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山河》分卷阅读9

    他们在门口作别,沈崇仪和程奉同乘一辆马车来,这会也一起走了。剩下晏离跟荀未家方向一样,泰然自若地蹭他的马车。

    荀未简直对他的厚脸皮毫无办法,吩咐了车夫地址,就和晏离一起爬上了马车。

    这车虽还没有僭越规制,但里头也算简约舒适了,大冬天的,还是暖和得像在室内。即便是两人也不觉逼仄。正好容荀未与对面那笑眯眯的家伙拉开距离。

    他这一天大起大落,已经累得不想说话,晏离却毫不懂察言观色一般,孜孜不倦地骚扰他,天南地北地瞎侃,荀未敷衍地挑着回答。

    如此几个来回他似乎终于意识到太傅大人心情恶劣,于是识趣地停下来,两人在诡异的沉默中坐了一会,晏离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大人可想过哪日衣锦还乡?既然你我同乡,不如一起?”

    荀未心底冷笑,还乡,我家乡在天上,你跟我一起去么?想升天还不容易,待会经过七孔桥时打开窗子把你推下去就行了。

    心里这么想想,嘴上还是好好回答道:“京城事多,只怕没有时间,何况我家乡并无亲友健在,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晏离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恐怕不是都不健在,而是大人都已忘了吧。”

    荀未听出他有弦外之音,不由转头去看他:“你说什么?”

    那人在车厢内微笑起来,窗外的光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像是水波流转,从额头划到下颌,那张俊美的容颜,竟隐隐有种光芒笼罩之感。荀未心念闪动间猛地划过一些片段,不由讶异脱口:“你?!”

    晏离一双桃花眼笑弯来,眼神里却毫无笑意:

    “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不是早说过了,是你同乡么?”

    第11章 大仙(一)

    从长安街尽头望下去,京城大道灯火如旌,十里通明,如同一个繁华奢靡的金池。王公贵族,豪门权贵一掷千金,歌舞升平,彻夜欢闹不休,宛如盛世景象。

    外头飘了薄薄的小雪,暖阁内却如同春风熏醉。地上一层白霜时,有一位灰衣公子披着厚厚的狐裘从玉宇琼楼出来,钻进了早早等候在路边的马车里。

    他摘了那半块面具,往旁边小桌上一扔,坐下来仰头灌了一壶酒,才呼出一口气,道:“按你说的做了,后面可别给本王出岔子。”

    “王爷放心。”马车的角落有人声微带笑意,不急不缓回道。

    正是下人说的那位白术白先生。

    他似乎一直便等在马车里,完全不掺和先前玉宇琼楼中的一片乱局。此刻也只是靠坐在车壁上,缓缓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一眼。

    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了些进来,落在他脸上,竟不像是融化于体温,更像是因为和苍白的肌肤一个颜色所以混淆了。

    贤王瞥了那位白先生一眼,心里实在是不敢完全相信他打的包票。

    照理说,他一点也不爱收什么幕僚,他老觉着智谋方面有自己就够了,剩下的人只要给他打杂和抱他大腿就可以了。完全不需要那些个伤春悲秋的迂腐呆子。至于一时脑热收了这么个弱不禁风的书生,还听他的主意一直听到了现在,他自己也没想到。

    大约是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能故弄玄虚了。

    贤王殿下稀里糊涂就觉得有门,等回过神来一琢磨,发现姓白的根本什么道理也没讲明白。

    丫就是个大忽悠。

    贤王殿下愤愤地想,都这份上了也没办法半途而废,不过要是失败了,就先把姓白的拖出去大卸八块。

    姓白的大忽悠闲闲地把帘子撂下,完全像在自己家似的,广袖长衣,披散的黑发从肩上一直垂落到膝头,他不仅姓白,而且真的很白,十分有当小白脸的潜质。再加上神色总是一派悠哉淡然,不急不躁,活像个得道成仙的世外高人。

    高人无视贤王殿下怀疑的目光,作为友善的应对,不知就从哪变出来一把匕首,拿在手里用白绢细细地擦。

    那匕首雕刻精致,刀尖映着暖光,却依旧显现出一种凌然冷意,像是怎么也捂不暖,总觉不似凡铁。把手上不知刻着什么,线条多却不杂乱,如同众多云纹环绕着什么。贤王眯着眼睛仔细一看,越觉眼熟,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姓白的让自己叫花含露画在额上的吗。

    别说京中了,就是全国也没有流行过那种式样的图案,他竟有一把相似的匕首。

    那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爷?”

    随从垂手站在一旁,不解地看向走到一半忽然停下来的主子。

    戴面具的青年本来负手走得好好的,忽然就回头看了看玉宇琼楼的门口,正好看见一位戴半块面具的灰衣公子从楼中出来,钻进一辆马车里。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半晌,毫无装饰的面具下目光深长。直到目送着那马车缓缓离去,才摇摇头,道:“没什么。”

    若是荀未在此,只怕要大吃一惊,这人的声音与他方才听到的大不相同,甚至有种诡异的熟识感,正是那个他一听全身上下便会条件反射进入戒备状态的声音。

    那人在冬日夜晚的繁华京城街道负手缓慢而行,身后随从小心哈了一口气,问道:“爷,真的不叫马车来接?”

    主人面不改色在人群中穿行:“不必,瞧瞧民间世俗人情,也是挺好。”

    随从识趣地安静下来,不再多话。

    夜幕下的京城笼罩在雪夜的静谧中,内里却暗潮汹涌,诸方势力汇集此处,这如同薄霜一般浮于表面的平静与繁华,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直到在细小的飘雪中行出很远,行人渐渐稀少,那人才摘下面具,缓缓吐出一口气。

    面前是偌大而空荡的皇城门,在雪中更是平添萧瑟之意。随从前去递上令牌,左右守将见过后慌忙下跪:

    “参见陛下。”

    荀未在马车内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生涯。从天界贬到过凡间,经历过改朝换代,官场中浮沉二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就是兜兜转转猜错个人吗,要冷静。于是他道:“你你你……”

    晏离给他一个白眼:“我我我,我什么我。”

    荀未算是明白了,这人一表明身份,立刻就把人界的那套酸腐规矩给忘了个干净,露出里面那尖酸刻薄的本性来。

    “那个帮手,真的是你?”

    荀未其实这会儿还有点犹疑,天庭要派帮手的话,他倒觉得先前那个仙女姐姐的猜测不错,就算是派个苏妲己下来,也没准能迷惑殷长焕一会儿,虽说他那人一看就跟声色犬马穷奢极欲这些方面离得很遥远,但没准越是看起来清心寡欲,越是容易沉迷。

    结果现在两个都是大老爷儿们,这有什么用啊?

    “什么帮手?”晏离盯着他:“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又不是?荀未脑子一懵,不顾后果脱口而出:“天庭派来的帮手啊。”

    晏离眯着眼睛危险地看着他,荀未茫然地回视。

    晏离:“天庭居然还给你叫帮手,怎么,你自己完不成?”

    荀未听见这话一时既是松气又是不解,他一开始还以为又猜错,而且还一不留神把天庭这二字泄露了出去,正心下惴惴,听得晏离话中意思也非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解是,他竟然不是天庭派遣的帮手,那他是谁?

    没想到这问题他还没问出口,那人却先来诘问他。

    “我问你,”晏离黑着脸凑近来,恶声恶气道:“以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喂,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荀未不自觉地向后靠在了车壁上:“这位朋友,你也知道我失去了记忆啊,我怎么能知道你是谁——以前有什么恩恩怨怨一笔勾销行不行?”

    晏离没等听完就狠狠给了他来了一记窝心肘,一面怒道:“勾你个头!谁跟你是朋友?”

    荀未完全反应不及,生生挨了这一下,本来就快贴壁上了,这么一捶,后脑勺立刻跟坚硬如铁的车壁来了个亲密接触。前后夹击,荀太傅顿时体验到了阔别已久的在云中飞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发现了,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反了过来,上车之前他是呼风唤雨的堂堂帝师,晏大人笑得再怎么阴险也还得听他的,上车之后他就是一个失去记忆弱如菜鸡的小小散仙,晏大仙把他按在地上打都没问题。

    车夫听见动静,在外面询问了一声:“老爷,什么响动?”

    荀未捂着满头金星吃力维持形象:“无碍,赶你的车。”

    马车晃晃悠悠又开起来了。

    晏离冷眼旁观,忽然道:“你不还手?”

    荀未瞥了他一眼,敢怒不敢言。还手,那不是找揍吗?他是猜不到晏离什么身份,反正只要是天庭来的,谁都比他厉害,在凡间他可以一手遮天,遇见了“同乡人”,那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

    晏离这么问也太奇怪了,还手他想都没想过。况且平心而论打得……也没有那么重。

    荀未正色道:“多大的人了,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多幼稚啊,我不跟你计较。”

    晏离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敢吧?”

    荀未咳了两声,眼神乱飘,心想,果然神仙没有凡人那么好糊弄啊!不是装个高深就能解决的,真麻烦……

    晏离不知道在想什么,喃喃了一句:“你居然也会‘不敢’……天庭那帮混账……”

    荀未:“大仙,你说什么呢?”

    晏离:“叫谁呢,不要叫我大仙。”

    荀未:“……”

    那你想怎么样嘛……

    晏离用嫌弃且挑剔的目光来回打量他:“你现在真是无趣得不行。”

    荀未默默想道:“镜仙说我现在也很有趣啊,你们能不能统一一下口径……等等,两个都不是什么好形容吧……”

    他还是没有把腹诽说出来,眼看着就要到家了,正事还一点没提。

    荀未:“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来做什么?”

    《宅书屋》om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