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福宁殿》分卷阅读372

    可她真宁愿自己就那么死了, 她不敢睁眼,不知该如何面对将要面对, 也必要面对的那一切。

    勇气都用尽在寻死前的那一刻。

    但她也未能兀自闭眼太久。她昏迷躺在床上, 隔段时间便有人来看她。不一会儿,有人来撩开幔帐看她。这么一看, 钱月默也装不下去, 不得不睁眼。

    “娘娘!您醒了!”小宫女脸上立刻盈满喜意, 眼圈都红了起来,“婢子去叫人来!”她回头就往外跑。

    钱月默动不了,却也暗想,她到底躺了多久, 久到小宫女看到她醒来便这样惊喜。

    小宫女出去未多久, 便陆陆续续进来许多大夫与宫女、太监。钱月默还不太能开口说话, 即便能说,她也问不出口。但她看大夫中没有御医,便猜测陛下怕是已回京城,御医都跟着走了,也不知陛下身子如何。

    留下的这一连串宫女太监,她却又眼生得很, 一个也不认得。她带来的宫女太监全都不见了,怕是都没了好结果。这样一想,她的眼圈也有些红,她没死成,反倒要了他们的命。

    都被她给拖累了,被她家给拖累了。

    她的眼圈一红,大夫便温声道:“娘娘宽心,并无大碍,您的身子只是尚弱,养养便能好,还请娘娘少思少虑。”

    这些外头的大夫又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为什么上吊自尽,此时钱家还未处置,即便处置,消息也不能迅速传到登州。也就这几个大夫要带来治病,才知道皇后娘娘上吊的事儿,其余人是丝毫不知的。

    大夫们便以为这是在宫中过得郁郁,心中不得志,想不开,才上吊自尽。见她哭了,更是这么以为,便劝她宽心。劝完后,便隔着丝帕给她摸脉,又一同商议醒来后的药该如何用,毕竟这是皇后,一点儿差错也不能有。

    钱月默看他们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反而愈加难受。

    必定是陛下走了,将她给留在了登州,可即便留下她,也着人这般小心医治她。

    陛下真的是待她十分好了。是她,她家对不住陛下。

    这样一想,钱月默的眼泪反而流得更厉害。

    钱月默从小就是精心教养,礼仪体态无一不是绝佳。想她这辈子,还从未在外人跟前这样哭过。大夫们见她越哭越厉害,也有些手足无措,跪在地上不敢说话。眼生的小宫女上前,拿帕子给她擦眼泪,也不知该如何劝,急得也快要跟着哭了。

    正是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小宫女回头一看,看到了救命菩萨,立即起身行礼:“公主,您来了。”

    赵宗宁从外而来,看到跪着的一屋子人,猜测钱月默是醒了。

    她顿时也有些不太敢往前走。就在方才,她接到哥哥传来的消息,说是钱商已死,钱家也已定罪,过了正月便要行刑。钱月默既醒,定要问家人的事,她该如何说。

    “娘娘醒了。”小宫女又说了声。

    赵宗宁这才回过神,她绕了绕手上的软鞭,先问大夫:“怎都跪着?”

    赵宗宁气盛,大夫们哆嗦着也不敢回话,还是那位小宫女轻声道:“娘娘——”

    她也不太敢说,赵宗宁的眼睛再一瞟,看到小宫女手上湿了的帕子。赵宗宁心中又是一叹,再问大夫:“她身子如何?”

    大夫赶紧说了一通,听到没有大碍,赵宗宁也松了口气。

    “你们先下去,到外头候着。”

    “是。”大夫与宫女们依次退下。

    赵宗宁定了定,才走到床边,与哭红双眼的钱月默对视。

    钱月默自是愧对他们兄妹的,再加之对赵宗宁又有另一层情意在,愈发有些羞于面对赵宗宁。只是她是上吊自尽的,伤了脖颈,也没法转头过去。她只能徒劳地再闭上双眼,眼中还有泪往下落。

    赵宗宁难得木讷,原本想伸手帮她擦眼泪,手已伸出,到底又缩了回来。

    两人沉默,到底是赵宗宁先开口:“你的身子没事儿了,别难过。”

    可她们都知道,难过的岂止这一件事,甚至难过的根本就不是这件事。说完这话,赵宗宁自己也有些讪讪,钱月默依然在安静地哭。

    其实这些日子来,于昏迷不愿醒来的钱月默而言是煎熬。

    于她而言,更是煎熬。钱月默吊在梁上的那一幕,久久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小十一曾与她说的那些话也不停在耳边徘徊。哥哥临回京城前,并未具体与她说钱月默的事,只是说了句“她也不容易”。钱商叛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钱商也隐藏得太深,钱月默对于她父亲的事到底知晓几分?哥哥又将如何处置钱月默?

    这些事,与一些不知名情绪搅得她这些日子烦闷透了。

    赵宗宁烦闷着,可看钱月默哭成这样,也是着实难过,正要再劝。

    钱月默倒是说话了,她断断续续道:“什么,日子了……”

    这话好答,赵宗宁立刻道:“今儿是元宵。”说完,赵宗宁又道,“你歇歇,少说话,可要喝水?”

    她下意识地想把话题岔开,钱月默也很配合,应了声。赵宗宁叫人进来,又是喂水,又是喂药的,钱月默也不再哭。赵宗宁这心刚落下一点来,弯腰正要叮嘱她宽心,多休息。

    谁料钱月默盯着她,忽然就问:“公主,我,父亲,他……”声音虽还是暗哑,语气却是格外冷静的,半点儿没有适才她流泪时的无助。

    冷不防这么一问,反倒又将赵宗宁给问住了。

    宫女们听到这话,早就老实退下,屋内就剩他们俩。

    赵宗宁没说话,避开她的视线。钱月默喝了药,喝了水,嗓子舒服许多,再追问:“他,是不是死了。”

    “……”赵宗宁看她。

    钱月默也看她,眼睛还有些肿,眼神却已变得格外清明,并再问:“公主,陛下要如何,处置我。”

    赵琮收到妹妹的信,是三日之后。

    他将信纸摊开在桌上,用镇纸压着,反复看信尾那句“再问哥哥欲如何处置皇后”。

    说实在的,赵琮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钱月默。

    除了小十一,每个背叛他的人,都被他给杀了。对于要他命的人,他向来也是从不心软。

    可是钱月默在他心中,也属例外。毕竟陪他走过最艰难的时候,更是帮了他许多,还在宫中蹉跎了十多年。

    他离开登州时,钱月默还未醒,他也没问清楚,至今也不知钱月默是个什么想头。后来他也叫御医仔细看过身子,确定钱月默那日给他吃的只是些相克能叫他昏迷的东西,的确再没有其他害人的药。

    但钱月默同时迷晕登州一众官员,并放火,试图放走钱商,从而使钱商与完颜良有机会合作,也是实情。

    他信钱月默不想害他,可倘若钱月默早些将钱商的打算告诉他,又何来后头的那些事儿?

    世上没有两全的事,钱月默却全都想要。

    可是赵琮是皇帝,他对于子民,只需忠跟义。

    回到京城这些日子,他的大部分时间依然用来处理政事。完颜良死了,女真正是群龙无首时,女真是大宋的属国,这个时候,赵琮自要派人去。女真族人也是好斗剽悍,想做国王的人多得是,已经为之在境内打了起来。

    但这一回,赵琮想要选个听他话的。

    若是从前,去女真处理这样大的事,赵琮说不得就得派钱商去。但眼下钱商也死了,他虽是宰相,小十一说得也对,朝中从不缺能人,死了一个,自有更多的人等着用。

    例如此时,赵琮就从副相中择了一位带队赶往女真,此人从前在鸿胪寺干了七八年,更曾任过登州知州,再合适不过。至目前,一切都很顺利。

    至于西夏,李凉承先前登基的时候,便将兄弟姐妹们杀了个一干二净,李家王朝里还当真再没有什么血脉留着。

    于赵琮而言,是好事,赵琮还真庆幸李凉承当初那般心狠手辣。赵琮人还未回到京城,便已派人去占领西夏都城。夏国立国一百余年,早已有自己的习俗与文化,硬要强行攻占,并不现实。

    赵琮也不指望十天半个月便将西夏牢牢控在手中,先占了都城,再慢做打算。

    再说辽——

    “舅舅!”书房外响起孩童的声音,赵琮抬头,看到赵仲麒跑了进来。她跑到椅子跟前,将一张椅子使劲往书桌跟前推,赵琮要起身帮她,她还严肃道,“容容自己来!”

    赵琮好笑,便看她将椅子推到桌子跟前,再顺着椅腿往上爬,爬到椅子上站好。她舒服地叹了口气,与赵琮对视,甜甜笑着问:“舅舅你在看信呀?娘可有信来?她同淑姨姨什么时候回来呀?!”

    赵琮不动声色地拿纸掩过那封信,再又拿起另外一封,递给她:“你娘给你的。”

    小孩子收到正式的信,自是十分高兴,立刻拆开看。

    赵宗宁给她的信写得也简单,她都看懂了,可她看完了并不高兴,她噘嘴抬头看赵琮:“舅舅,娘没说她跟淑姨姨什么时候回来。”

    赵琮不免心中一叹,可他看不得孩子不高兴。他起身,绕到书桌跟前,问她:“跟伯伯去哪儿玩了?”

    “骑大马!”

    “还有呢?”

    “去看花!城外有一处腊梅正开,可好看了啊舅舅……”说起高兴的事儿来,小孩很快又忘记了伤心的事来,与赵琮描绘城外那处腊梅是如何美。

    “伯伯呢?”

    “伯伯将容容送到宫外,他就回去啦。”

    赵琮伸手摸摸赵仲麒头上的小揪揪,伸手将她抱起来,转身往外走去。赵仲麒问他:“舅舅,伯伯为何不进宫来啊?”

    不进宫,自是有不进宫的理由。

    他是觉着自己的身份已不适合再进宫,再者这回在登州的事闹得有些大,不说百分百与他有关,却也脱不了关系。况且两人从前闹过那么多误会,哪里是一夜便能尽数修复的。

    不过赵琮倒也不急,更不觉烦闷。

    建立一段感情,常常怦然心动,令人难忘。可是修复一段感情,反倒愈发多了些许缠绵的意味来。毕竟从前很多的遗憾,都能一一填补。

    赵琮将赵仲麒抱回福宁殿,与她早早用了晚膳,又将孩子哄睡着。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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