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我和靖萱交往以来，靖萱从来没有跟我提过她喜欢猫，这件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她低头，怒意满溢于胸中，化做话语说出口时，儘管低沉而幽幽，却藏不住蓄积于当中的愤怒。「…但她跟我提过妳，却没说过一句妳的坏话，也没有跟我否定过妳们当年的相爱。」
傅蔚然自然注意到季穆然的情绪忽然转变，她夹着菸的手垂下了，灼烧着的菸头燃出的一缕浅白色轻烟淡淡，只是稍稍窜出便被空气给吞蚀。
儘管如此，巷弄裡的空气裡仍夹杂着稀薄的菸味，儘管不明显，但深吸几口便能觉察，并非不存在。
而此刻的季穆妍虽然恼怒，思绪却反其道而行的澄明，她缓缓的继续说。「她有的，是遗憾、是捨不得、也是放不下…我也谈过失败的感情，但我觉得，如果妳把一切都归咎在妳们不合适、只是勉强所以才分开，那妳是不是也只会伤害下一个爱妳的人？反正所有的不顺利只要说是不适合就好了？」
说到此处，季穆妍抬眼，看着傅蔚然的她，思绪不止，于是想要说出口的话也停不下来，彷彿是找着机会便不吐不快般。「靖萱她要的不多，只是妳给不起，或者妳不想给、不愿妥协，那妳应该做的是承认？」
「把问题推到靖萱不适合妳这件事上，妳或许会觉得轻鬆多了…」说着，她深吸口气，彷彿只有如此才能把话说完似的。「但我不能接受，因为对她一点也不公平…」
听着季穆妍，傅蔚然一时间沉默不语，她抿着唇，若有所思。
只是相对于她，仗着怒气说完这些的季穆妍，气焰随着恼怒的话语歇止之时，却是好生尴尬。
不知如何应付眼前恆亘于两人间的静默，季穆妍不知所措的乾咳了两声。「呃…我好像有点管太多了？抱歉，这感情毕竟是妳们两个人在谈的，妳的确有资格说这些，是我的问题，我想我是因为看靖萱在妳回来之后那麽伤心，所以才忍不住…」
「妳不需要道歉。」扬手打断了季穆妍的欲言又止，傅蔚然低眉，于是季穆妍当下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靖萱以前跟我吵架的时候，总说我太自我中心了，听才刚认识我的妳也这样说，那看起来的确是。」
她低声说，却是字字清楚，她抛下了菸，长腿一迈踩熄了菸蒂，她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了这些，还是无法改变我们必须分开的结果，但至少我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麽傅蔚然会做出这个结论，季穆妍喃喃，有些不解。「为什麽…，我是说，既然妳都知道问题了，那为什麽妳还是这麽笃定妳跟靖萱…」
傅蔚然抬眼，看向季穆妍的她虚弱一笑。「因为来不及了。」
「这段感情裡，我们都受过太多伤，所以即使言归于好，但想起过往的伤害，我跟她谁都不能在这段关係裡感到放心。」傅蔚然淡声说。「都那麽多年了，我想，如果再这麽不乾不脆，勉强彼此在这些伤害裡相处，我跟她都无法真正自由。」
「这对我们而言，应该是最好的决定。」此刻，倚在牆上的傅蔚然思绪不止，她目光深远，缓缓做出了结论。
多少明白傅蔚然话裡的意思，于是季穆妍听着她说，但并没有反驳。
在两个人屡屡互相伤害过后，蓦然回首之时，当感情早在这些没有解答的争执间消磨殆尽，面对那一片已无力修復的断垣残壁，或许能够做的，也只是轻声叹息、徒剩唏嘘？
想起了葛仲伕，想起了过往两人曾经历过的美好，也想起了自己的懦弱和他的自私，季穆妍秀眉轻蹙。
见季穆妍若有所思，傅蔚然淡声开口，她还有些话没有说完。「其实，刚刚看到妳们一起回来的时候，虽然我心情很複杂…但认真说起来，我还是为她愿意选择跟妳在一起感到高兴，那表示她慢慢在放下我、也慢慢在走出来了。」
说着，她补上一句。「谢谢妳。」
她对季穆妍说，话语间扣除那惯然的漠然，已尽是真诚。
「谢谢我？可是既然妳认出我来了，妳怎麽不在意之前我…」没料到傅蔚然忽然这般说，季穆妍困惑，她指指自己，着实不解傅蔚然为什麽对那天在酒吧看到她和雅恩接吻这件事隻字未提？
第71章 第 71 章
71
「靖萱选择跟妳在一起一定有她的原因。」傅蔚然淡淡一笑，彷彿放下一切的她，露出的释然笑容让她的神色一扫以往的冷淡、添上几分柔和。「对我来说，我只要知道这件事就够了。」
说着，彷彿也想到什麽，她的眼裡多了分忧虑。
「不过，比起靖萱，妳显然更喜欢那天跟妳接吻的女孩子。」看季穆妍一时无语，避开季穆妍的视线，倚在牆上傅蔚然眯起眼，看向远方的她，一双深邃的眼眼神悠远。「所以，与其在乎我问不问妳这件事，我想，比我更想搞清楚该怎麽办的应该是妳？」
她这几句话显然直指季穆妍眼下的要害，不知为什麽连才刚认识她的傅蔚然都可以把她此刻的问题看得这般清楚，季穆妍征征然。
难道这些问题其实简单不过，做不出决定的只有她自己？季穆妍想。
思绪似乎陷入了凝滞中，季穆妍听见不远的小巷传来几声猫叫声，那些叫声柔软可爱、抚慰人心，却终究是化不开她心里那些苦思不得归处的纠结。
──她自己的不乾不脆，何尝也不是在伤害靖萱？而这样的她自己，另一方面也只是为了逃避面对自己的感情找藉口而已？
几分钟后，跟傅蔚然告别的季穆妍，走回家的她从口袋裡掏出钥匙打开家裡的门时，季穆妍的心裡不自觉的浮出了这个念头。
「妳怎麽这麽早回来？晚餐呢？」一开门，依旧瘫死在沙发上的季穆宇嚷嚷。
见季穆宇瘫死的姿势看起来跟早上的姿势一模一样，季穆妍挑眉，只因除了因为生物本能而长得更茂密的鬍渣，季穆宇整个人看起来彷彿已经是这间屋子内的某件摆设。
她心下烦闷，没多想便拨开沙发一角的餐盒垃圾坐了下来，她瞪着季穆宇，难得说教。「你打算瘫在这沙发上到什麽时候？」
「瘫到不想瘫为止啊，妳怎麽突然管起我来？」对她的严肃，季穆宇不以为意，他懒洋洋的笑了笑。「欸，妳女朋友刚刚有来喔。」
「我女朋友…」季穆妍秀眉轻拧。「你说靖萱？她来找我？」
说着，季穆妍摸出手机，按开通话纪录却发现没有任何未接来电，她有些困惑。
季穆宇却是笑得邪恶，彷彿正看着好戏般。「是妳另外一个女朋友啦，假的那个，她看到我开门走出来还以为是妳，跟我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后来发现我不是妳后还尖叫了一下欸，真可爱。」
说着，彷彿回想到不久前的画面，季穆宇一脸玩兴。
「说起来，妳这麽多个女朋友，妳也算是很受欢迎啦？恭喜妳在离开葛仲伕之后找到新一片天空？」季穆宇调侃似的补上一句。「还是一大片的超大天空？」
季穆宇不慌不忙的这般说，季穆妍一听他说像想清什麽一般，倏忽坐直了身子的她、慌张地抓住季穆宇的手。「你说什麽？你说雅恩来找我？她还好吗？她跟你说了什麽？」
「妳这次反应不错快喔。」季穆宇抓着脸，对季穆妍的慌张，悠然有馀的他瞥了眼餐桌上的纸袋。「她拿西装来，说是妳这周末去当伴郎要穿的。」
「原来是这样…」应着季穆宇的视线，看清桌上那只婚纱店纸袋，季穆妍喃喃，她难掩着急，站起身的她视线不听话的在房子裡不住扫视，却是不见雅恩的踪影。「她人呢？她走了？」
「当然走啦，妳在说什麽？妳们不是只是伪装情侣关係吗？工作的事情都结束了，难不成我留她下来参加我的颓废party？」季穆宇懒懒地说，见着季穆妍的着急，他扬眉。「欸，我说啊，妳雇主最近心情很不好吧，妳有没有关心她啊？」
「心情很不好？」季穆妍回过神来，一想到雅恩今天跑出去的神色，她就掩不住的担心。「…所以你看到她的时候，她还在哭吗？应该是因为今天我惹她不开心了，所以她心情还是很不好，我去找她好了…」
说着，却是一刻也等不了似的，季穆妍抓起桌上的钥匙就要出门。
「不好吧。」只是她的手才搁上门把，季穆宇却是叫住了她。「我说，妳去找一个不想看到妳的人干嘛？妳嫌妳把她惹得还不够生气？」
「什麽意思…」季穆妍愕然，她停下脚步、却是没放下搁在门把上的手，她困惑地转头看向季穆宇。「你说她不想看到我…这是雅恩跟你说的吗？」
问着这问题，却觉得自己的心不自觉被这问题给揪紧，季穆妍问得很缓。
「喔，对啊，她一开始以为我是妳，一看到我就把东西塞到我手裡，连话都不让我说，就信誓旦旦的跟我说在婚礼前都不想看到妳咧。」季穆宇说着。
说到此处，却是想到雅恩那时说的气势多强、脸上却还有着没有哭尽的泪痕，季穆宇有些悻悻然。「后来发现我不是妳，她整个人根本吓傻，还手足无措的送了几句道歉给我，她不知所措的样子真的是超可爱，有这种可爱的雇主真好啊妳。」
压根没听进季穆宇后面话裡的羡慕，季穆妍征征然。「她真的这麽跟你说，所以婚礼前我都看不到她了…」
「也没有啦。」看季穆妍这般失魂落魄，季穆宇想起什麽似的。「她说婚礼前她爸会从西班牙飞回来，到时会有家庭聚会，那家庭聚会妳也要去，时间她会再通知妳。」
「嗯。」季穆妍沮丧的应了声，她将手机搁在桌上，整个人却像是受尽打击般的陷进沙发裡。
见季穆妍这般失神，季穆宇挑眉，她这反应已经着实惹起了季穆宇的疑心。「哪有人因为雇主放那麽多天假、还因为见不到雇主这麽沮丧的…」
「认真说，姊，妳其实喜欢的不是靖萱，而是妳雇主吧？」毫不客气的用脚戳了季穆妍一记，季穆宇斜睨着她。「欸，坦白从宽吧，妳还想骗谁？」
第72章 第 72 章
72
「你在说什麽…」听着季穆宇直捣核心的问题，季穆妍喃喃，彷彿没办法听清楚似的，只因她不懂季穆宇总是可以透视她心裡的想法？
「说什麽？」见季穆妍迟疑，料想自己的猜测说得有几分准，季穆宇皱着眉头。「说妳是不是喜欢的其实是徐雅恩，而不是靖萱？如果是，妳是不是勉强自己跟靖萱交往？」
听着季穆宇又重複了一次问题，季穆妍抬眼，她早已被这问题中的胶着逼至极限，季穆宇问的这个当下，她这才发现她才是最不想知道答案的人。
她不想知道答案，不想知道自己的勉强，也不想想像靖萱知道事实后的受伤模样。
──没想到，在不知不觉间，她开始逃避起面对这件事。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敢跟季穆宇讨论的？根本不单纯是因为季穆宇喜欢靖萱？
原来，她最看不清楚的，其实是她自己。
见季穆妍沉吟不语，季穆宇那双颓废的眼一扫近日的黯然，直勾勾的瞪着她，彷彿一点脱逃的机会也不给似的。「认真说，我可是内心淌血把靖萱交给妳的，所以妳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听着他问，考虑了下，终究决定面对一切，季穆妍缓缓的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季穆宇见状，却是愤愤难平。「亏我上次还称赞妳，把靖萱交给妳我很放心呢，没想到妳这傢伙这麽不可靠，妳不是主打专情路线的吗？为什麽变得这麽犹豫不决、模稜两可？连个话都说不清楚？」
「我…」指指自己，季穆妍的神色黯然，她叹息。「算了，反正你都知道了，就算不知道你也迟早会知道的，我根本骗不了谁，包括我自己。」
「我只能说我很尽力的想要爱靖萱…是我一开始没想清楚就答应她，现在又捨不得跟她说分手，怕她伤心，何况现在傅蔚然都回来了，我就更不能…」季穆妍缓缓的说，说出来的刹那她感觉好多了，但心裡的愧疚却更加鲜明。「我以为我可以的…」
「可以什麽？什麽叫妳以为妳可以啊…」季穆宇冷哼了声，不知何时因愤怒终于脱离沙发拥抱的他抱着胸，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满是怒火。「告诉我，妳到底哪裡学来这招？谁跟妳说妳可以用这种近乎滥情的同情对待对妳一片真心的人？」
越说越是生气，季穆宇嘴上更不饶人。「妳是从葛仲伕那里学来的吗？他对妳薄情寡义，妳就学会对别人的感情虚以尾蛇？妳也要在感情裡当个骗子吗？」
见季穆妍闷声不答，季穆宇越说气势越强。「妳想狡辩妳是哪种？妳不知道真诚的骗子也是骗子？」
季穆妍拧眉，她因季穆宇来势汹汹的话语心底也起了几分怒火，但她终究是按捺住了，一路闷不吭声的她只是淡淡出声反抗。「够了…我可以理解你生气，但提到葛仲伕就太超过了，你也明明知道我跟他不一样，我一点也不想当个骗子，虽然结局上看起来似乎真的是就是了…」
说着，季穆妍的眼裡添了几分黯然，她咬紧了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