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竹》分卷阅读86

    两人都摸不清进展,等了片刻没再疼,陆桓城便先做些别的。

    他们欢爱时弄得满床罪证,如今要做产房,自然得先把腥臊的被褥换掉。晏琛看着陆桓城撤去脏污的床单,铺上干净的,又抱来一床松软的被褥,来来回回十分忙碌。他自认无碍,便想起身帮忙,谁知腹内突然疼痛,只好憋了回去,一动不动地皱眉忍耐。

    等匆匆收拾完毕,晏琛已痛过三回,额角出汗,面色微白,神情不太好看。陆桓城比他还要焦急,无头苍蝇似地在屋里踱步,踱了几圈,决定大晚上的去请稳婆。

    晏琛喊住了他,道:“我看书上说,生孩子没有那么快的。我才刚疼起来,还得等上好几个时辰呢,天亮之前生不下来的。与其叫一大堆人乱哄哄地守着我,害我心慌,还不如只桓城一个作陪,我也好……唔……舒,舒坦些……”

    腹内作疼,他按着肚子轻轻抽了口气,柔弱地唤着:“桓城。”

    陆桓城想想也有道理,便放弃了无谓的折腾,回床上抱住晏琛,把手交给他,好在他忍痛时借一点力量。

    两人如从前那般依偎而眠,只是这一回,谁都没能睡着。

    晏琛的腹痛断断续续,每次发作,宫膜都会收缩绷紧,肚子阵阵发硬,交握的手疼得忍不住使力。陆桓城全神贯注地盯梢着,一有动静就替他揉捏后腰,按摩腹部,稍稍缓和一些疼痛。

    但好景不长,大约是之前的交欢太激烈,晏琛的产程进展相当快。阵痛愈演愈烈,漫长且频密,仅仅一个时辰之后,他就熬不住了。每回疼起来,反应强烈得让陆桓城心疼如绞。

    “桓城,怎么办……好疼,疼死了……”

    晏琛无助地喘息,手臂和小臂上青筋一根根暴涨,嘴唇都快咬破了。他在陆桓城怀中辗转反侧,衣裳汗湿,身躯半裸,圆滚滚的肚子硬得揉都揉不软,任陆桓城怎么按摩都缓解不了一分疼痛。

    忍了足足二十几息,晏琛倏然放松,浑身热汗地轻喘。

    陆桓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枕巾为他擦去汗水,趁着不疼的间隙吻一吻他,以作安慰。

    晏琛的脾气向来很好,但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这会儿是在生孩子。没什么力道的拳头不断往陆桓城胸口上捶,边捶边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快生了还来弄我,现在怎么办啊?疼得要命,停也停不下来,还一次比一次厉害,你叫我怎么熬,怎么熬嘛!”

    说着竟嘤嘤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疼一回,顿时梨花带雨,凄楚可怜,抱着陆桓城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口虎牙深嵌,当真用足全力,若非隔着衣物,险些就要咬掉一块肉。陆桓城终于体会到了当年他爹的痛苦,却是半点也不敢做声,反复安慰道:“是我不好,害得阿琛白白受疼。你往死里咬我,肚子有多疼,就咬我多重,别省力气。”

    二十息过后,晏琛大汗淋漓地松了口,瘫软在床上。陆桓城的衣料齿痕狼藉,残留几道青紫的牙印。

    晏琛从不知生孩子会这么疼,连时间的流逝也被拉得极长,漫漫望不到尽头。

    他的耐心快被磨尽了,有气无力地道:“桓城,去看看……后面……开了多少?”

    陆桓城立刻扶他仰面躺下,掰开他的两条腿观察产口,看了半天,觉得那红肿的小洞是比平日打开了一些,却不知该如何描述。

    晏琛见他支吾许久也答不上来,连杀人的心都有了。自己生孩子疼成这副模样,陆桓城白捡一个爹当,却什么功课也不曾做过!他愤怒又委屈,加之临产脆弱,竟然崩溃地哭了出来:“我,我都要生了,你连产口都不会看,你根本就不上心,不配当爹!我不给你生了,你滚出去,滚出去!”

    他伸腿想踹陆桓城,突然哀嚎一声捂住了肚子,大腿肌肉绷实,鬓角的热汗顺着脖子一条条淌下来,沾湿枕巾。底下的小口一翕一合,吐出半清半浊的液体,比之前开得稍大了些。

    陆桓城赶紧伸入手指丈量,欣喜道:“四指,我量过了,开得很快,已经到四指了。”

    “四指……”晏琛险些崩溃,“我疼了多久?”

    “一个时辰。”

    听到才过去一个时辰,晏琛整个人都瘫了,挺着软绵绵的肚子哀泣道:“书上说,要是初产,得六七个时辰才生得下来呢……我才疼了一个时辰,才一个时辰……桓城,我熬不动了,不想生了……”

    回应他的,是又一次变本加厉的剧痛。

    晏琛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额头淌下豆大的汗珠,浑身热汗淋漓。陆桓城去外头接来一盆凉爽的瀑水,用巾帕为他擦身。但这毫无用处,只消疼过一回,身子便再度被汗液浸润,躁动的肚皮敷着一层细汗,腿间更加泥泞不堪。

    等熬到子时,晏琛已疼得发疯。每逢阵痛,连陆桓城怀中都待不住,挣脱起来,抱着那铁壳般硬邦邦的肚子翻来覆去打滚。时而躬身,时而挺腰,哀嚎声高高低低,甚至理智尽失,口不择言,开始咒骂陆家祖宗十八代。

    陆桓城哪还敢计较什么难听不难听,只要晏琛解恨,把他骂进坟里几百遍也无妨。但奇特的是,晏琛骂他祖宗十八代,并不只骂那五字,而是清清楚楚,一代一代逐辈骂上去。

    先骂他爹,再骂他祖父,然后骂曾祖,接着骂高祖……

    每一个都有名有姓,指着鼻子训斥,还连带生平事迹一块儿咒骂。陆桓城比照了一番,发觉名字居然全对,于是彻底傻了。

    晏琛什么时候背的陆家家谱?

    滚瓜烂熟,疼成一滩稀泥还记得名字,就连先祖在竹庭旁盖了一间小木屋都知道。

    晏琛蜷着身子,咬牙切齿地道:“早知道烧了那屋子,烧了,就不会中榜,不中榜,就不会有陆家,没陆家,就不会生出你这个杀千刀的害我怀孕……呃……啊啊啊!”

    十指揪紧被褥,绣线和丝纹挠得乱七八糟。

    晏琛险些拧断指甲,一边痛哭一边颤栗,腰臀发抖,泪水混着汗水乱糟糟地淌了满脸。

    陆桓城第一次见到晏琛这副模样,几乎不忍看下去,匆忙伸手探了探穴口,已开到八指,离解脱不远,便把这好消息告诉了晏琛。晏琛勉强点头,却说不出话。他正在最痛苦最煎熬的阶段,不由自主地随着疼痛往下用力,除了肚子,骨头也疼得要命。

    陆桓城意识到情况失控,恐怕孩子等不到天亮了,便打算去请稳婆。晏琛一把揪住了他,摇头道:“不,别走……你别走……我不要一个人在这儿生!”

    “我只走一会儿,请了稳婆就回来。”

    “不要!”晏琛哭得越发凄厉,“我生得下来,你陪着我,不要走,不要……”

    比起疼,他更怕孤身一人。

    陆桓城终究没敢离开,陪着晏琛一同熬到产口开全,然后抱他躺坐于自己怀中,上身支起,双腿敞开,随着阵痛和宫缩的力道一阵阵往下使劲。

    晏琛双手攥着床褥,憋红了一张脸,使出吃奶的力气推挤孩子。穴口处胎水与浊血横流,惨烈无比。如是努力了一个时辰,纵使哪吒也该生出来了,笋儿却依然稳扎稳打地睡在腹中,没有一点儿往外挪的迹象。

    他被漫长的阵痛耗尽体力、磨尽心力,此时落得身心俱疲,余劲流失殆尽。腰背酸涨,腹内剧痛,额角泛起尖锐的疼痛,孩子却坚如磐石,死活不肯离开宫膜半步,圆圆硬硬的小脑袋抵在盆骨处,整整一个时辰不曾下降半寸。

    为什么?

    为什么不下来?

    晏琛在陆桓城的搀扶下挣扎着换了一个姿势,趴到床上,双腿夹紧肚子,颤巍巍地撅起屁股,发作时身子竭力伏低,胸口贴着被褥,疼得汗流浃背。陆桓城伸手摸了摸胎儿的位置,面色难看至极——不管晏琛怎么用力,孩子纹丝不动。

    “我生不下来……他不肯动,不肯出来……桓城,怎么办?”

    晏琛从来没这么绝望过,泪痕狼藉的一张脸埋进被褥,阵痛来时大腿、腰腹、手臂,每一处都因拼命使力而颤抖,后头的穴口早已软软地张开,可孩子藏在最深处,像被浆糊粘住,看不见一丝微茫的希望。

    他被陆桓城捞起来,软若无骨地伏于他肩头,对方用两只手帮他推挤肚子,可丝毫不见起效。

    太疼了。

    有几次过于用力,晏琛腰后的肌肉都在痉挛。

    意识慢慢陷入混沌,疼痛也随之淡去,身体像被凿开了一个口子,所有的斗志和精力都从缺口涓涓流失。等流到一滴不剩,便是一尸两命。

    笋儿。

    他的笋儿!

    他可以死,但笋儿不能死,笋儿还没有看过世间,还没有被宠爱过……

    晏琛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脑中亮光乍现,终于意识到了难产的原因——这会儿是半夜,竹庭里的幼竹还没醒!

    他今晚本不该生,是圆房弄破了水才匆匆临产,笋儿不知道这事,又太乖巧,向来准点睡、准点醒,不到黎明日出,决不提前苏醒。等天亮了,孩子醒来受到感召,自然知道要将笋箨脱去,让化形为胎的灵体从他腹中诞生,可是……还要熬多久?

    他张口问陆桓城,陆桓城算了算,答两个时辰。

    晏琛死死咬住了嘴唇,淌下两行清泪——不可能的,他熬不到那个时候。十指开全后的一呼一吸都是非人的折磨,他根本熬不过两个时辰,会疯,会死,会在疼痛的折磨下暴露出最丑陋的一面,拖着孩子一块儿命丧黄泉。

    阵痛一波连着一波侵袭,再无间隙,沉垂的腹部时时刻刻坚硬如铁。晏琛大口地喘息,对陆桓城道:“帮我,帮我一个忙,去书房……竹庭里,找一根三尺高的小竹子……把……把它的……笋箨……剥干净……”

    “什么?”陆桓城一个字也没听懂,“竹庭?”

    晏琛含泪点头:“快,快点……”

    陆桓城不明所以,犹豫道:“阿琛,你痛糊涂了么?你生着孩子,我怎么能去竹庭……”

    “快去!”晏琛拼命砸他的肩,凄声道,“我要疼死了!”

    陆桓城只觉云里雾里,却也没多问,动作利落地翻身下床,扯过一床薄被裹住晏琛,打横抱着他便往竹庭冲。一路颠簸不断,怀中人扭动哀叫,涕泪横流,揪着他的衣襟憋气用力,最后仍是瘫软如泥,哭着说不行,生不下来。

    竹庭里,几十棵青竹亭亭玉立。

    陆桓城把褥团放到地上,顾自一根一根翻找,起先寻错了方向,好半天才终于在黑暗中摸到一棵细瘦的小嫩竹,果真如晏琛所说,笋箨未落,还裹着薄薄的十来片。他揪住了想撕,又不确定,便问晏琛:“是这一棵么?”

    晏琛赤身**跪坐在褥子上,一手扶肚,一手撑地,等待着阵痛来临,闻声回头看了一眼,朝陆桓城点点头。陆桓城当即撕下一片,晏琛毫无准备,顿觉肠穿肚烂,刀割脏腑,发出一声惨极的尖叫,滚进陆桓城怀里连连抽搐,力道大得按都按不住。

    “阿琛!别这么动!会伤着的!”

    陆桓城始料不及,牢牢扣住了他,不许他乱挣乱扭。大手在躁动的腹部来回安抚,想让孩子静一静。这一摸,便发现掌下的触感有了变化——孩子居然动了,还降低不少。

    旁边的小幼竹摇摇叶片,崩碎泥土,开始慢吞吞地松箨。

    晏琛现在才算真正体会到了痛楚,除了尖叫和喘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熬过漫漫无边的三十几息,肚子变作上尖下圆的一滴水,颤悠悠晃动。趁着短暂的阵痛间隙,陆桓城搀着他跪好,分开双膝,让他抱住自己的脖子,扶稳了腰身,等待下一趟发作。

    晏琛喘了几口,激痛又至,好似一把锋利的匕首割开血肉,要把宫膜从腹中生生剥离。

    疼痛比之前来得猛烈,好在进展相当喜人。每次推挤,孩子都能稍稍下移一些,大约推挤两三回,幼竹嫩节处的笋箨便会掉落一片,露出一小截青绿的竹壁。

    有时太久没动静,晏琛受不住,开口请求陆桓城剥去一片,自己提前咬住衣料,双眸闭紧,准备承受剥箨的剧痛。陆桓城一摸到他肚子发硬,就配合着他向下推挤的力道,以极慢的速度撕去一片箨壳,掌心抚摸小腹,立竿见影地感觉到孩子在顺畅滑出。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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