濑见说风凉话似的解释着。
小狐丸咬着牙将剑锋一转,剑尖笔直顺着风扫过濑见的鬓发,对方眼明手快的伸手挡住,厚实的撞击声。尽管这只是把木刀,但若正中头顶,保证可以打得他七荤八素。
「主公,你瞧,这叫做前劈。」
小狐丸冷冷地教课,把刀收回。濑见一口白牙笑得灿烂,他忍住想用刀把他牙打碎的冲动。
「居然拿我当示范啊,我还以为非野生狐狸很温驯的呢。」
「就算是家养狐狸也是会咬人的,因为野性。尤其是天敌在眼前的时候。」
既已达到真正目的,濑见「是是是」地敷衍回应几声後便走开了。
小狐丸怒火攻心,非常想追过去拿刀给他来个横一文字斩丶痛快的一刀两断,可是审神者默默拉住他的袖子,突然从背後靠了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腰。
他瞬间觉得整颗心都化了,软着声音喊主公。
「小狐丸,我好害怕。」
「主公,请放心,就算那杯茶水下了毒,我们拚了命也会把解药找出来救您。可是,说到底您为什麽要提出那样的要求呢?明知那家伙不安好心竟还做他的对象。」
他握紧箍着他腰间的双手。
「不是的。我丶我好怕自己做错了。当初本不该放濑见进本丸,因为我的判断错误,让你们深感困扰,我只是希望这麽做能挽回,或者说,得到一点救赎。」
「您不需要牺牲自己来做这种挽回。」
「若是能知道他的真正目的只要知道他其实并非真正作恶的人,我便能得到一点安慰。」
小狐丸挣脱他的手,转过身来和审神者四目相对,审神者逃避似地垂下眼帘。
「抱歉,我如此懦弱。」
他用手指磨蹭他的脸颊,百般怜爱地抚摸。
「因为您太温柔了。不过,懦弱也好,这样我们才有保护您的理由。」
「总是在别人的庇佑下轻松地过日子,我实在太狡猾了。直到昨天出阵,我才清楚体认到这件事,连匹马都驾驭不住,只会弹琴赏梅有什麽用?」
审神者的双眼发红,湿润的眼眸像雾气弥漫,几乎要渗出眼眶,他愤恨地咬着嘴唇,痛骂自己的无能,他不笑了,消散的云淡风轻,不同以往。
小狐丸却意外地,仍觉得美丽出尘。
很好,都很好。无论哪面都是主公,懦弱或缥缈。
本丸的人都是心理变态的,他们喜欢看到审神者脆弱,这样能激起他们的保护欲。
审神者不常表露的那一面,他们见了总当成是尝鲜。
甚至,小狐丸曾经异想天开的这麽想,就算审神者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暴君,成天提着鞭子赶在他们臀上抽,他们也会乐得翘起屁股承接这样的疼痛。
因为喜欢,所以无条件接受。
太盲目了。可是,这就是他们定义的两情相悦,而他们甘之如饴。
「主公,别胡思乱想。太阳即将西落了,我们去食堂吧?」
小狐丸替他揉了揉眼角。
不知是否为他的错觉,他觉得审神者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绛红色。
❖ ❖ ❖ ❖ ❖
用晚膳时,他一直注意着审神者的情况,喝了濑见那混帐东西的实验茶,难保什麽时候会发生紧急状况,但左看右看,审神者始终垂着脸默默用餐,以致於他无法观察。
在他慢慢扒饭到一半时,主公已经用餐完毕,突然起身离席回到房间,他悬着一颗心诚惶诚恐,赶紧加快吃饭的速度,一边痛恨自己今天胃口不佳。
清光虽然不明白发生什麽事,却也察觉到审神者的不对劲。见清光想跟上去,小狐丸立刻狼吞虎咽的把饭塞满嘴里,迅速抓住清光的手。
「我去瞧瞧!」
他自告奋勇道,鼓着脸颊的可怕样子把清光吓得呆在原地。
小狐丸赶到审神者的房间,唰地一声打开拉门。
房里的灯火燃得正旺,还未到就寝时间,审神者却已把自己紧紧包裹在棉被里。
「主公,我能拉开棉被吗?」
「不丶不行。」
审神者的声音闷在棉被底下,但听力绝佳的小狐丸仍听见里头蕴藏一丝哭腔,不必按着棉被便看得出里头的人正瑟瑟发抖,他联想到了几分真相,赶紧告诉自己要平心静气。
心一横,他用力扯开棉被,与此同时,嘴里骂出一声:「该死!」
濑见从不是什麽好东西,只是这实在是太过份了……嗯,没错,过分。
小狐丸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可是却似乎不是因为愤怒。
他看得出审神者到底喝了什麽该死的药。
而他竟口乾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审神者眼中含泪,羞得红透了耳尖,受尽委屈般抽抽噎噎地吸着鼻子,为了躲避视线而缩起下颚,嘴唇还咬得死紧,但炽热的呼吸仍化为雾气,在空中融化。
小狐丸捏住他的手腕。他忍不住惊颤,脸上的汗水滴落,滑至线条姣好的颈子,在灯火照耀下,那一条浅浅的锁骨彷佛盈满润泽水光。
审神者的内心正经历千军万马的交战。
心里所想那不堪之事,要让它顺利从自己的唇隙间脱出,对他来说是如此困难。可是几乎来自身子骨深处奔流的躁动却一点一滴侵蚀他的思想。
明明只要开口就可以了,只要开口就可以解脱这叫嚣的痛楚,但是──他抵抗着混乱四肢百骸的撩拨,一边痛苦的顾虑羞耻心和自尊心云云。
啊,这该死的药。
小狐丸咽下唾液,在心里叨念着。
「主公,需要我帮您忙吗?」
小狐丸的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魔咒般重击他的耳畔,又如羽毛搔痒,无法用指腹捏起的嗓音,手掌拨不开的轻柔,流水穿过石缝的难以抗拒。
他眯起眼笑着,血红眼眸蒙上一层梦幻的色彩,似乎已经看透了一切直入心底,微微翘起的眼角与狐狸如出一辙,嘴边的尖牙浅露光芒。
真想被那牙齿一击穿透,狠狠的撕裂出血,咬碎这副令人无法熟悉的身体。
审神者的意识已经模糊不已,脑中开始浮起奇怪的想法。
「需要我帮忙吗?」
他又问了一次。
这次,还连带的将手移上脸颊,用手指仔细丶极尽怜爱地描绘着他的脸蛋,从下巴开始,再到嘴唇丶双颊丶鼻尖,最後又按上柔软的唇瓣。
他触摸过的地方就像被蚂蚁啃食般燥热,麻痒难耐。审神者如初生小鹿颤抖着,眼泪忍不住又溃堤,泪水沾湿了小狐丸的手,那温热潮湿附着在肌肤上。
他的手如同要在烛芯上引火的火源,顺着脖子往下,点起每一个蜡烛,操动火燃得热烈。
「需要我,帮丶忙丶吗?主公?」
小狐丸咬字清楚的慢慢说着,同时手指沿着锁骨轻轻划了一圈。
审神者的心口蓦然涌过一波热血,呼吸越发频乱。这动作就像不小心引燃了稻草,似颠鸾倒凤,一发不可收拾的狂暴,扬起万马奔腾时疯狂激起的尘沙。
他拉住小狐丸宽大的袖子,被牵引着猫爬进他的怀里,双臂绕上厚实的背部。
「就当作是付给你教导我剑术的学费吧。」
「我哪能跟您收什麽学费?倒不如说是为了犒赏我平时战绩的奖励啊。」
小狐丸暧昧地将唇凑近他耳边,伸手替他抹去泪水。
他看着怀里的人儿轻轻颤抖,禁不住嘴边的笑意。
哦,在此强调,他可不是使坏。
见主公难受,他当然会感到心疼。
只是,主公要给他奖品,他很开心──而且他馋了,这是不可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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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儿啁啾着宣告早晨来临,鸟鸣声窜入耳内,刺激苏醒感官。
审神者像受惊吓般地突然睁开眼。
房内乾净清爽,透着一股柔软棉被的味道,似乎还有点薰香味,闻着令他心情平静。
身上的和服并非昨天那一套,毫无黏腻,乾爽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