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不宜久留》分卷阅读37

    樊云大声道,“说来说去你是惦记最后一百块钱。”

    “您说对了!”

    江于流眼前恍见樊云当初将充作计数的烟收拢回烟盒,递钞票给她。当时的顾虑全已成真,还要超过。可奈何,奈若何。又如何?

    回到主宅,樊云究竟是哪里都懒得去了。

    樊云不下车。江于流陪樊云坐在车里。

    “上次去你那里,你姐姐在墙上写的……”樊云忽然说。

    “嗯?”

    “‘凡求告主的名的就必得救’。”

    这一行字,在密密麻麻的既像是自白又像是求问的痴言乱语里,一笔一划格外放大清晰。

    樊云枯守棺材一样的房子,游魂似的飘来荡去。晏君遗赠的屏风,同一道道红木家具与白墙笼起的迷宫里,樊云似看到每一条路贴满符咒一样的诘问,诘问旁又抄满似是而非的应答。她自己的魂魄即被这无数发问无数辩解镇锁。

    在寺庙里,有一瞬感到天高地阔。无论发生什么,太阳照常升起,照常落下。草木繁茂。人不过四时更替中沧海一粟。

    但无边的墙又四面八方地压迫过来。

    成了孤魂野鬼。赶在天黑前回这狭屋之中。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江于流微微皱眉,知道樊云毕竟是想不通,陷进去。

    “她信么?”

    “我不知道。”江于流实话实说,“领药的时候,有人给她传教,拿了本书,也就翻着看了。抄的可多了,也不只这个,还有歌词,什么‘繁华如三千东流水,我只取一瓢爱了解’。”

    樊云被江于流逗笑了。但复归沉默。

    “那天的事情,我事先真不知道晏君……”

    樊云不开口。江于流只好继续道,“你让我打听的几件事情,稍微有点眉目。

    “月初出纳室做了本账,遮遮掩掩的,很可能就是邱永福说的那个。晏君怎么拿到的就查不出来了。

    “晏君来之前,还有年后,找人查了晏君两次。说是一年前有起跨境洗钱的案子,在晏君实习的公司有交易,就是她待的部门。案子爆出来没多久她就实习期满了。但这个很难说,当时牵涉很广,她才是个实习生。

    “不过晏君家里的情况比她说过的还好,她父亲在国企改制的时候自立门户,她母亲那边几个表亲是金融方面的学者,八几年就陆续都出去了。也算出身名门。

    “除了这个,就没什么特别的消息。到底为什么当线人?都想不通。只能说肯定不是为了钱。”

    江于流顿了顿,“另外,跨省经侦那个组还在做。

    “负责人叫王宇,四十出头,离了婚,没孩子。据说作风很强硬。去年九月底十月,连抓了两处地下钱庄,买卖外汇的,也放贷。透了点风,就紧咬着追资金来源。他们现在索性挑明了调公司的记录,市里不买账,已经拖了一个礼拜,没有半点动静。就算最后给了他们,估计什么都查不出。”

    樊云给江于流三天时间。即便交代一不必计较钱,二不需要保密,到现在不过二十多钟头。樊云暗暗惊叹。

    “知道了。”樊云道,“我希望你是听我办事。做不到你可以提前告诉我。”

    江于流慎重道,“我跟着你,当然是听你的。”

    樊云又想起,在晏君生死之间,她觉得江于流会帮手。当时无论做什么样的抉择,都有成事的概率。交给天选的,到底是自己选的。

    不敢企望有什么能救自己。就是自己也不可相信。

    ☆、玄不救非氪不改命

    晏君失踪已超过五天,毫无线索,人证、遗物、尸体,没有找到一样。合作警方倾向于晏君已经牺牲。考虑家属移民国外,不必过于担心打击报复问题,决定公布晏君身份。晏君并非公职,和警方没有合约关系,谈不上烈士,但出于人道,26号晚上,在s市总局附近公园设置一处公祭点,供朋友寄托哀思。

    江于流来的路上带着樊云特别交代买的一捧白菊花。

    樊云等在客厅里。但江于流空手进来,开口却劝道,“还是别去了吧?”

    “怎么了?”

    “……易非打电话过来,说你去不合适。可能是经侦那边放出话,现在外边传言很多,说晏君死和公司有关。”江于流斟酌道。

    樊云从烟盒抖出最后一支,坐着没有说话。空荡荡的房子,打火机咔得击响。

    江于流明知道不久前樊云还在质疑她是否忠心,这时刻更胆战心惊。

    樊云走到落地窗前。从下午开始一阵阵落雨,天黑透了。

    江于流跟着樊云上楼。先前突兀地立在楼梯口的屏风撤掉了。

    樊云径去拉开书柜的抽屉,江于流便远远站在门边。樊云摸出一把□□。在书桌前把枪拆散,又逐件装好。

    江于流看着枪里没有子弹,才发觉浑身肌肉已经绷紧。

    “你来。”樊云说。

    江于流不知道樊云在想什么。走近过去。外观看不是新枪,枪座及滑套上glok 17的标识十分醒目。江于流拆开,枪管是新换的,枪油闻着干净,保养得很好。

    江于流将枪重新装好。樊云再拆开。如此反复。

    直到樊云收起枪,说,“回去吧。”

    “啊?”

    樊云看表。江于流知道公祭从六点开始,九点截止。眼下已差五分钟八点。

    江于流以为樊云放弃了,樊云却忽然转而下楼。

    “既然没有直接和我说,你转告到了,就可以了。”

    “其实也不会怎么样,如果你要去,我跟你去。”

    “回去吧。也是为你好,不要在中间为难。”

    “为难什么?”江于流故作轻松。

    两人到车库,樊云取了钥匙,上了另一辆不打眼的黑色雪佛兰,轻飘飘道,“别跟着我。”

    江于流不好坚持,看着车库门缓缓升起。刹车灯的红光在雨水中一闪而没。

    已经八点多,市中心仍然堵车。

    终于到了目的地,江于流从停车场出来,直奔公园中心。雨将停未停,稀稀落落。黑暗里,公园路灯幽幽地晕着光。行人很稀少,江于流分辨不出哪个是因为晏君来的。

    树影中望到中心广场的亭廊。廊边架着三四只小型花圈,亭子中央蜡烛摆成心形,火焰在风里抖动不止。心形中散乱地排着一些花束。亭里只站着几个人,看不出是否有人主持,像是已经要提前结束。

    并没有樊云。

    倘若不知情,谁也不会想到曾经有那样一个年轻的闪着光一样的女孩,如流星坠落,消失在s市暴雨的夜晚。

    江于流从树间草地里走近过去,一大捧近百朵包扎成束的白玫瑰倚在与亭子尚有一段距离的廊柱背阴面。江于流蹲下身看,花瓣上滚着水珠,雨水沿玻璃纸滑进去。没有任何卡片。玻璃纸外一层硬卡纸,并不很湿,看来刚刚放在这里不久。

    江于流四下望了望,抱着玫瑰花束一起到亭子里。有人打量她,但也没上来问。江于流将玫瑰花束与带来的菊花一起放妥。一大捧玫瑰在散乱的菊花花枝里格外醒目。

    从公园出来,漫无目的地在慢车道缓缓行驶,歪着头挨个看路边停着的,试图确认樊云是不是在。

    斜刺里杀出辆灰色沃尔沃,压着道酒醉一样晃着,猛然提速窜出去。江于流吃了一惊,扫一眼再熟悉不过的车牌,跟上去。

    茶座的光线昏暗。樊云在门口报了个名字,服务生拉开帘子,引樊云转出大门,从外设楼梯上去。

    打开做旧的木板门,樊云看清楚,眼前胡子未刮净,横眉立目的男人,竟然是程峰。

    樊云站在门边没有动。服务生收拾桌上的烟灰缸,洒落的茶水。

    服务生续好水,静悄悄合上门出去。

    “易小姐,请坐。”

    程峰放松手脚地靠在红木圈椅里,玩着手机,也不看樊云。斗室倒好像成了警局里的审讯室。

    樊云眼前闪现江于流在警局里落的伤口,微微皱眉。

    长桌上一包利群已空,程峰拆另一包。樊云刚刚坐下,程峰把烟盒伸到面前,又忽然笑道,“呵,忘记了,易小姐怎么抽得惯这种烟?”

    火光明灭间,程峰面前烟雾浓浓地一拢,忽地散开来,在两人之间隔成幕。

    樊云用茶将茶杯重新洗了,倒上。又起身把窗户完全打开。烟味稍稍冲淡。

    “我姓易,不过熟的人少有叫我‘易小姐’的。”

    “是吗?别人怎么叫?”

    “‘樊云’。‘樊’是我妈妈的姓。”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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