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寒梅》分卷阅读13

    萧允颔首:“是,正在你生辰前几日。”

    萧翎把玉笺夹在指尖把玩,收到萧允谴责的一瞥,乖乖放到桌上素封里,又拿起来看封上“青冥”字样的暗纹,一边问道:“叔叔想让我去吗?”

    “嗯,你和你父亲去。”

    “啊?!”一个噩耗兜头砸下,萧翎预感自己趁机骚扰谢子寻的计划落了空,不免颓丧。

    这时萧承微沉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进来:“我不和他去。”

    萧承背着手进来,对萧允道:“我随你去东洲。”

    “那翎儿……”

    “他不小了。”

    萧翎一个激灵,迎着父亲霹雳似的目光站直了。

    萧允与萧承短暂地交流一番,最终决定由萧翎独身赴宴:“我与你父亲前往东洲,少则一年,多则两年,族中事务由你代理,想必不会令我们失望。”

    萧翎忙不迭点头,两年之后,他定然已经突破灵境,萧允和萧承回来大概就是传下家主之位,然后逍遥云游去也。

    他嗅到了自由的气息。

    再想到即将见到谢子寻,更加愉快起来。

    这两年来虽然没有谢子寻在身边,但一年出门在外,一年刻苦修行,总没有时间寻花问柳,偶然遇到投怀送抱的,又觉得容貌身段不如谢子寻,倒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意思了。

    尤其是有些容貌不俗爱穿白衣又常以清冷示人的,萧翎仔细看看,便能感觉出一种虚浮,总不如谢子寻的沉静坚韧,真遇上了比得上谢子寻的高人,又不是谁都那么倒霉,会沦落到他手里……

    这样一来,原本抗拒异香的萧翎,开始喜欢利用那颗心血入梦了。

    取心血时会带出一缕魂气,对三魂七魄无损,这缕气息在精血的滋养下会成长为较为完整的一魂,无知无识,算不得身外身,平白授人以柄罢了。

    在萧翎和谢子寻之前,没有人得到过会引人入梦的心血,也没有人意识到,通过那一缕残魂,可以和正主相互勾连。

    萧翎只当自己是在做梦,若梦中放手遨游,任梦境将自己带走,便可以见到更为真实的谢子寻,若妄动心念,意图操纵眼前之人,便只能得到一个合心合意却虚伪不堪的假人。

    连梦都在教导他清静无为。

    他一边想,一边提起下摆,涉过原野上平静的河滨,向河中孤岛走去。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搴裳求之,又有何妨?

    谢子寻察觉他到来,指尖轻点,河中霎时翻起惊涛骇浪,虽不能阻人,却能出气。

    萧翎不得不收起风雅的做派,灵光一闪,已飞身跃起踏空而来。

    谢子寻眼中微光流动,终究没有封掉萧翎的灵气,让他从半空中掉下来。萧翎不知道自己险些做了落毛鸡,如同他并不知道这里是谢子寻的灵台。

    想起来就令人生气,好不容易摆脱了囚禁,结果被他摸到了灵台,说不清哪个更烦人些。而萧翎摸不到灵台的时候,倒不用谢子寻作陪,只是那缕分魂会将躯体的感受全都传递过来……

    谢子寻每每想起此事便想将萧翎赶出去,然而,一来萧翎被赶走了还会再来,二来,谢子寻这里赶他出去,他转头就春`宵一度去了,欲`火情潮最终都返归谢子寻这里,还不如留他在灵台里。

    萧翎不该知道的知道了许多,该知道的却一点也不知道,谢子寻虽然不太搭理他,却纵容他停留,越发让他觉得是自己在做梦,言谈举止便很放肆。

    他见谢子寻闭目坐在亭中,发冠严整,浅青衣衫纹丝不乱,虽是常服,却显出了玄境威仪。这一眼便叫人心动,他熟门熟路地到谢子寻身边坐下,伸手欲环住谢子寻的腰,头还往他怀里靠去。

    谢子寻抬手一击,敲得萧翎手腕发麻,他眉梢一挑,飞速擒住谢子寻的手指,两手将那修长而筋骨分明的四指拢住,讨好又珍爱地压了压。

    若说谢子寻不知道阻拦的后果是这样,那是不可能的,但他总不想萧翎顺心遂意,竟然是破天荒地和晚辈置起了气,幼稚得令人不忍直视。

    萧翎看他的举止全如小猫伸爪,气哼哼的满是爱娇,心里十足想笑,又不敢露出取笑的神色,只好轻咳一声,说起近日遇到的事,一边说一边还拨弄着谢子寻手指。

    “父亲去东洲啦,这次我一个人去参加你们青冥宗的祭灵大典,到时候就能见到你了……”

    谢子寻心说我已经见够了,你还是不要来了吧,但是这种话毕竟说不出口,便抿紧唇不言。

    萧翎不仅会对他讨好,也常会把自己的抱负志愿之类的告诉他,便叫谢子寻知道了他其他时候的样子。

    年轻人眼里勃勃的火焰始终是令人振奋的,萧翎又不是一个空谈者,他说出的话必然会去做,能吃苦又有毅力,愿意为了自己的目标拼搏,这样的形象让谢子寻对他的印象好了很多,他遇到困境的时候谢子寻偶尔也会出言指点。

    抛去过往不谈,谢子寻对萧翎,已算是亦师亦友,相处尚可,便不很抗拒他来,比起他用那心血乱搞,跑来絮絮叨叨还要好些。

    只是萧翎每次临走都不死心地求欢。

    谢子寻想起他的劣迹本就不虞,再被他这么火上浇油,当下目光一凝,河水泼天而来,卷起萧翎,“啪叽”一下扔到了岸边。

    萧翎站起来拍了拍磕痛的手脚,笑嘻嘻地走了。他完全不觉得来这里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的,恰恰相反,他看到谢子寻不痛快,就感觉自己很痛快了。

    可能脑子有病。

    他从梦境中醒来,刚巧立湖拿来预备给青冥宗的礼单,便直接拿起来看了,想了想,又添上一株七叶明芝。

    当初他给了谢子寻一颗果实,谢子寻最后也没拿,现在还在他的储物阁里好好地躺着。

    一晃就是两年过去了,他很期待见到他,那个单相思着叔父却被自己截了胡的谢子寻。

    “可别再拿笔戳我了。”他心里想着,愉快地哼起小调。

    清阳和华阳再怎么不合,也不能在祭天祭地祭祖师的典礼上打起来,两脉首座当先,后面跟着各自阵营大小门脉的首领,次第踏过一地红绸。

    青冥宗的开山祖师在魔劫中殒身,化为中洲之下最坚实的砥柱,是千万年来无数修士口中的传说和榜样,祭灵大典中最重要的一环正是祭这位大勇大仁大义的英雄。

    因宗主之位虚悬已久,主祭的是青冥宗执法堂长老,修为将臻逍遥境,辈分更是高得数不清,谢子寻并非首座,因此不入祭,只能做坛前侍者。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修真界也只有青冥宗能摆出这种规格的祭典。

    萧翎坐在观礼席上,看着下面恭恭敬敬的谢子寻,不免有些晃神。两年其实并不长,尤其是对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然而他看谢子寻,像是经年未见了,竟觉得陌生。

    他想到此处,又觉得好笑,他与谢子寻原本并不熟悉,现在哪里能谈什么陌生呢。

    谢子寻离他一直是千里之遥,从前往后,莫不如是。

    修真之人容颜不改,宏大乐声中致祭的没有一人不俊美,没有一人少仪度,他却紧紧地盯着谢子寻,那人一身正装,安静地站在坛下,如同后土掌中一枝白梅,亘古无双。

    他这一晃神,便没听到林夏在身后唤他,被狠狠地戳了一下脊骨,浑身一抽,怒道:“林三儿!你做什么!”

    林夏正是林氏嫡支三子,两年前还与萧翎争过玄机阁那不具名的珍宝,结下了不大不小的梁子,后来出了意外,被游历中的萧翎救下,两人才勉强凑到一块。

    “三儿个屁!三儿也是你能叫的!你那俩大眼珠子瞪着什么呢,跟离魂了似的!”林夏揪了他一下,满口俗俚,也不知是哪儿野回来的口音:“怎的,瞧上哪个美娇娘了,哥哥给你牵线搭桥啊?”

    萧翎一把挥开他:“就你?谁给谁牵线搭桥呢?行了,别捣乱,你哥看着呢!”

    看着他们的不仅是林氏未来的家主,还有笑而不语的玄机阁主,一幅银扇遮半面,掩去微弯的唇角,眼里的光便显得不怀好意起来。

    祭典持续了一天,傍晚时分终于告一段落,参礼观礼的人都疲惫无聊,于是当夜青冥宗明灯高悬,酒宴绵延,远远便可听见丝竹鼓磬与觥筹交错之声。

    怎么说都是修真界难得的盛会,牛蛇鬼神争相起舞,鱼龙混杂,泥沙俱下。次座也有次座的好处,不愿出面时便能避开,把担子都扔给首座担着就好。

    谢子寻避在凌空飞举的水阁中,长灯夜明,水面波光荡漾,夜风暗来,可闻不远处宴饮之声,正是闹中取静之地。他倚着栏杆,凝神远望,恰恰望见萧翎执杯与人对饮。

    萧翎这次孤身前来,萧氏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这个母不详的美郎君就是即将继任的家主了,一时间示好者、试探者、调笑者结伴而来,萧翎也是第一次对上这种阵仗,言谈往来尚能勉强撑持,饮酒却饮得头昏脑涨。

    忽然一道鲜明地视线落在他身上,如此混乱的场景中,他仍然忍不住望了回去,却见远处的水阁中谢子寻闲倚栏杆,神情看不分明,也不知是不是在看他。

    他这一异常已经引得许多人望了过去,谢子寻一下就暴露了,四周已有小辈唧唧喳喳,说那位就是微云子,怎么离得这么远。

    萧翎觉得自己是醉了,飘飘然不能自制,灵力一提,已轻身跃起,踏过湖面,将嘈杂都抛在身后,扑向水阁去了。

    远处不知有多少人望过来,谢子寻退入阁中,萧翎也跟了进去。

    “子寻,好久不见。”

    谢子寻看了看他,又看向窗角半弯暗月,大约把能说的话打散重组整理了许多遍,最后挑出一句:“三年之期未满。”

    这就是他们重逢的第一句话了。

    萧翎脸黑得像要滴墨。

    第十一章 迷局

    有很多时候,萧翎做事都是随心所欲的,并不去想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出于什么样的欲`望,他最初对谢子寻没有半分温柔可言,此后两年,却每每为他心迁神移,而无论他无礼或是殷勤,谢子寻始终不假辞色。

    这两年里萧翎经过的事已经不少了,渐渐觉得当年的自己太幼稚莽撞,平白去招惹一个动不得的大人物,非关大愿又不为权财,只为了自己的一点执拗,与谢子寻结下梁子,如此荒唐的行径,令他自己也难以直视。

    但追逐仿佛成了惯性,谢子寻的身影浅浅印在他少年时光里,似乎并不重要,却是难以割舍。

    如今他几乎已经忘却当初可笑的念头,玩弄别人的感情其实没有任何乐趣,尤其当你越来越意识到这样的行径只会带来恶果时,便会自然而然地明白,这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那令他流连的是什么,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答案就像积年尘封的宝盒,令人向往,却不敢轻易打开。

    也许是因为那一分自己也不确定的真心吧,它也是害怕疼痛的。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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