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得到了他。
也终于失去了他。
眼前没有一丝光亮，整个世界是漆黑的，我慢慢跪下来，在这漆黑的世界里，慌张地去摸地面。
他什么都没留给我吗。
我什么都看不到，像瞎了一样，只有脑袋里传来无尽的轰鸣声。
头疼到要裂开。
我想喊他，我从来没有那个本事去要求他什么，可我忽然很想喊他的名字，求他不要这样走的这么快。
别走的这么快。
我很爱他。
我曾经说过，我很害怕他会恨我然后离开我，我承受不住没有他的漫长的年月里，只有我独自一人。
可是这竟然成了真的。
而更可怕的是，他最终明白了一件事，他对我的感情也同样叫做“喜欢”。
我说过的，我不奢求他能喜欢我，我不求这个。
可以的话，没有这个“喜欢”，我也能自欺欺人地过一辈子。
我不求这个，我不想要这个，和能不能看到他相比，我不想要这个。
我从来没有觉得如此痛苦过。
手指被地上的石子划破，我只觉得很不甘心，很委屈。
从未有这样强烈的委屈。
我终于努力张开嘴要埋怨他点什么，可是眼泪却先流出来，我仍是看不到东西，脑袋也依旧疼到无法思考。
恨。
却不知该恨什么。
我只有像个苟延残喘的将死之人一般，发出生命仅剩的那一点悲鸣。
我冲着漆黑的世界，冲着唯一出现在这个令人绝望的世界里的他喊：你回来啊！
这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他和十年前一样，清澈的双眼，好像没有一丝感情在里面。
对啊，他是个不懂得感情的人，多单纯，像一张白纸。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忍心在他的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或者，是留不住。
我也不愿，我说了我不需要。
我很后悔。
在那漆黑的世界里，我冲他喊：我求你，回来吧。
可是他那双眼里忽然有了不一样的神色，他对我说：常翰，我发觉，我喜欢你。
然后整个人就如同一朵蒲公英，消散在寒风里。
我后悔，我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也无法抚平这恨的一二分。
第20章 尾声
战事完结了一部分，我终于敢再回到天策府。
这是见到叶芜攸的第十二年，也是我爱他的第十二年。
这两年里，我随身带着的，只有他给我打的□□，和他亲手给我做的灵位。
那天我终究没有勇气敢去看一眼他的坟墓。
我怕我看到之后，就再也没有本事从那里挪动一步。
现在终于回来了，倒也算是怎样都可。
又是一个梨花带雨朝露寒的时节，我撑着伞，在北邙山下终于看到了他的坟墓。
两年了。
每一天我都是在抚摸着灵位挨过去的，那是他亲手刻的，那上面有他的气息。
他的坟头上，青草萋萋，有山雀拖着长尾巴，在旁边的梨树上鸣叫。
单薄的花瓣落在他的长满青苔的墓碑上。
万世寂静，空余凉薄。
我认真想了想，大概此生欠他的，除了一句“我爱你”，还有就是一个吻。
于是将伞给他撑在头顶，弯下腰，吻了他的碑。
是一种少年独有的，青草一样阳光的气味。我想起他曾经蜷在我怀里入睡的模样，安静地闭着眼，那是我所能拥有的，最好的事。
我很想见他。
坐在他旁边，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概是有些近乡情怯的意思，我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
最终我想，我很想再见他一次。
伸手摸在草丛里，这样的渴望越来越强烈，我想见他。
青草的气息，湿润的泥土的气息，腐烂的枯叶的气息，各种奇怪虫子的气息，还有，腐尸的气味。
我终于见到了他。
在初春的细雨里，他的骨骼一点一点地被冲刷干净，我终于在时隔两年后，又一次见到了他。
一寸一寸地抚着，这是独属于我的。
我知道他身上每一处的伤口，伤及骨骼的，在他的骨头上留下了怎样的痕迹。
我也知道，我这个人，在他心里留下了怎样的痕迹。
他是我的。
多好。
我低头吻他。
我问他：你是真的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并不做声。
我问他：你知道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我有多不容易吗，你倒好，办事这么干净利索。
我看到他颈骨上的剑伤，觉得特别心疼，连手指摸上去都忍不住地颤抖。
我教育他：这样得多疼啊，你自己不心疼我心疼啊，你就不能为我想想吗，以后不准干这种事知道吗！
他还是安静地躺在我怀里。
我想起很多事情。
我记性很好，尤其是有关于他的，记得更是清楚，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我甚至记得他轮廓的每一分一毫，他唇角的弧度，他瘦削的后颈一低头就突出的骨头的形状，他符合他们藏剑山庄少爷们身份的，形状漂亮的白皙的脚趾。
我记得很多。
我记得他懒得说话时低低的“嗯”一声，那种带着他独有的气息的鼻音。
我记得他有时候和我说话，一挑眉毛睁大眼睛看我，露出藏着的双眼皮，和纤长的睫毛。
我记得他给我打兵器的时候，修长的漂亮的指头有力地抓着锤子，在火光四溅如同流星一样的光景里，他沉默地眼神专注认真。
我记得他的一切。
同时也痛恨着一切，倘若不是我对他这样着迷，他也不会因为我靠近了，发觉生活里有了一个我，开始质疑他那没有感情的人生。
如果不是我，也许他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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