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很纯粹，没有半分嘲讽的意味，很真诚，语气也是单纯的调侃。
我纠结了片刻，才大着胆子点头。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诚实，愣了愣，又笑着认真说：“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容易，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其实那时知道我们在一起了的人不多，连五个都没有，叶神算是其中之一。
我们那时候搞的是地下恋爱，双方父母面都没见过，柜门连条缝儿都没开，所谓的“在一起”也并不是在家人知情的情况下在一起的。
不过我没多说。
这时又听叶神问：“能说一下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吗？”
二十三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这哥们儿人不错，偶尔聊那么几句，正好是夏休期，职业选手都在网游里浪，我和他有时遇见了，就随便聊聊。
“一开始是站错站位了，和那家伙配对在一起。那时候人还不是很熟，结果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半生不熟的两个人，就这么天南地北地聊了许久。”
后来仔细想想，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
“然后叶神你还记得的吧，今年全明星周末的时候，天气怪冷的，我突然发疯说想要出去吃饭，让他给我找饭馆。本来只是开个玩笑，他却答应了。”
“我刚成职业选手，大家还不怎么认识我，所以我出门也不用像你们一样全副武装，他就不一样了，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穿着大衣戴着围巾，口罩和帽子也一个不落，当时我差点儿被笑死。”
“也就是在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喜欢他，然后我又觉得，他也有那么点儿喜欢我。”
“诶，别不信啊。您想啊，一个职业选手会在这么冷的天出来陪你发疯到处找饭店，还穿着一身累赘，也不嫌麻烦。我这人虽然迟钝，但这些还是感觉得出的。”
叶神就笑了，说：“我信的。”
然后叶神又问，诶，你们俩谁先告的白？
我支支吾吾答不出来，好半天才说：“应该是我吧。”
我这人沉不住气，也藏不住心思，知道自己的感情后就和对方有意无意地疏远了，但憋了大半年实在难受。
训练的时候还好点儿，什么都不想，就看着屏幕上的角色就成，可闲暇之余，就觉得憋得慌。
暗恋这件事情，实在是折磨人。
我好歹也是个大学生，那时候系里有一个妹子一直很喜欢一句诗，常常念叨，我也就记到现在。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但这句话在那时有些出名，我怕我写了前半句他一看就懂了，就查了一下出处，写了第一句话上去。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叶神有些好奇：“然后他就知道你的心意了？”
我苦笑一声：“他不知道，他连‘搴舟中流’的‘搴’都不会读。”
而且我当时也有自己的顾虑。
人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变得极度不自信。我时常担心他其实不是喜欢我的，所以我想用这么一个句子隐晦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他若喜欢我，那万事大吉，他若不喜欢我，我也可以随便扯个谎掩盖过去。
“那后来……”
“后来他就直接向我告白了。”
叶神又笑了：“倒真是沉不住气。”
我也笑着说：“其实是你来我往地试探烦了，索性来个直球，看谁先认输。”
二十四
最后叶神走的时候，又重复了一遍：“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我连声说着谢谢。
我心下却疑惑着，叶神好端端地怎么也这么八卦了？莫不是也有了喜欢的人？
我自然是不敢问的，却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叶神，要是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跟对方说，直白的也好，含蓄的也罢，就算不能让对方直接明白，也比得过什么都不说来得强些。”
叶神前进的脚步不变，只是背对着我挥了挥手，说：“知道了。”
二十五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我本来在和我对象打电话，放下手机的时候，却在走廊上听到叶神的声音。
他似乎是在跟谁打电话。
“友谊的小船啊，你看啊，那不是有个‘舟’吗？舟就是船啊。对了这个出自《越人歌》。诶话说老王你几年级毕业的啊？”
“没别的意思，真的。就是祝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这话说的，怎么跟领队说话的呢？世邀赛上咱不就是战友？”
“嗯？看不起小船啊？那你想要什么？”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
二十六
这时我对象又打来电话，一接起就听他在一旁激动地说：“卧槽你知道我刚刚听到了什么吗？”
“什么？”
“卧槽我们队长刚刚打电话说想要巨轮！我刚一挂了你电话就在阳台边上听到了！巨轮是什么？爱情的巨轮啊卧槽！王队是不是恋爱了啊！”
我大为惊奇，忙说，巧了巧了，我们这边叶神也在说要送小船呢，不愧是大神，这种事都可以撞在一起。
这时我对象却没有那么激动了，一阵沉默后，他只是极为深沉地来了一句：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懒得理他这么多想法，随便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的时候，就听见叶神笑着说：“这可不行，我穷啊，只能给你小船。”
顿了顿，又听他说：“还好你是开玩笑。”
紧接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只能给你小船。”
那时叶神的语速很快，比黄少天的还快，一句接着一句，像是要把话都一股脑地倒出来，不给对方甚至是自己一点喘息的余地。
他还说：“谢谢。”
“不为什么，就是想谢谢你。”
他说：“谢谢，真的谢谢你。谢谢你。”
大概是一口气说了太多话的缘故，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气息不稳，甚至带着点儿哽咽的感觉。
我没有听别人讲电话的习惯，只是在原地停了停就走了，没听见后面的。
但回到电脑桌前的时候，看到叶神在几分钟后就登录了，想来他也没讲多久。
二十七
过了一天，就听叶神说，他谈恋爱了。
然后他接着补充说，对象就是刚刚那个怒怼霸图粉的小姑娘。
夏休期里一帮职业选手在网游里抢boss抢得头破血流，集火谁谁谁几乎已经成了条件反射。当时一帮人还在抢怪，听他开口说话，就下意识地集火对家那个剑客那个拳法家，然后几分钟后就听一个人说了句，靠。
然后一帮人手下角色开始抽风。
连带着对家有的都开始旋转跳跃。
叶神坐在一边，对大家这些可笑的失误却没什么反应，慢悠悠地转了一圈，默默往野图boss身上开了几枪，仇恨拉得稳稳的，趁一帮人还没反应过来，高调地牵着boss就开跑。
也不管身后是如何的一片鬼哭狼嚎昏天暗地。
功成身退，闷声发大财。
那个夏休期，七夕节活动就是带着那个妹子做的。
那次荣耀官方倒是很安稳地发了个简单的活动，没有什么副本，就只是抢些小怪。
有的人挺遗憾：“原来那个活动真的就只有那么一次啊。那个‘十里红妆’真的就是独一无二的了。”
叶神听了就笑：“不就是一件装备，哪有现实的好？”
一半人在嘘，另一半人在烧。
过了一个月，就听叶神说，他要结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