都是那女人分封的。全都由你生杀予夺，你还怕他们造反吗？至于行云布雨是龙族本能，更不用问我了。”
“也……也是”齐云华想想，赞同道。
“这不就得了，你好好干，我很快回来。”齐云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留下晕晕乎乎的齐云华准备大干一场。
穆瀛桓轻笑道：“你这个弟弟做的，比哥哥还操心。”
“可不是嘛！二姐心智还未长成，又错过了这次结契。不知要被耽误多少功夫，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历练。对龙族来说，做一次水神比结契来得管用多了。”齐云霄吐着苦水，念念叨叨自己未老先衰，把姐姐当女儿养。
穆瀛桓一直含笑听着，不时应和几声。
齐云霄突然闭嘴，怔怔望着穆瀛桓含笑的脸。穆瀛桓一直是孤傲冷绝的样子，如同寒広大泽万年不化的积雪。冰冷彻骨又剔透皎洁，让人可望而不可即。如今却像冰雪消融后的一池春水，触手依旧是刺骨的寒，可却那么肆意温柔，生机盎然。
“在看什么？”穆瀛桓不经意地问。
“看你”齐云霄脱口而出，差点儿咬到自己舌头。
穆瀛桓轻叹，他捋起一缕白发，放到背后。淡淡道：“我这道修得，越修越回去了，反不如你看得清。”
“怎么会？”齐云霄反驳道：“在我看来，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坚定的修士了。就是因为你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才能抛弃一切，追求自己的目标。否则如何能壮士断腕，破而后立？”
穆瀛桓眼神微闪，透着一丝坦然、欣喜、忧虑，转而归于虚无，空无一物。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那处地煞阴穴，此处是齐云华意外撞见的。齐云霄标记下地点后就匆匆回返，没有仔细观察过。此番既然要用这里凝煞，少不得探查清楚。
齐云霄不吝睁开重瞳，目之所见煞气精纯浑厚，隐隐有锋锐之气透出，是最适合剑修的煞气之一元磁坤煞。
“什么东西？出来！”齐云霄的重瞳之下，一切无所遁形。地煞阴穴中极难有生物生存，并不意味着没有，此处就有一只四不像的生物在内游戈。
话音惊动了生物，它迅捷地向深处逃离，显然胆小怕事，不愿与人交流。
这处地煞阴穴是穆瀛桓要用的，齐云霄岂会让这么一只生物搅扰了对方？他抬步进入阴穴，紧追过去。穆瀛桓无法直接进入，可他剑境犹在，身与剑合，化作利剑而入。
此处阴穴很深，以两人速度追了一盏茶时间还没追到。齐云霄担心穆瀛桓安危，本拟停下，却被穆瀛桓带着紧追不舍。
齐云霄觉察有异，反客为主，反拉着穆瀛桓加快了速度。
两人一路直追，终于到了头。原本昏暗幽深的地穴深处，一团绿光渐渐亮起。飞到近前，是一具神尸。和济水神主一打就散的神躯不同，这是一具先天神祗的神躯。先天神祗，秉承天地之志，生而为神，神躯万古不朽。如同面前这具神躯，新鲜地依旧和活着一样。
顶天立地的身躯静静漂浮在半空，四周时间凝滞，肌理反射着眩目的银色神光。唯独这具神躯缺少了一颗心脏，在他的心脏处一个巨大的空洞漏着风。
两人对视一眼，这具神躯太过不寻常。可惜他们对此界的历史过往所知甚少，无法推测出身躯所属为谁。
齐云霄抬手想要碰触神躯，手一接触到神躯，就迅速老化。原本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变得干枯衰老，皮肤紧皱。他一惊，立刻收回手。先天生灭源气流转，手重新恢复了白皙。
“时光？这是时光之神。”齐云霄眼睛放光地看着神躯，恨不得打包带走。只是宝物有刺，只能看不能摸。
见齐云霄垂涎三尺地盯着神尸，穆瀛桓抬手一收，神尸就此不见。
“走吧，他已被我收入须弥戒，你要随时来拿。”齐云霄震惊地看着穆瀛桓淡然的脸，叫道：“什么须弥戒能收了神尸？真器才行吧！”
“就是真器”穆瀛桓不以为然地抬起食指，示意他食指上一枚素色简约的指环。
齐云霄哑口无言，以后谁说剑修穷的，看他不打死他。
“你以为剑修只有一把剑吗？”穆瀛桓一本正经地反问。
“呃。。。”惯性思维要不得，齐云霄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二姐一个人也不知道行不行，我们快点回去好了。”
穆瀛桓不置可否地点头。
凝炼煞气对穆瀛桓来说驾轻就熟，两人很快回到水府。还没进去，远远就见水府门前车水马龙，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一路走入，又见来往侍女侍从川流不息，人数比以往翻了一番。
齐云霄苦笑：“二姐这是把水府当龙宫经营了，这么些人也不知道她管不管得来？”
“龙族性喜奢华，压抑本性不好，可要学会克制。我看她分寸把握尚可，你多注意就是，先不忙插手。”穆瀛桓眼光老练毒辣，这是岁月赋予的智慧，也是通明的剑心映彻出的真实。
齐云霄一直觉得自己有两个师尊，一个是明虚道尊，一个就是穆瀛桓。现在想来当日重云天阙之上，他虽然最终不曾拜师，没有师徒之名。可师徒之实无可否认，穆瀛桓为他做的早已超过了寻常的前辈对晚辈的喜爱照顾。
“小弟，穆前辈，你们回来了！”齐云霄眼前青光一闪，齐云华就挂在了他身上。齐云霄勉强收住自行护体的玄光，没有伤害到她。齐云霄暗自吃惊，齐云华的速度太快了。
“怎么样，吃惊吧！在这济水水域中，我可是无处不在的呦！”齐云华得意地尾巴尖都翘起来了。
齐云霄见不得她得意忘形，打击道：“你的手下收复得如何了？”尾巴尖收回了一点儿。
“你的神职履行得如何了？”尾巴完全缩了起来。
“嗯——那些手下你方才都看到了，能来的都来了。只是那两个自行成神的，听调不听宣，我也没办法啊！”
“还有呢？”齐云华脑袋都缩起来了，不像条龙，却像个青团，任搓圆扁。“采波，你说。”
“恩公不要怪神主，神主也是无心的。”采波先求情，再说事儿：“先前神主布雨，见一处干旱异常，就想多下点儿雨。谁知用力过猛，下……下多了些。”
齐云霄抚额无力道：“多了多少？”
“淹了一个村子，好在抢救及时，没人伤亡。”采波不敢抬头，一直低着头回答。
“我去看看”齐云霄用上缩地成寸赶过去。
那是一座藏在山里的村子，村子位于山脚。山是荒山，附近原本一条小溪已经干涸。只是经过齐云华的布雨，荒山的泥沙具下，形成泥石流，压垮了村里的房屋。沿着小溪的水道，向下冲去。
村子里的人被她安置在荒山顶，只是没有食物来源，齐云霄再晚来几天，他们就能饿死了。
齐云霄顾不上应付凡人，浮在半空现身展露身份，摸出辟谷丹就离开。不顾村子里的人喊着神仙显灵，跪拜谢恩。他赶着去下游，这道泥石流来势汹汹，到了下游不知会出什么事儿。
突然一声剑吟，一道剑光如同天河倒悬，银光倾泻而出。剑光截断了泥石流，斩出一道巨大的地裂。齐云霄明悟了穆瀛桓的意思，戊土元气紧随其后，填成一道坚实的堤坝。泥石流先被堤坝挡住，大半水势被阻，剩余的冲击即便翻过堤坝，也落入地裂中，无力肆虐。
齐云霄这才赶去了下游处理后续。
“你在自责？”
“我不该留二姐一人处理这些事情的，她到底没长大，如何负责，承担得起这份权力？”齐云霄后悔莫及，早知如此他应该让齐云华等他回来的。
“她不是你的责任。”
“我既然带她出来，就会对她负责。何况我们血脉相连，关心家人不是应该的？”齐云霄不知道穆瀛桓为什么这么问，一切不是简单清楚，自然而然的吗？他压下焦急之情，窥看穆瀛桓脸色，见他喃喃自语：“关心？责任？”
第58章 山河位业
以两人的速度很快就到了下游第一个人口聚集之处，那是一座小镇。出乎两人预料的是，小镇并未受损分毫。气势汹涌的泥石流在冲毁小镇前就被环绕着小镇的一条河挡住了。
“若我记得不错，这条河的河神就是济水流域两个自行成神者之一潞川水神。看来这位神祗倒是不负他的神职，我们也可轻松些。”齐云霄松了一口气，淡笑着转移穆瀛桓注意力。穆瀛桓才脱离道心叩问不久，齐云霄不希望他这么快就急于思考这些。
两人刚到，潞川水面就掀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卷起一个人来。
“可是潞川水神？”
“来者何人？”潞川水神是个看起来慈祥和善的老者，拄着一根一人高的拐杖。像个土地多过像一个水神。
“我们乃是济水神使，因着此次的泥石流而来。”潞川水神脸色一变，握紧了拐杖。
齐云霄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对方的敌意何来，他淡笑道：“潞川水神不必紧张，我们不是来问罪的。这次泥石流是因为神主剿除前任济水之神时，对方不甘束手就擒，特意掀起的灾祸。如今罪神伏诛，我们就是来处理后事的。”
齐云霄一推四五六，把此次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无论他们姐弟怎么自责，他们的神主之位尚未坐稳，此事明面上不能承认。
此话一出，尽管还是有所戒备，潞川水神表情松缓下来。不知是否前任济水神主确实不称职，行事随心所欲惯了，潞川水神没有疑惑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他们进入水府。
齐云霄向来艺高人胆大，没有他不敢闯的地方。穆瀛桓更是从不退缩，孤高自傲。两人相携着从容进入，让潞川水神多了几分敬重。
潞川乃是济水支流，这条河很宽但不长。水产不多，灵气也不算太充盈。总而言之是条普通的河流，因而水府颇为陈旧。只一点，齐云霄一路行来，见水府内外井井有条，气象不凡。
“两位神使请坐，此处简陋，只得一些特产待客，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潞川水神端上两杯灵水，齐云霄轻抿一口。感觉如同品味到了世间百味，人生百态。酸甜苦辣，五味杂陈，皆在这一杯之中。
两人皆是眼高于顶之辈，许多在常人眼中珍贵异常的东西在两人眼里不过寻常。这杯灵水算不得功效非凡，可自有其神妙之处。
“水神对这人世体悟颇深，才有这般灵水产生吧。”穆瀛桓转着水杯，抬眼问道。
“神使慧眼如炬，不错，这灵水乃我神域自产，感染我的神心所成。我封神前乃是凡人，活了七十有九。人活七十古来稀，我这般岁数人情世故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即使后来萌发神心，脱胎换骨，可老朽自问依旧不过是个人而已。”
齐云霄和穆瀛桓心中震动，两人脱离人世已久，从身到心，都已更加接近仙。人心仙心，说来并无高低上下之别，只是各人选择不同。端看各人能否初心不改，贯彻始终。最忌摇摆不定，得陇望蜀。
齐云霄抚掌笑道：“说得好，水神看得透彻。怪不得神主对你这么推崇，只是不知为何水神不愿前往参见神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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