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言不知道他的住处,只好翻他手机通讯录,看能不能找个人来把他带回去。
他的通讯录一共有三个分组:朋友、其他、未命名。
朋友那组里头统共就一个人,周钰。
何言把电话打过去,耳朵里嘟嘟嘟响了好几声,最后是无人接听的人工提示音。
好家伙,敢情这人只有一个朋友,而且那兄弟关键时刻还掉链子。
何言只好翻开“其他”组,里面有好几个他熟悉的名字,都是在电视台工作的人,但喻宵的个人信息实在藏得太严实,这些人估计也不会知道他家在哪儿。
剩下的就是送水、送液化气之类。要不然怎么说喻宵水深,通讯录都快翻到底了竟然还拎不出一个有可能知道他住址的人。
希望只能寄托在“未命名”组里面了。
这个组里面只有两个名字:爸、停云。
打给他爸,是空号。
何言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要是那个叫“停云”的人也派不上用场,他只能把喻宵往自己车里一塞,带回家让他在沙发上将就一晚了。
但他喝成这样肯定得吐,到时候一个何言一个喻宵都得被何太太轰出家门喝西北风。
何言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拨了那最后一个号码。
通了。
“喂,请问是喻宵的朋友吗?我是他上司,他喝晕了,在玄武饭店这边,你方不方便来接他一下?”
那边说了句“行我马上来”。挂断电话后,何言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顾停云就打车过来了。喻宵已经不省人事,倒在顾停云肩上就合眼睡了起来。
出租车在巷子口停下。顾停云连拖带拽把他弄了出来,背起他,慢慢地往里面走。
“我不能……再喝了,一会儿回不了家。”喻宵含糊地说。
顾停云哭笑不得,“你已经快到家了。”
喻宵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能再喝了。”
顾停云无奈,“没人让你喝。”
“我不能……”
“好好,不喝了。”顾停云像哄小孩子一样轻声说道。
“我……”
“我知道我知道,不让你喝了。”顾停云很耐心地陪他一遍一遍重复无意义的对话。
“停云。”
喻宵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酒意。
“还知道是我啊?”顾停云脚步一顿,“你老公我在呢。”
青草的香气淌在夏夜里。银白的云边滑过月亮的面庞,月色如水。
夜风吹得喻宵酒醒了一些。他把脸紧紧地贴在顾停云的背上,耳边传来的心跳声愈加清晰有力。
他伸了伸脖子,在顾停云的面颊上落下轻轻一吻,带着酒气,触感冰凉。
顾停云没说话,继续背着他稳稳地往前走。
没想到喻宵竟然一反常态,扯着嗓子唱了起来:“……想当初,我与卿在秦淮河边,朝看花,夕对月,常并香肩,度甜蜜,祝偕老,谁不艳羡……”
喝醉酒就唱戏,当真不同凡响。这酒品相当风雅,让顾停云都甘拜下风。
“**一刻天长久,人前怎解芙蓉扣。盼到灯昏玳筵收,宫壶滴尽莲花漏……”
顾停云忍不住笑。看看这嗓门,跟袁千秋那帮嘶吼派去唱k简直是暴殄天物。
伏在他背上的人继续唱:“咱不是前生爱眷,又素乏平生半面,则待来生出现,咋便今生……嗝。”
喻宵唱的都是顾停云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唱词。之前喻宵去旁听顾停云的课的时候,顾停云提过自己喜欢的戏曲,没想到喻宵这么上心,不仅听了,还学会了怎么唱,尽管唱得并不太动听。
顾停云心里一动,正想开口接一句什么,蓦地后颈一凉,像是有水滴了进去一般。他一怔,不禁停下脚步。
“怎么停了?走啊。走……啊。”喻宵伏在他的背上,声音哽咽。
顾停云动了动微微发酸的手臂,将喻宵稳一稳,接着走这无端端变得漫长的归家路。
这是情到深处难自持。喻宵平日里从不说的心酸,都被几杯酒激出来了。
“要不是你今夜喝醉了失态,我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看到你掉眼泪?”顾停云问。
喻宵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在顾停云背上趴着。进了家门后,顾停云在玄关把他轻轻地放下来。
他喝醉后的样子很乖,红着眼眶,巴巴地望着顾停云,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停云的脸跟喻宵凑得很近。他蹲在喻宵的跟前,好像在说些什么,但喻宵听不清楚。他的眉眼看起来有些模糊,温热的呼吸喷在喻宵的脸上,让他一阵又一阵地恍惚。
他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有扣,喻宵能看见他的锁骨。他很瘦,骨头外面几乎就是一层皮。
很瘦,很单薄,让人想要紧紧地抱住。
喻宵觉得自己全身都有一股难耐的烧灼感。他听到顾停云唤了他的名字,接着他头脑一热,伸手搂住了顾停云的腰。
一阵微醺的酒气软塌塌地扑在顾停云的脸上。喻宵泛着些微绯红的面庞近在咫尺。
喻宵看着他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光,好像在问他,别无珍共宝,只此一颗赤忱心,双手捧给你,你要不要?
顾停云深吸一口气,挑起喻宵的下巴,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上去。
身体相贴的部分被滚烫的热意覆盖起来,是让人贪恋的温度。
喻宵死死地揪住顾停云后背上的衣衫,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好像都在叫嚣。他热烈地回吻过去,一反平时的温和,竟吻得分外粗暴,顾停云险些换气没换过来,脸憋得通红。
吻罢,喻宵欺身压上顾停云,两人一上一下倒在玄关的地毯上。还没等顾停云反应过来,喻宵已经开始解他的衬衫。另一只手从背后探进去,挑逗般地一寸一寸抚过光滑而灼热的皮肤。看不见的火苗已经烧起来。
“阿宵……”顾停云艰难地说,“去床上,好吗?我怕你着凉。”
喻宵这次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他眨了眨惺忪的眼睛,乖顺地说:“好。我抱你。”
“你路都走不稳,还抱我。”顾停云撑着地板坐起身,把喻宵一起扶起来,“我抱你还差不多。”
黑暗的卧室里回荡着两人互相纠缠的粗重呼吸声。
喻宵从顾停云的锁骨一路吻到结实紧致的腹部,正欲继续向下的时候,抬眼看了看顾停云,竟显得有些无措。
顾停云顿时乐了,“看我没用,我也不会。”
喻宵低头看了看,表情顿时纠结了起来。
顾停云忍不住笑出声,“宝贝儿,我俩都快三十了,这是在搞哪一出呢?”
喻宵被自己不合时宜的犹豫弄得上头的**都消褪了大半。他看着顾停云,依然浮着两抹酡红的脸上写满了愧疚,还带着一丝委屈。
顾停云笑得高深莫测,“你要实在不会的话,换我试试吧?”
喻宵权衡片刻,在顾停云身侧躺了下来,翻了个身背对他,开始装睡。
顾停云感觉自己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
作者有话要说: 收工出门旅游啦。剩下的让存稿箱君每天吐一章出来=v=
第44章 春醪(3)
平稳的呼吸声传来。顾停云见喻宵真的已经睡了过去,便下床拿了身睡衣给他换上。后者乖得很,没吵闹没挣扎,任由摆布。
顾停云替喻宵掖上被子,正准备躺下,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嗫嚅,好像还带着点哭腔。
喝醉了就哭这一点倒也十分可爱。
他凑近去听喻宵在说什么。含糊一串听不分明的嘀咕里面,只听清楚一句“我现在过得很好”。
是梦到了某位故人,在向对方交代近况么?
说起来,除了周钰之外,顾停云还真不知道喻宵有其他关系亲近的人。他从没提起过他的家人、朋友、同事,好像这二十来年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走过来的。但没有谁是没有任何尘世牵绊的,在独自生活之前,一定有过同行者,只不过后来失去了。
失去了。因为什么?
正当他兀自琢磨的时候,喻宵翻了个身面朝他,堪堪吐出来一个“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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