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不宜久留》分卷阅读16

    江于流咧嘴一笑,“没办法,老板调教的。”

    “嗯?”

    “樊云,易小姐。她说也不赶时间,还巴不得我在外头多绕几圈。”

    “她和别人是不太一样。”唐予歆想起郁安成来时炫耀一样说,也就十公里路,等着看,酒点好了他们都到不了。

    江于流缓缓启动,“我可没开玩笑,就这条,前面横向那条,拐到湖滨路,那条是单行线,再从东口拐出来。”

    唐予歆惊讶道,“我上班也走那条,四五百米能堵半小时。”

    “可不是,公交车还有个站,碰到一次晚上七点多,一停三四辆,根本没法动。那加塞的可就太多了。反正我是没脾气了。”

    唐予歆想兴许见到过,但这辆灰色沃尔沃太不起眼了。倒是有一次,公交车窗户边就是辆敞篷的亮红色宝马,居高临下车里年轻男女看得一清二楚。车子发动起来引擎轰响,但也没用,开不了几米又堵得停下来。

    “这个车挺低调。”

    “是呀。坐起来不错的,安全嘛。连个车标都是系着安全带的。你坐着感觉呢?”

    说起安全带,唐予歆闪念想起,那个人即便坐出租后座都要系安全带的,真是白瞎了一辆轿跑。

    又是红灯,江于流打量唐予歆,也不知是喝酒,还是化了淡妆,脸颊上一抹绯红。

    “我感觉,这是要再夸你一遍咯。”唐予歆笑起来,真像一朵花在眼前绽开。漂亮得好像带着摧枯拉朽的声响,直冲而来,一瞬夺去你注意力。

    “变灯了。”唐予歆道。江于流转回头望向车流。

    唐予歆将下车,江于流忽然问,“你住哪间?”

    “干嘛,还真要等到我亮灯?”

    江于流耸肩笑道,“职业习惯。”

    唐予歆往车窗外望,二十一层的高楼,往上看每个窗口都似是一模一样的。星星点点地亮着灯,唐予歆自己都认不出哪一间是自己住的。但还是报出一个号码。

    江于流笑,“再见。”

    樊云之前说如果有停车位就不用专门放易家过夜了,不要开太离谱就好。

    江于流从唐予歆小区出来,知道易非去接樊云。略一思索,打道回府。

    江于流住的地方,强行称作“府”实在是不自量力。上寨是s市中心所剩无几的一片城中村,聚集着贩夫走卒、低薪“白领”。外地人比本地人多出两倍。鱼龙混杂。三条呈三角形交错的窄巷圈起一片原始森林一样的蛮荒之地。上寨之外,高楼林立。隔过八行道马路,对面是有花园有健身房配套的高档小区,不远处还有所市重点。

    担心被刮了车,停在外面小区里,收好钥匙。穿过一片依然火爆的烧烤摊子,再往深里走。十二点半,又是年初六,店铺关了大半,路上行人少,声音倒不少。听得见搓麻将的,吵架的,远处不知道谁家里小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狗跟着汪汪叫。

    碰到两个流莺。天气不算冷,女人只穿着吊带短纱裙,踏着防水台高跟凉鞋,江于流见着觉得怪凉的。

    “都没人了,这么冷,披件衣裳。”

    “出来透口气。”这两个是认得江于流的,妆浓一点那个嗓子被烟熏得沙哑,“你姐没回来。前面见着在赵姐那儿呢。”

    江于流愣了一瞬,掉转头,向凤湖街转过去。

    两栋楼间共用露天楼梯前,一束束粗黑的电线把一根摇摇欲坠的水泥柱捆得像稻草人一样,被后面紫色led灯照得一片光亮。led灯带盘踞在二楼的铁艺门架上。楼上楼下装着大大小小几个灯箱,翻来覆去只写着“银河网吧”,“银河量贩ktv”。网吧在楼上右手,ktv在楼上左手。ktv是赵姐开的。

    江于流一直不明白量贩是怎么个意思,只记得第一次和林秋爽到这里看房子,在对面吃完全国头号连锁兰州拉面出来,天黑下来,一条街各种光怪陆离的灯箱点亮了。林秋爽说就定下刚才的房子,她喜欢这里。

    两旁狗牙一样疯长的低矮楼房,灯箱、空调外机、晾衣杆子高高低低地吊出来,下面是一团团人,胸贴着胸,屁股挨着屁股。缺损的灯管和污浊的灯箱炙烤着人群,四处飘荡烧烤和酱爆的油烟,既污浊,又反而有一种红红火火的热闹。

    林秋爽没头没脑地说,她看过照片里的东京就是这样的,灯红酒绿的不夜城。

    学校对面的一排小店齐刷刷拉着卷闸门。如果拉开卷闸门,大概会看到每一家连玻璃窗和门上都堆满挂满,而各家又是那样不同。杂货店是各种零食,挂成串的棒棒糖;文具店是书签卡片;书店兼漫画店是二次元人偶,橱窗里锁着手办;精品店是各式各样的帽子项链;最边上那家奶茶店贴满红红绿绿的心形便签纸。

    樊云清楚记得等着给易非打包的拧七时,百无聊赖,也写过那么一个宏伟愿望。区区四字:“带你私奔”。

    但一抬头,招牌已换得七零八落。樊云想,那一片纸也恐怕如题诗红叶,不知所踪。

    校园里一片漆黑。还没到开学的时候。

    “我想进去。”樊云轻声道。

    潘泽把车停在空荡荡的马路边,往传达室去。

    “没想到这条路这么宽。我记得明明是条单行道,上下学汽车、自行车、行人,堵得水泄不通。”樊云一如自语。

    “高三下了晚自习回家,那时候就没什么人了。和现在这样子差不多吧。”易非道。

    樊云想了想,高三的时候一心要考出去,远远离开家。得到父亲随口敷衍那一句后,她卯着劲考高分,开始跟着住校生上晚自习,易非就陪着她。实在太晚,家里会派车来接。单行道限制的时间都过了,大约是像现在这个样子的。但那些时候樊云大概还沉浸在题海里,已经毫无记忆。

    明明是她提出来请易非留下自习的,但那些时光已经在记忆中湮灭了。就好像从前梦想着要带易非走,结局却只剩不堪。

    潘泽跑过来,“门房大哥说知道樊云的名字。人进去没问题的,但是车子不行。”

    樊云自己都想瞻仰一下挂着自己名字的光荣榜了。

    樊云把酒和可乐揣进包里,易非把车上的保温杯塞进来。一先一后穿小门,樊云正纠结,被挂在光荣榜的自己应不应该掏出烟来敬,门房大哥打开门冲两人腼腆一笑,嘴上衔着一根,手里拿着一包蓝盒子的芙蓉王。

    “谢谢大哥。”樊云心夸小潘靠谱,也不知是否到了学校有点紧张,拉住易非往里闯。

    教学楼拉上了卷闸门,樊云也无意进去,绕过教学楼,经过图书馆,实验楼,直奔操场。

    住校生的晚自习真的很无聊。教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刷刷的写字声,哗哗的翻卷子声,沉重的喘息声,偶尔还会爆发一两下摔笔揉卷子的声音。易非吓得连零食都不敢吃,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借着书页的掩饰,偷看一眼奋笔疾书的樊云。

    也有开心的时候。樊云忽然也扭头看到自己,对视一阵,樊云露出纵容的笑脸,打个手势,两个人悄无声息地溜出教室,跑下楼,手拉着手穿过校园。

    这是唯一的乐趣,这是最高的自由。

    足球场从前的塑料假草换成了真草坪。坐在上面有一点扎。

    裙子稍有点紧,樊云扶着易非坐下,易非不想显出半点矫情。

    星空很亮,三星挂在南方,这是樊云唯一认得的星座。

    樊云把酒倒进保温杯,沿着杯壁再加可乐,保温杯快满了,还有剩下。樊云喝一口,说不上是苦是辣。

    “是不是傻,先加可乐。”易非看着樊云蹙眉的表情。

    “要不要?陪我喝一点。”樊云往易非面前举。

    “不。”易非两只手撑在身后,仰着身,拒绝得干脆利落。

    樊云笑,把剩下的半罐可乐递给易非。易非接过来,放在身边。

    眼前不过偌大空荡荡的操场。苍穹之下,远处是黑黢黢的楼影。大学前三年樊云回来,两个人在白日里也回来看过。但同样是夜晚,八年的时光忽然重叠,一瞬间当时的感受重新灌注回身体。明知道高考过后多半要分别,没办法细谈,就只是怀抱着青春当下的无限幸福和心酸。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樊云靠近易非,泛起苦笑。

    “你走那天,我出来找你,没找到。”易非忽然开口。

    樊云的笑僵在脸上。

    “后来你发短信来。那时候我就在这里。”易非尽量放平声音,但每一个字都在颤抖。“沿着操场,一圈圈走,想我们之间的事情。等着你。”

    樊云紧皱眉头。

    “我想你总该说点什么。我真的恨你……”

    “对不起……”樊云滚了滚喉咙。

    眼前似乎看到空荡荡的操场上,易非细瘦的身影。樊云知道让她害怕了,到处找樊云,又担心又委屈。她一定想要向樊云倾诉一下,无论她那时怎样看待两人的将来。

    樊云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樊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只能轻声说,“对不起。”

    爱一个人,却只是把她当做桃花源。樊云知道自己做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写了十几章感情线才开始。。

    ☆、是身留?是心留?

    两个人都清楚记得那一晚发生什么。

    那时候易近山正当年,脾气火爆。那时候她们一只脚踏进社会,懵懵懂懂,焦躁不安。

    大四那年除夕夜。

    从放寒假回家起,易非就感觉到父亲对樊云非常不满,常常是饭桌上一提到樊云,父亲马上就不再说一句话。

    樊云似乎也从电话里听出什么,索性说实习的公司正在赶项目,不好请假,除夕下午四点的飞机,七点多才进家门。问起来才说,计划呆到初五就走。

    年饭吃到最后,陈丹瞟一眼忍着尚不发作的易近山,装作毫不经意地问樊云,毕业以后什么打算。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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