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寒梅》分卷阅读10

    刻漏滴滴答答,时间慢慢流淌。

    只要懂得方法,先天以上的修士都可以为别人取心血,只是随灵力差异,取血时间也有长有短。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点是被取血的人必须完全自愿,只要动用一丝灵力抵抗,心血就取不出来。

    谢子寻没有这个顾虑。

    很久之后,萧翎神色一凛,左手并指向谢子寻眉间一划,灵气成刃,锐利无匹,玄境修士的眉心开了一个小口,一滴鲜血缓缓渗出,晶莹剔透,一看便不寻常。

    萧翎用玉瓶接住,那一滴血落在瓶底叮当作响,透光看时,竟然已经凝结,如一颗珊瑚珠,在内滚来滚去。

    谢子寻脸色苍白,唇都透着青紫,好不容易将养起来的身体眼看又虚了一层。

    他将那滴血托在掌心,低声念诵。

    “……兹以心血为誓,必不负约,若有违逆,天雷九殛……”

    萧翎看着等着,直到他将那滴心血轻轻放进玉瓶里,才托着他的手臂挽他起身。

    谢子寻挣开,说道:“誓约已成,该你践诺了。”

    萧翎将手背在身后,指尖抚弄着瓶口,笑道:“最后一个请求。”

    “说。”

    “从现在到明日寅时,还有六个时辰。”

    谢子寻带着一种“我知道他要说什么”的奇妙预感,听他说道:“我想,再求一个春`宵。”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所谓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像他无法理解萧翎用阵法坑他有什么意义。

    而萧翎语含缱绻,声声引诱:“子寻,你知道你再回来会发生什么,如果你现在都不愿,我又怎么相信,你将来会愿意。”

    他一边说,一边抱住谢子寻,唇贴着他耳畔亲吻吐息。

    谢子寻似乎在思考,愣了一会儿才推开他,指了指身上的锁环:“卸掉它,我如你所愿。”

    萧翎迟疑,谢子寻也没有催促,短暂的对峙之后,萧翎取来钥匙,拆下了锢灵锁。

    灵力翻涌回笼,谢子寻微笑。

    警铃大作的萧氏嫡子拔足狂奔,然而清境面对玄境如同蝼蚁,眨眼之间,他就觉得脖颈剧痛,接着眼前事物流光般倒退,头仿佛炸裂了,浑身疼得他抽不上气来。

    谢子寻提着他的脖子把他甩到了墙上。

    他甚至还站在原地,只是做了一个手势,泄愤似的狠狠一拧。

    萧翎第一次知道直面玄境威势是什么感觉,逍遥之下,玄境为尊,千百年没有一个逍遥境的修士了,玄境是真正的大能。

    他感觉自己小命要玩完。

    谢子寻步步逼近,数根紫毫凌空浮起,指向萧翎要害之处,那笔尖被灵力灌满,铁锥似的闪着光,极具威胁力。

    萧翎眼前昏黑,艰难地开口:“你说过……”

    一根笔“噗”地扎进他胸前,险险避开心脏,谢子寻的声音又轻又淡,简直有些温柔:“我说了就要做到吗?”

    萧翎内心一声惨叫,疯狂咆哮:失策!太失策了!应该让他立誓不要报复的!为什么忘了!!

    谢子寻不能杀他,也确实不会杀他,但是看到他趴在地上就觉得手痒,剩下几根笔依次扎进他左臂、小腹、腿弯,还有一支从他颈侧擦过,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萧翎躺在血泊里,满头冷汗,却硬是撑住了一声不吭。

    谢子寻终于走到他面前,指尖微动,一根根笔又利落地挨个从伤口处弹出来。他从来没刻意用辣手折磨过人,萧翎也算是开天辟地了。

    考虑到在别人家里把别人的儿子打成重伤不太好,他又很贴心地给萧翎治好了伤。灵气好像屠夫拿着远古的骨针穿兽皮,粗暴地把伤口拉拢弥合,青冥宗心法润物无声的名号被当家长老败得渣都不剩。

    伤口虽然愈合,疼痛隐隐还在,流出的血也淌不回去,萧翎奄奄一息地趴着,听他道:“萧氏教子无方,我替萧允给你个教训。”

    语声未落,一袭白衣已飘然而去,从始至终,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萧翎。

    直到萧翎摸索着把滚到角落里的玉瓶捡出来,被赶出去的两个小侍从才在外面探头探脑,看到一地狼藉,惊呼道:“郎君没事吧!”

    萧翎脱力地靠在墙上,心想,我他娘的事大了去了。

    第八章 历历

    剑是君子器,慨然正义,以金铁之身,通天地之气,剑道相比丹道、符道和阵道也更光明凌厉,可惜并不是谁都适合修剑道,剑修之中,又只有少而又少的人能有一番成就,突破玄境,成为大能,因此即便有成百上千种浮空飞行的办法,仙人御剑之姿依然令人向往。

    谢子寻跻身玄境时还不满百岁,心中不免得色,也喜欢过御剑凌空气如长虹的恣意,后来年岁渐长,将这些事都看淡了,只因御剑最便捷,才时常踏剑而行。

    幸而多年御剑,没有把浮空之法都荒废掉。

    他的剑丢在玄机阁了,要拿回来恐怕要费些功夫。

    于是他选择破碎虚空。

    其实这个方法赶路更快,但是极耗灵力,而且声势浩大——雷霆开道,风雨随行。如果所有人都热衷于此,各门各派恐怕要给长老们准备一副依仗,上书“玄境出行,谨防失火”。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谢子寻现在需要的恰恰是这样的声势。

    青冥宗。

    与玄象无上宗一战之后,两脉均大为损伤,清阳尤其惨重,苏子京昏迷,谢子寻失踪,一脉之中群龙无首,只能由叶子桓顶上,而叶子桓既愧于受控重伤谢子寻,又怒于玄象宗火上浇油、华阳赶尽杀绝毫不留情,十分暴躁,濒临失控,全靠温柔冷静的弟子李青衣劝慰辅助,才没有提着剑杀出去。

    清阳的状况实在糟糕,几乎人人有伤在身,又气势低迷,如果不是苏子京倒下之前已与华阳首座定下盟约,休战五年,两脉相杀之战或许就在眼前了。

    李青衣想到此处,内心极为忧虑,她本不是清阳下一代的大弟子,也没有人把继任首座的希望放在她身上过,此事之前,门中事务一直由苏子京主理,谢子寻和祁奕协助,她从未沾过手,如今也只好勉力为之。

    噩耗却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追随清阳的小门派陆续叛离,外放弟子经营的产业事故频出,重伤的内门弟子有两个功体完全损毁,修行之路就此尽断,最重要的是,玄象无上宗有备而来,在内应指引下,掘走了一条灵脉核心。

    这条矿脉大半归属清阳,让李青衣不能不对华阳有所怀疑——是不是他们为了打压清阳,引狼入室?

    可是再怎样争斗,他们都是同宗子弟,何至于此?

    越想越是焦虑,内忧外患重重交叠,还有一个时刻准备爆炸的师尊蠢蠢欲动,她就像一根越绷越紧的弦,再撑下去就要断了。

    正在此时,晴空忽然炸开惊雷,浓云即刻翻滚,灵气紊乱,狂风呼啸,暴雨将至。

    李青衣先是疑惑,随即感知到浩大而熟悉的灵力波动,顿时欣喜若狂,飞快跑出小殿,几缕鬓发被风吹散,看起来狼狈而秀美。

    殿外不断有人赶来,一点点流光落地,都是下一代的内门弟子。巨大的松树在电光中疯狂摇摆枝叶,而异像中心,一点紫光亮起,白衣散发的谢子寻缓缓现身,衣袖一挥,雷霆怒电都消失无踪,黑云崩解,大雨倾盆。

    在场弟子如同找回了主心骨,齐齐躬身:“参见次座!”

    李青衣从来没有这么惊喜过,衣衫湿透也不管,几步扑到谢子寻面前,大声叫道:“师伯!”

    谢子寻环视一圈,轻轻拍拍她的肩:“你辛苦了。”

    李青衣眼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强忍住了跟着他走进小殿,也不敢问他去了哪里,因为心里知道,如果不是出了极大的意外,他决不会抛下清阳不顾。

    谢子寻走进殿中,有李青衣悉心打理,这里的摆设仍然维持着往日模样,苏子京和他的书案上摆着大堆的玉简,仿佛是等待着他们午休完毕再来处理,然而在屋外昏光的映衬下,一切都染上了萧瑟之气。

    以祁奕为源头的惊天之变狂风般席卷而过,清阳如今是楼台倾颓绫罗委地了,他和苏子京的缘分,终于变成了最大的劫难。

    谢子寻往殿后走去,正遇上叶子桓走来,脸上担忧夹杂着愤怒,十足苦大仇深,见到他时,长舒了一口气,神情也跟着一松:“你终于回来了。”

    “嗯。”谢子寻被他双手抓住狠狠一握,指骨都差点捏断,面色不改,拍拍他的胳臂,示意他跟着自己。

    “师兄怎么样?”

    “韩湖仙说是他自己在疗伤,昏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我瞧着……”

    韩湖仙是千草堂第一医修,暴脾气与叶子桓如出一辙,两人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她既然这么说,苏子京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谢子寻按住师弟肩头,宽慰道:“别忧心,且等等看吧。”

    李青衣便看到师尊霎时静了许多,跟着谢子寻向后头去,她终于能把几十日来的苦大仇深都抛下,拍拍胸`脯丢开手了。

    谢子寻在青冥宗重整棋局之时,萧翎正一脸晦气地收拾乱七八糟的书房。他像个莲花锤似的被甩出去,一路挂倒了一个书架,带翻了两张书案,笔墨纸砚也砸坏无数,只有一堵厚实的墙壁毫发无损。

    他捡起几根沾满血迹的紫毫,伤处跳痛,眼皮微抽。谢子寻下手一点也不轻,看这笔身细细的,伤口也小,实际上灌入的灵力在肌骨中炸开了,痛得人眼前发黑。

    果真人不可貌相。

    可惜萧翎皮糙肉厚,最是一个无赖人,咬定了什么东西,不死就不会放松。

    他晃着那水润的玉瓶,一颗红珠在瓶底滴溜溜打转,撞击之声异常清脆。

    心头血是个好东西啊。

    他爱极了这样的颜色,明亮、晶莹、深浓、庄重,天下有什么珠宝能比得上这滴血?

    什么珠宝比得与心血牵系,握在他掌中的谢子寻?

    他有时觉得自己无聊得紧,说起来也是马上要继任家主的人了,偏偏要和谢子寻死磕,既不图财也不求势,若说贪恋美色,却早已把人吃了个透,此时还不撒手,何苦来?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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