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家之犬》分卷阅读20

    方路远找他去踢足球,他考虑到自己仅在电视上看过这类比赛,并未亲身上阵、毫无技术可言,却架不住方路远百般撒娇示弱,只能点头答应。几回玩下来,方鹿鸣的球技实在太烂而被一伙人控诉,就连起先说“只是一场游戏不必较真”的方路远也皱着眉头,苦恼地说:“哥哥,你踢得太差啦,要不你去当守门员吧。”

    方鹿鸣见他不帮自己解释,而自己也找不到理由去争辩,只得作罢。

    到了他当守门员的时候,所有人似乎都已经串通好,该作弊的作弊,该放水的放水,频繁地将足球踢向他这边的球门。他有好几次反应不及时,被从天而降的物事砸得头晕目眩。他倒在草地上时,便有好几个男生围在他面前发出恶劣的笑声,就连方路远的嘴角也是往上扬着。

    他觉得自己应当做符合自己年龄的事,比如不顾后果地站起身单挑他们一群人,比如像个小孩嗷呜嗷呜地哭起来。他本来就是小孩。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只不过摇摇晃晃地直立起身,平静地开口:“继续吧。”

    中途休息的时候,有个小男生面色躲闪地走到他身边,做贼似的偷偷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毛巾,轻声道:“给、给你。”

    他颇为感激地接过来说声“谢谢”,然而过了一会儿,小男生又走过来,脸上多出一块淤青,哭丧着脸说:“你、你把毛巾还给我。”

    他还没来得及擦身上的泥渍,只得将毛巾还了回去。

    踢完球以后,方路远笑着说不跟他一块儿走,而方鹿鸣担心他迷路,他愣住,随后又笑着说:“有这么多人陪我呢,哥哥你放心走吧。”

    方鹿鸣其实是想让他跟自己一起回家,他一点也不喜欢一个人走夜路。但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可惜天公不作美,才走出一点距离便开始下起瓢泼大雨,他只好折回来躲雨,远远地便听见这一群人的笑骂声。

    “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该打!当小三的儿子还能这么嚣张,真是看他不顺眼,就该给我们阿远出出气!”

    “就是说啊,还有他妈怎么给他养的啊,长得不男不女,跟个弱鸡似的,就一小白脸,说不定以后要继承他妈的衣钵,被富婆包养咯。”

    “哈哈哈哈!喂,我说阿远,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心软了?”

    这时方路远突然笑起来,佯怒地踹了说话的男生一脚,鼻子发生哼声,开口:“谁他妈心软啊,你们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我每天叫他一遍又一遍的‘哥哥’,自己都嫌恶心。我可不能对不起自己。”

    “这几次你们都做得很好。”

    其中一人委屈道:“阿远,黑脸都被我们唱遍了,而你一个劲地演白脸,你就不怕被他发现吗?”

    方路远沉默下来,片刻后,他又恢复原来轻松的模样,笑着说:“发现又怎样,那也只能证明他是个蠢货罢了。”

    方鹿鸣突然意识到,原来方路远跟他亲近并不是真的拿他当作哥哥,而是想要刻意捉弄他、整蛊他。他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拔了会儿野草,又抬头望向天空,雨势未歇,反而有愈下愈大之势。他生怕里面那群人走出来发现自己,于是深吸一口气,冒着雨离开这里。

    回家时他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浸湿,第二天不出所料地发起高烧。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想要去客厅拿退烧药,然而他被昨天那几个球砸得浑身酸疼,索性放弃挣扎。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意识迷糊地想,要是自己就这么死了,大概直到尸体腐烂发出臭味才会被人发现吧。

    他的嘴唇干得起皮,嘴里低喃着:“好渴”他哼哼唧唧地叫了许久,结果当真有神明显灵满足他的希冀。一小股水缓缓流进他的嘴中,他这才觉得课本上所写的“甘甜的水”并非胡诌。

    被喂下半碗水后,他终于恢复些许意识,睁开眼睛,却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他不由地在心底纳罕,他来这里做什么?是了,应该是来看自己的笑话的。

    方路远此时的演技生动自然,将忧心忡忡的表情刻画得恰如其分,开口:“哥哥,对不起啊,我昨天不该找你出去玩的。”

    方鹿鸣想让他走,张口才发现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就去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复又闭上嘴巴。

    这时的方路远已经备好一杯温水和几粒胶囊,生怕他噎着似的,一粒一粒地喂给他。他木讷地开口、吞水、合拢嘴巴,重复着这一系列机械动作。后来这一个星期,方路远每天都会到他家里,殷勤地照顾他、喂他吃药。他困惑很久,竟然开始怀疑自己那天是否出现幻觉,小远这么乖、这么懂事,怎么会说出那种话?

    他最后一天来时,手上拿着一根红绳玉佩戴在方鹿鸣的脖子上,眼睛缀着点点星光说:“哥哥,这是我送你的,你可不能弄丢啦。”

    当时方鹿鸣嫌这块玉佩贵重,将它摘下来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可他最后还是把它弄丢了。因为他没有想到鞠橙橙不光会偷自己的零用钱,还会不动声色地把这块玉佩拿去典当。

    再到后来,某一年过年时,白舒雅气势汹汹地前来质问是谁偷拿她儿子的玉佩。方志南对这小儿子极好,好到与方鹿鸣相比,一个为亲生,而另一个是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他一听是关乎方路远的事情,还是后者最心爱的玉佩,立马重视起来,从亲戚到朋友再到下人,一个一个地问起来。最后统一出来的结论是,最后一次见到方路远的玉佩,是他说要去见他的哥哥。

    众人皆把目光转向方鹿鸣身上,方鹿鸣仍旧小口小口地喝着橙汁,一语未发,而旁边的鞠橙橙突然没脑子地来一句:“啊,我见过。”大伙又纷纷看向她,静静地等待她接下来的答话。

    鞠橙橙眼珠子一转:“被他当了,卖钱了。”

    方志南突然猛拍了下桌子,便连桌上的餐具也随之一震。白舒雅不慌不忙地用纸巾擦干净嘴巴,开始镇定地涂起口红,慢悠悠道:“一个小孩去当铺做什么,换来的钱有什么用?该不会是被你用来赌博了吧?”

    鞠橙橙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口不择言道:“我我”

    他呷口橙汁,将杯子缓缓放下,转过身在她旁边轻声说:“妈,看在我是您儿子的份上,放过我吧。”随后他站起来,对方志南承认道,“那块玉佩,是我偷的。”

    他记得当时许多人的面孔,唯独记不清方路远的,大概是因为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又是一个人走在路上,他走到一个公园,摸摸自己的半边脸,上面是一个清晰的掌印,到现在还有些烧灼感。

    他在一把躺椅上坐了下来,看见有一对夫妻牵着女儿的小手走过来。小姑娘想要拿她爸爸手上的一颗气球,无奈她身子太过矮小,只能伸长手臂,一个劲地往上跳着,两根马尾也跟着甩了又甩。男人存着逗她的心思,一会儿将气球放低,一会儿又将气球举高,气得小姑娘撅起嘴巴。女人看见以后,笑着推搡他,随后把气球从男人手上拿过来,弯下身递到小女孩面前,顿时让她眉开眼笑。

    他也跟着笑起来,就在这时,一只橘黄色的小猫从椅子底下钻了出来,绕着他的腿走了一圈。他将它抱起来,让它四脚朝天地躺在自己的腿上,抚摸起它圆滚滚的肚皮。它颇为享受地闭上眼睛,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小猫身上很脏,但他并不嫌弃,依旧不断地顺着它的绒毛,轻声问:“你也是没有人要了吗?”

    小猫自然听不懂,又喵呜地叫起来。

    方鹿鸣又开始自言自语:“那我要你好不好?我呀,也是一个人,会对你很好的。我们从此相依为命。”

    小猫突然挣脱他的手,四肢跟安上小马达似的从他身上弹开。他见它跑得这么快,又在马路边上,自然放心不下,于是连走带跑地尾随它一路。

    它摇晃着尾巴走到一栋别墅面前,用爪子又抓又挠地划拉铁门,喵呜地叫着,很快便有人前来开门,抱怨道:“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瞧你身上够脏的。”

    他躲在暗处,想,原来它有人要呀,这样也好,不用跟着他挨饿受冻。他心中默念“再见”,正欲离开,却突然被背后的声音叫住:“鸣鸣?”

    方鹿鸣难得听见有人这样叫他,就连他的亲生父亲也直呼名讳,不由地转身看去,却愣住:“张姨。”

    “诶。”她见到这小孩还认得她,颇为感动,腾出抱猫的一只手指向那栋别墅,解释道,“我现在在这儿工作了。”

    方鹿鸣点头。

    “进屋坐坐?”张姨格外热情地招呼他。

    他现在并不想回家,甚至想一辈子不回去,犹豫地问:“可以吗?”

    “可以可以,随便住多久都行!”

    张姨说这座房子常年没几个人住,男主人工作忙碌,应酬更是多到应接不暇,时常睡公司或者酒店。女主人忙着看病。又听闻男主人的儿子并非女主人所生,因此那人只会在每年除夕露一回面。

    于是他在这里寄居下来,自此以后住在那个男生的房间里。

    ※※※

    他从梦中醒过来,眼睛干涩到几乎睁不开,而枕头有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吸吸鼻子,觉得秋天也特别冷,他应该多带条薄毯盖在身上,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他用极低极轻的气音朝对面唤道:“靳屿,你睡了吗?”

    并没有人回应。

    他跟靳屿都睡在上铺,仅隔着两道小铁栅栏。他觉得自己实在冷得要命,只想像以前那样抱着他取暖,就这么一个晚上。

    因此他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爬了过去,就像一个盲人那样摸黑避开障碍物,还险些被一个铁钩绊倒。好不容易成功到达目的地,在他看不见的情况下,原本闭目的靳屿突然睁开眼睛,如同一个静静等待猎物上钩的猎人。他甫一接近,便立马被一只手扣住腰侧,迫使他的身体前倾。登时,他们贴得极近,在这个逼仄而又静谧的空间里,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声。

    “怎么哭了?”他的手指抚上方鹿鸣的双眼,触碰到他眼角已经干涸的泪痕。

    他想了想,还是说:“做噩梦了。”

    靳屿并没有笑他这么大人做噩梦还会哭鼻子,反而将他搂得更紧,连续说了三声“别怕”。热流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身上,他觉得手脚已经不像刚才这么冰冷,于是安心地睡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清晨他们被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吵醒,方鹿鸣睡眼惺忪地看向始作俑者,就见到他一脸惊恐地用手指着他俩,语无伦次道:“你、你你你你你们!”

    方鹿鸣揉揉眼,视野已经完全恢复清晰,终于成功辨出那人——潘乔,就是这个寝室里废话最多的人。他还在心里纳罕究竟发生什么事,蓦地咯噔一下,低头便看见靳屿的手还搭在他的腰上,而后者满脸不耐地阖上眼睛,将手臂缠得更紧,抱着他重新睡了过去。

    他面无表情地对潘乔说:“这是一个误会。”于是四肢一并使力地挣扎起来,许久后,他气喘吁吁,以实际行动宣告这次任务失败。

    潘乔连连后退:“不,我不信”

    “等一下,你”

    潘乔立马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他还没有重复完三遍“我不听”,便被后面的床支架砸中后脑勺,顿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你别再后退了,会撞到头的。”他终于把这句完整的话说了出来。

    潘乔疼得五官都紧皱在一起,在椅子上坐下来,颇为委屈地说:“谢谢你提醒哦。”

    方鹿鸣眉头跳了跳:“那你可以听我解释了吗?”

    潘乔摆摆手,满不在乎道:“不用解释,我都知道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刚才是我小题大做了。”

    “”方鹿鸣见到他如此镇定的模样,不禁在心底想,现在人的思想都这么开放,就连同性之间互相抱着睡一块儿都毫不介意?

    随后他便听到潘乔开口:“梦游而已,我不会因此排斥你的,放心吧!”

    “”他就知道!这人一看就是铁骨铮铮的纯直男,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把他们往“同性恋”这三个字上挨。他风中凌乱的同时,还在心底松上一口气,勉强笑着点头,“对,被你发现了,真的好丢人。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潘乔拍胸脯保证道:“放心,我这人嘴巴严着呢。你说是不,小涵涵?”

    “小涵涵”的真名叫蒋少涵,从小就格外痴迷学习,大学四年的学习计划他早在高三时就已经制定完毕。此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外号,格外迷茫地从书海中抬起头来,问:“你说什么?”

    潘乔嘴角一抽,干巴巴地重复道:“我这人嘴巴严着呢,你说是不,小涵涵?”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