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烫成大波浪卷的长发披在肩上,看见穿着睡衣的我,略带疲惫之色的脸上先是流露出疑惑,接着她震惊地瞪大眼睛,但只是一秒,这表情就被强行压了下来。我侧过身子让她进来,她眨了下眼,并未动弹,而是站在门口问道:
“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尴尬的问题,给她拿了双拖鞋:“先进来吧,外面冷。”
廖涟君见我显然已经自居这里的主人了,震惊地倒抽一口凉气后,高声叫道:“廖池——”
“这儿呢。”
“你不给我解释一下——”她指了指我,后来意识到廖池看不到,就直接跑进客厅,站在廖池面前面无表情地指着还在玄关处的我:“解释一下为什么都快晚上十点了,你的秘书还穿着你的睡衣在你家里迎接客人。”
“什么我的秘书,不要把工作上的事情带到私底下。”廖池勾了勾手,我放下拖鞋走到他旁边,平和地迎上廖涟君复杂的目光。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
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叹了口气,无奈纠正:“是老公。”
看到几日未见的正牌主人,盼盼兴奋地扑过来,在廖涟君脚边跳啊跳。无奈正牌主人现在顾不上它,廖涟君默默看了我半晌,我没有丝毫心虚,对她笑笑。她转向依然稳坐在沙发上的廖池,像是正面对着商谈对象,声线沉稳而冰冷:“你认真的?”
“当然。”廖池起身给廖涟君倒了杯茶,漫不经心道:“盼盼今晚刚刚溜过,这几天也很乖。”
廖涟君直接无视了他的后半截话,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个月。”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廖池拍拍他身边的位置:“坐着问吧,赶回来肯定也累了,喝点水。”
廖涟君看看他,又看看我,依然不动。
“别看了,是我追的他。”
廖涟君还穿着高跟鞋,我看今天是要彻夜畅谈的节奏,中途插话道:“那个……廖小姐要不要先换个鞋?”
廖涟君没吭声,她把一丝散落到胸前的长发别在耳后,抿着唇去换拖鞋,我趁机俯身在廖池耳边悄然说道:“你也别一下子就把事儿全兜出来,这冲击太大了,人家再受不了。”
廖池的回答是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啾”的一声,可响。
廖涟君肯定也听见了,对于廖池这种宣告行为,我额角跳了跳,但不可否认心中一阵暗爽,在他唇角轻轻蹭了下,“像个小孩儿似的。”
廖池眼中是粲然笑意,他勾住我手指,问道:“喜欢吗?”
转头便撞见我和廖池卿卿我我,廖涟君垂下眼,唇角绷得更紧了,我想回屋里让他和廖涟君单独谈谈,廖池却拉着我,非让我旁听,我只得无奈坐下。在廖池另一边落座,廖涟君端起茶杯,抿了口微烫的茶水:“解释一下吧。”
“想听什么?”
“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好吧。”廖池笑了笑,他靠在沙发背上,垂眸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我一直喜欢的都是男人,哦,这么说不太准确,在小的时候,我应该是喜欢小姑娘的,但是,你也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廖涟君眸色暗了暗,显然知道廖池指的是什么。
“从那之后我对女人便没了感觉,没了兴趣。”廖池口吻冷静的像是再说一个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人:“我甚至害怕她们,一切的身体接触都会让我想到她,让我感觉恶心。”
恶心。
我诧异地看向廖池,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他这样直白的解释自己的性向,既然不是天生喜欢同性,那能让廖池至此改变性向对害怕异性成这副模样的她……是谁?
“所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想一直都是一个人。”这句话让我心中一颤,不由得握紧他的手,想把心意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他,廖池安抚般抬起另一只手轻拍我一下的腿,顿了顿,继续道:“反正也没什么传宗接代的负担,不如就顺了自己的心意。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凭什么不能在一起。”
也许是被廖池这近乎将自己完全剖开的坦白震撼,廖涟君许久没有说话。半晌,她轻叹一声,眼神中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可是……林绪清有啊。”
她这话一出,我们俩齐齐愣住了。
和廖池在一起,我父母会怎么想?
这个问题曾经在我脑子里出现过,然而只是一念,我便刻意把它赶到角落,使得自己能够彻底沉浸在和爱人在一起的甜蜜幸福中。
但我心底知道,那大概会有个很可怕的结果。
老一辈的观念是怎么的不必解释,我是家中独子,在他们看来注定是要传下香火,和一个男人搞在一起,被知道了怕不是要把腿给打断。我垂眼想着,掌心中廖池的手突然抽离,下一秒温暖的手掌覆上我紧握的拳头,猛然抬头,廖池英俊面容依然平静。
“我会处理好的。”
“你知道那有多难——”似乎是觉得廖池已经疯了,廖涟君声音猛然提高。
“我会处理好的。”廖池又强调了一遍,像是在说服廖涟君,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他一字一句坚定道:“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廖涟君看出不管再怎么说廖池都是铁了心要和我在一起,彻底无语。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姑娘哎呦一声,不再白费口舌:“随你了,随你了,反正我也没资格插手你的事。”
“家里我会暂且帮你瞒着,但是到坦白的时候我不会替你说话。”
“这就够了。”我感到廖池一直紧绷着的肌肉放松下来,他的手心里满是冷汗,我反手握住他的手,拇指缓和地摩挲他的掌心,对廖涟君说了这场对峙中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多谢。”
廖涟君摇摇头,没再说话,默默地垂着眼把杯子里的茶水喝光,她牵上盼盼,就要离开。
“平时收敛一些,不要被别人发现。”临走之前她不放心地叮嘱道。
我点点头,把廖涟君和盼盼送走,刚刚关上门,温暖的身体便从背后靠了上来。
廖池紧紧抱住我,呼吸洒在我脖颈间,有些微痒。
“怪我么?”
我摇摇头,转过身去,和那双漆黑的眸子对视:“怎么会。”
怎么会怪你呢?
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廖池凝视着我的眼睛,突然笑了,那笑容透着股我从未见到的阴郁和狠厉,令人绝望到通体生寒:
“就算你怪我,我也不会放手。”
这种孤注一掷的疯狂让我毛骨悚然,有什么东西正在那具鲜活的躯体里蠢蠢欲动,叫嚣着想要破土而出。不一样,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虽仍旧是昨晚抱在怀里共赴缠绵的身体,但那真正吸引着我的魂魄却——
“廖池!”我轻声喝道:“你怎么了?”
被我的喝声镇住,廖池面上浮现怔忪之色,眸子里满是茫然,阴狠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不曾出现过一般。他抱着我的手臂失了力道,顺着我的脊背缓缓滑落。我揽住他的腰,把他向着自己的方向狠狠一带,两具同样火热的胸膛相碰,温度透过布料和对方交融。
“我……怎么了?”他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我没有给他思考的余地,强横地吻上去,廖池轻呻一声,重新揽上我的脖子,开始慢慢回应我。
混乱呼吸交错,很快**的火苗被引燃,两个人渐起的**抵在一起,连最轻微的摩擦都会引来更深一层的欲念。晶莹水光从他唇角流下,滑过下巴,滴落在衣领上,留下**的痕迹。
但我并未全心全意享受这个吻,因为刚才那一瞬间,我嗅到的——
是魇的气息。
第85章 逃离梦境
携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吹动枯枝上干黄的叶子, 发出哗哗声响,几片枯叶落在花园里修剪整齐的灌木丛上,悄无声息。
天色阴沉, 梦境远处是一片灰暗迷雾, 男孩柔软的发梢随风而动,他站在紧闭的实木大门前, 举起握拳的右手,在落下之前, 抬头看了我一眼, 小鹿般乌黑的眼中满是不安和怯懦。
我回以安抚的眼神, 朝他缓缓点头。
廖涟君走后我们便去睡了,廖池的状态非常诡异,我怕和廖涟君的对话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故特意为他下了安神的法术,想要他放下心思一夜安眠,可我未曾料到,我的法术竟完全没有起作用。
廖池还是做了噩梦。
敲门的手重重落下。
“外公!”男孩高声喊道, 略微颤抖的稚嫩嗓音中还带着未曾消退的奶音。外套被小廖池穿在身上,我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虽然已经系上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 可风还是从领口灌入,很冷。
门开了。
开门的年轻女人身着极其考究的衣裙,但面部一片模糊。看到门外的男孩,她发出一声惊呼, 蹲下身子把脸上冻得发红的小廖池抱进怀里,丝毫不在乎男孩脏兮兮的小手,把他手拢在掌心,转头对正在楼梯上的老人道:
“爸,是……”
她口中最后两个字在脱口的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大抵是对廖池的称呼。我疑惑皱眉,廖池潜意识里在刻意回避这个称呼,这个连在噩梦中都不被允许出现的字,是他……本来的名字?
廖池是随的他母亲的姓,我本以为是他母亲来自大家族想要孩子也在家族中的缘故,但现在看来,他的名字应该是后来才改的。
“……?”中年男人同样惊讶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自己来的吗?”
“舅妈……”男孩在看到女人后终于忍不住,挤压的许久的委屈和惊恐在这一刻爆发,抽噎一声后大滴眼泪从眼眶中滚落。女人吓了一跳,心疼地用指腹抹掉他脸上的泪珠,她抱着男孩起身:“赶紧进来,都冷成这个样子了。”这时她终于看向了被遗忘在一边的我,略一犹豫,还是说道:“是这位先生送……过来的吧,请进请进。”
我朝不见面容的女人笑了笑,跨过门槛,踩上别墅客厅的木质地板,关上门。楼梯上头发些许花白的中年男人见小廖池浑身狼狈,大步走来,男孩趴在女人肩膀上,看到他日思夜想的外公,哭的更厉害了。
“别哭。”外公从女儿怀里接过男孩,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男孩子家不能哭哭啼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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