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一鹤》分卷阅读4

    若是往日,闲云必定提起了兴趣,只是如今满心都是白鹤,敷衍地应了,便出了书铺。街角处果真开了琴阁,不远处便是闲云的酒楼,他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还是停下脚步,朝琴阁走去。

    这里的琴果真是好,桐木,漆色淡雅,一弹奏便是绕梁三日。闲云忽地想起曾为白鹤奏过一曲,结果琴弦被这顽劣的家伙咬断,便丢在了一旁,如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想要吗?”他低下头,轻声询问。白鹤仿佛听懂了,看着一张清雅的琴啾啾叫了几声,示意闲云将它买下,别再愁眉苦脸。

    “回去弹一曲凤求凰,也好教你知事。”闲云轻笑道。

    白鹤懵懵懂懂,只是碰了碰他的手。

    于是马车上多了一张琴。

    最后到了酒楼,闲云并未以幕后人的身份出现,仅仅作为一个寻常的客人,在二楼的雅间里坐定。小二手脚麻利,也热情得很,并没有多看白鹤。听闲云问他有什么茶品,他忙答道:“新进了紫露芽,也有千重雾。”

    “来一壶紫露芽,加些梨花露。”闲云曾尝过几回,知这茶虽香,但味道偏苦,白鹤总不肯饮一杯。唯有加上香甜的梨花露,才能哄它张嘴。

    除了茶品,闲云将酒楼新上的一些菜品都点了,满满一桌,四冷碟,八大菜,里头四荤四素,南北风味兼有。最后是汤品,减了几分盐,清淡可口。又过了许久,猜得这一人一鹤用完饭食,掌柜才敢上楼叩门,进来时满脸恭敬:“老爷!”这也是闲云定下的规矩,见着他来,掌柜往往只喊一句老爷。

    闲云见白鹤嘴上尽是油汁,也是欣喜,用帕子替它擦了脏污,才漫不经心地开口:“不错,尤其那道五味鸭,可是新来的厨子做得?”

    “是。”

    “赏。”一桌菜肴,白鹤独爱这一碟鸭肉,虽说苦夏,但吃得比平日要多些。闲云自然心喜,露出浅浅的笑。

    掌柜急忙应了。

    归家途中,白鹤靠在闲云胸前,昏昏欲眠。它嘴边还带着少许鸭肉的香味,闲云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似乎惊扰到它,小脑袋缩了缩,那撮鲜红的毛分外显眼。马车上还有一些小吃食,都是掌柜送来的,里头有各色糕点和果子。而白鹤在梦中不知见了什么,忽地张嘴啾啾叫着,又埋头沉沉睡去了。

    直到被冷风一吹,它才醒来,发觉已是到了家门前。吃食都放在了后厨,那张琴被阿贵捧着,端端正正地摆在闲云卧房里。白鹤对琴很感兴趣,想伸嘴去咬,又怕像以前那样将琴弦咬断,纠结得紧。闲云看着它这副可爱模样,不禁笑出声来,忍不住弹奏几下。听到琴声,白鹤浑身一震,急忙跳到他身旁,专心致志地倾听。

    闲云本想随意弹些曲子,但自然而然地弹出了凤求凰,也许是那句戏言起了效用。可白鹤听不懂背后曾有过什么故事,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天地之间,再无旁人。

    琴声戛然而止。

    “好了。”闲云不知为何感到不自在,避开了白鹤有些炙热的目光。对方回过神来,跳过来用嘴在他脸上碰了碰,然后上了木榻,乖乖地闭上眼睛。闲云抿了抿唇,也静静地睡在榻上另一侧。

    一整夜,他梦到了自己在弹琴,琴声悠扬,风吹乱了乌发。那日见过的少年在他怀中,忽地转过头,那双水汪汪的眼就这样看过来,脉脉含情。

    第8章 08 喜宴

    池塘里的莲花逐渐凋谢,拿回来的药也快要喝完了,白鹤终于不必费尽心思躲躲藏藏。

    阿贵的屋舍建在老佃户家附近,隔着一小片田,很近很近。他从盛夏一直担忧到秋初,胡思乱想,待风变凉了,新房也稳稳地落在地上,才放下心来。以后的清晨,只要走出院门,便能看到老佃户的妻在撒米喂鸡,然后朝这边招招手,喊他与阿清到家中喝一碗粥。

    虽说是两家人,实则还是一家。

    闲云也松了口气。这段时日以来,他不仅为着白鹤提心吊胆,还挂念着阿贵与阿清的婚事,总是皱起眉头。白鹤似乎知晓他的心事,一改先前顽皮的性子,整日乖巧地跟在他身侧,或坐或站,那双眼始终不离开半分。

    “好了,这是最后一碗。过几日,带你去吃喜宴,热闹得很。”哄着白鹤喝光碗里苦涩的药,闲云笑了笑,神色变得轻松许多。白鹤倒还是有些嗜睡,可渐渐活泼起来,正如陆医师所说,秋风习习的时候,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因着阿贵家中没有长辈,他便早早请了村中的老人帮忙操持,而闲云也出了一份力,替他打点了聘礼。然而,待赴宴那日,还要带上些有心思的贺礼,不仅仅送上布匹米粮、金银首饰。闲云思来想去,忽然记起一句诗文,说鲤鱼在颓败的莲叶间穿行,如今应有鲜嫩的莲蓬藏在当中了。

    也是,莲花谢了之后,留下的托便是莲蓬,一个个孔洞里装着莲子,白白胖胖。虽然这时节的莲子还太嫩,但胜在寓意好,多子多福,福泽绵延。

    这日傍晚,天朗气清,凉风拂面。闲云带着白鹤出门,只见池塘里莲叶初枯,许多莲蓬簇拥在一起,有些张着脸,有些垂下头。密密麻麻的莲子就长在里头,常来的蜻蜓和粉蝶也知道花事了了,如今不见踪影,自然尝不到莲子的清香。闲云挽起衣袖,拿一支不长的竹竿,上头绑了镰刀,递出去轻轻一勾,便很轻易地割断一支丰腴的莲蓬。

    一旁的白鹤喜得直叫“啾啾”,猛地窜入水中咬住青梗,将那支莲蓬叼了回来,塞到闲云手里。

    闲云揉了揉它的脑袋,称赞道:“乖,再去多采一些。”

    于是白鹤抖抖头上的红毛,不管那些故意凑过来的肥鲤鱼,专心致志地采莲蓬。闲云割一支,它便咬住一支,不一会就将竹篮装满了。

    留一大半当做贺礼,其余的在闲云十指动作间变成一枚枚鲜嫩的莲子,剥掉外头那层壳,再撕掉苦心,莲子的清甜就在嘴里迸发。白鹤猴急得很,称得上囫囵吞莲子,没等闲云剥完,已经偷偷吃了许多,也不怕噎着。

    “啾啾,啾啾!”

    白鹤注意到闲云一直坐在大石上替它剥莲子,还没尝过,眼珠转了转,便机灵地用嘴咬住一颗,凑到对方唇边。闲云被吓了一跳,鬼使神差地张嘴接过,碰到了浸水后有些发凉的鸟喙。微风拂来,池塘里莲叶飘摇,水气弥漫,莲子的味道在唇齿间荡漾开来,像那一圈又一圈不安分的涟漪,在水中,也在心底。

    翌日,待天色昏沉,村中已是张灯结彩,鼓乐齐鸣。阿贵带着人抬花轿去结亲,由于新房与老佃户家离得近,特意绕村一圈,才回到这里。一路吹吹打打,孩子们追着笑着,闲云也早早抱着白鹤,在路旁看热闹。到了老佃户家门前,人群中开始传出愈发热烈的笑声,阿进便背着阿清在喧闹中出门,送上花轿。阿贵也是傻笑着,被阿进拍了拍肩头,才回过神来,急忙让轿夫转头。

    新房里早就变成大片喜气洋洋的红,老佃户夫妇笑呵呵地看着新人上堂,也是穿了红衣的男女,极其相配。阿清的嫁衣是请了县城里一顶一的裁缝做得,衬得她犹如仙女下凡,众人交口称赞,尤其是几个未嫁的女子,已是艳羡万分。新人牵着红绸,听喜婆喊一声“吉时已到”,便是一拜天地,二拜爹娘,三拜夫妻和睦,地久天长。

    闲云离得近,像是阿贵家中长辈,也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怀中的白鹤仿佛看得入神了,一声不吭,待众人起哄着将阿清送入洞房,才猛然回神,抬头偷瞧闲云的神情。

    “怎么了?”

    察觉到白鹤的目光,闲云疑惑地开口。

    白鹤急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态度显得十分古怪。不过最近它的心情总阴晴不定,因此闲云并未多想,只是搂住它朝门外走去。长长的一条路挂满了红灯笼,村里趁这喜事热闹起来,大摆流水席。不管亲疏远近,随意坐定,桌上总有好酒好菜招待。

    喜宴的菜肴非常丰盛,透露出农家爽快的性子,都是些大鱼大肉,这一道叫水晶蹄膀,那一道叫红烧肥鸡,林林总总,不能尽数。酒也是自家酿的,烈得很,喝下去从喉咙一直烧到肚腹。闲云尝了几口,便专心喂饱耍脾气的白团子,还要仔细守着,不能让它偷饮烈酒。先前一同去摘的莲子应是被老佃户的妻做成了糕点,尽填了阿清的五脏府,毕竟独自待在新房里,吃别的不太适合。

    至于出来敬酒的阿贵已经半醉,幸好有几个相熟的同伴偷偷将酒换了水,才让他抱有几分清明。虽说老佃户和阿进端着酒碗一直在劝,但终究顾念着是新人的洞房花烛夜,悻悻地埋头吃起饭菜。所以夜色渐深时,回到新房的路上,阿贵尽管不是爬回去的,但也走得踉踉跄跄,引得众人一顿哄笑。

    之后自然是良辰美景,红帐春暖,不与外人说。

    流水席也渐渐散了,闲云一不留神,丢了白鹤的踪影。四处寻了,才听到啾啾的叫声,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只缠了小半段红绸的傻鹤,像顶着红盖头的女子。却没有那般娴静,反倒扑腾着翅膀过来了,稳稳当当地撞入他怀中。闲云哭笑不得,伸手轻轻扯下红绸,从底下露出白鹤傻乎乎的小脑袋,一撮鲜艳的绒毛翘得很高。

    “从哪里偷来了东西?快还回去。”

    听了训斥,白鹤恹恹地点头,衔住红绸又飞到老佃户家门前。老佃户的妻见了,高声笑着:“……哎哟哟,怎么没娶个好娘子回来?”大概先前她见白鹤溜进来左顾右盼,想从屋檐上扯下红绸,便剪下了一截,挂在它头上。

    “啾啾——!”

    在它背后,闲云无奈地说道:“走罢,真是丢人。”话音刚落,被白鹤啄了手背,隐隐作疼。

    始作俑者还摆出一副不听管教的模样。

    毕竟,幼崽也是有脾气的呀。

    第9章 09 狐狸

    从县城里运来了秋梨,不削皮,就这般咬一口,满嘴生津。

    闲云看完了账,才发现碟子里的梨被啄得稀烂,而白鹤早就不知所踪,大概怕被责怪,躲得远远了。他无奈地笑笑,看向窗外,秋日的天很高,风清气爽。快到秋收的时候,山林里的野物分外肥美,连地里的虫子都胖了许多,引得白鹤总爱跑去偷吃。

    本想酿酒,可新米还未收上来,闲云想了想,决定先去打猎。虽说如今他入了商籍,但往日学过的君子六艺犹记在心,用来捉些野鸡、野兔足矣。若是碰上了野狐,应该也能试一试,不过村人极少猎杀狐狸,都说它们是山神的子孙,身上带着灵气。闲云听闻了这样的说法,便再未对狐狸下手,反正在山林里行走,也很难撞见。

    那可是十分狡猾的东西。

    白鹤的叫声突然响起,闲云回过神来,看见一只白团子从窗外飞进来,扑向他。便伸手一抱,变得爱撒娇的白鹤立即用脑袋蹭蹭他的胸口,似乎想要他陪自己玩耍。

    “去打猎吧。”

    于是翌日午后,一人一鹤沿着小溪往山里走去。路上尽是落叶,层层叠叠,踩在上面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风一吹,落叶如同黄蝶低飞,引得白鹤跳着去扑打,结果带着满身碎叶回来,让闲云抬手帮它仔细拂掉。

    玩闹了一阵,白鹤觉得累了,回到闲云怀里,脑袋靠着他颈窝,半长不长的绒毛弄得人发痒。山脚下的小屋空无一人,弓箭挂在墙上,不管是谁都能拿去用。闲云挑了一把,让白鹤踩在肩上,缓缓走入茂密的山林中。

    成群的野鸡听到了急促的风声,一哄而散,有一只跑得慢的,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箭矢穿透了身体。白鹤急忙飞过去,伸出脚爪踢了踢,发现草丛里的野鸡并不动弹,腹部插着一支称得上粗糙的箭矢,鲜血染红了它的羽毛。白鹤不小心蹭到了,知道那血还很温热,啾啾叫着求跟上来的闲云掏出帕子替它擦干净。

    闲云没去捡野鸡,直到细心地擦掉白鹤脚爪上沾的一点血迹,才看向被野草遮掩了大半身子的肥鸡:“再去捉一只,凑成一对。”

    白鹤连声应和。

    待射中第二只肥肥的野鸡,已经临近黄昏。回家途中,闲云找到一簇白色的野花,摘下来插在白鹤的脑袋上。它不敢乱动,瞪着一双机灵的眼,显得分外可爱。

    山脚下的小屋却亮着灯,灯光很淡,若不是凑近去看,很难发现。闲云搂着羽毛变得脏兮兮的白鹤,听到一些令人脸红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啊……别这么……你个牲畜……”

    “阿离……”

    “轻一些……轻一些!”

    “呵……”

    闲云后退几步,假装不曾听见什么,同时捂住了白鹤的脑袋。被突然捉住头的白鹤开始挣扎,嘴里啾啾叫个不停,屋内的人似乎察觉到他们的存在,过了一阵,喘息与吟哦停了,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子。

    “阿进?”闲云面露歉意。

    对方只穿着裤子,□□的上身有许多抓挠的痕迹,大概是被屋里的那人情动时弄上的:“快入夜了,山里会很冷。”

    也听说过男子相恋,闲云并未过分惊讶,顺着话头应答:“嗯。”

    正说着,另一人披着长袍,从屋里走出,浑身上下带着□□后的餍足与倦怠:“呀,小白鹤,特意来听墙角?”

    白鹤挣脱了闲云的手,扑到那人面前,作势要咬他:“啾啾!”

    见状,陆医师扑哧一声笑了,显得容貌越发艳丽。阿进替他拢了拢衣领,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也不穿多一些再出来,赶紧进屋歇息。”在这人面前,他似乎变得多话了,并不像平日那般寡言。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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