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枫在今晚过后,就会消失不见。不该让荣兄的心还吊在那里。
他知晓了陆之枫的去向,想来……也会为他高兴的。纵使不高兴,也不会为他担忧。
许笑飞也诚恳地对那少年说了此事,征得同意,就放了一只传讯的铜雀,飞去酒宴上,把荣瀚叫了过来。
荣瀚也发下了心魔誓,听那少年将这件事讲了出来。
他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是么?难怪我发觉,他今日有些不对……”
陆之枫不顾自己的重伤,服食禁药,勉强上阵,他不能苟同,也难以理解。
这么想来,一切都通了。
荣瀚身上还带着酒气,显然已喝了不少酒。
忽而一笑:“原来他今晚特意敬我的那杯酒,是辞别之酒……再没有下一次,也没有下一杯了。”
少年好像也看出了什么,不由道:“枫哥还在跟大家热闹,你再去和他说几句话吧?”
“不了,”荣瀚摇摇头,怔了一下,又摇摇头,“他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我……也没有话要对他说了。说什么也都没有用了。这件事本不应该让我们这些外人知晓的,所以我也没法去恭喜他一声,是不是?”
说什么都没有用,说什么……都已嫌太迟了。
当年,幼年的自己在山间迷了路,还是他将自己送回了荣家。
肚子饿极时,陆之枫从河里捕来,亲手烤的那条鱼,滋味他至今还记得。
终究都要变成不可追索的回忆了……
回到酒宴上,荣瀚依旧一口一口喝着闷酒。
许笑飞却知道,他在悄然注视着陆之枫。
这是最后的时光了。
魏玄风还不明所以,许笑飞不欲他追问,拉着他,你一杯我一杯,胡吹乱侃起来。
再怎么热闹的酒宴,也会有散场的时候。
篝火熄灭了,只余一滩冷灰。扫荡一空的盘盏,也被人收拾起来。
众人将他们的英雄陆之枫,一齐送到村外的一间小屋前。
这儿应该就是举行仪式的地方了。
仪式的过程中,似乎不许有旁人打扰。目送陆之枫步入了屋子,众人便三三两两地离去。
告知许笑飞真相的那少年,也急切地对他们道:“快走吧!这也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若要偷窥,会遭天谴的!”
三人只得离开。
天谴?许笑飞并不怎么相信。但他也不好让那少年难办。
他又回头,朝那孤零零地矗立在深夜里的小屋看了一眼。
陆之枫真的是要飞升成仙了吗?
……
屋子里有一张很大的石案,表面光滑,可以映见人影。
两支鲜红的蜡烛,一左一右,摆在石案的两侧,仍在幽幽燃烧。
在中央摆着的,当然是白虎庞大的身躯。
陆之枫拔出腰间的长刀,刀尖上光华一烁。
放血,食肉,最后是将剥下来的半张白虎皮,披在身上……
他做这一切时的双手,稳定而熟练。
他不仅是个优秀的刀客,还是个优秀的猎人,如何料理猎来的野兽,早已是驾轻就熟。
胸口的伤处虽还隐隐作痛,但他只当被蚊子咬了一口,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这头白虎果真狡诈得很,事先操纵了一个人来偷袭他。
可惜,他要做的事,是谁都阻止不了的。
鲜血很腥,生肉的膻味更重。将虎皮裹在身上时,浓郁的血腥味一直灌进他鼻子里,几乎难以呼吸。
陆之枫也不在意。
这些凡俗的困扰,根本不会在他心上留下痕迹。
大哥……
就要与你相见了!
他觉得,体内的血液似在燃烧,气海中的灵力也在狂热地回旋。
身体里渐渐充溢着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力量。
他要飞升了吗?
他正在与这白虎的威能融为一体。
他就是白虎,白虎就是……
这个瞬间。
残存在白虎死去的血肉中的一抹意识,飘入了他的脑海。
他能感知到,白虎生前断断续续的念头。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沾了血的双手。
这双手,不知何时,已悄然生出了毛发、指甲变得尖长,竟赫然成了一对虎爪……
“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双“手”。
忽然间,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原来是骗局……原来一切都是骗局!
没有什么飞升成仙,他心爱的大哥,也从未在仙界逍遥过一天。
——就在今晚,被他亲手杀死了!
而且,他还吃了肉,饮了血。
有谁对挚爱之人做过……比这更丧尽天良之事?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陷入癫狂的他,也能隐约觉察到,有一股强大的神识,在侵蚀着他。
不是他获得了白虎之力,而是白虎得到了新鲜的*献祭。
披在背后的虎皮,已经和他的脊背长在了一起。
“把身体交给我吧。”
有个声音这样对他劝诱。
“我知道你心怀怨恨,但这是白虎寨人的宿命。白虎之力是负担,也是重任,必须有人传承下来。”
“否则,就会发生极可怕的事。”
“不……我绝对不接受!”
陆之枫忽而一掌拍向自己胸口。
他已活不下去了。
他也绝不想再让这样的悲剧,重新演绎在他的后辈身上。
但他这一掌没有能拍实。因为那个神识,强行制止了他。
……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个流俗,还真是可怕得很。”
高天之上,沈惊澜注视着下方的情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