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未笑着点头,是很好听。耳内的疼痛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她想若是自己习惯了便不觉得有什么了。
南陌生自此便每日都弹一次,每当这时竹未便催动心法抵御那不断侵袭自己耳朵的声音,习惯了之后便果然不觉得有什么了。
只是,有时现实总是很残酷。竹未坐在南陌生身边听着她早已熟悉的旋律,却突然眼前一黑,在晕倒之前,她唯一的念头便是:要坚持到陌生弹完琴。
琴音戛然而止,南陌生脑中像是有火药在爆炸,竹未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竹未,竹未。”
唔,好吵,竹未下意识的伸手想要甩出银针。可是手臂像是被什么牵制住了,她抬不起来。
睁开眼,眼前是南陌生放大的脸。
“你,你闭嘴。”
南陌生好不容易等到竹未终于醒过来,谁知道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让她闭嘴。南陌生有点伤心,不过她见竹未是真的难受,便乖乖的照做了。
竹未揉着额头,刚才南陌生的声音像是被放大了数千倍般,吵的她脑仁儿疼。如今安静了,她终于舒服多了。
闭上眼再睁开,竹未一眼便看进了南陌生充满忧虑的眼眸。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南陌生指指自己的嘴巴,以眼神询问自己能不能说话,在竹未点头后才开口道:“你怎么会没事,你都晕倒了。你究竟是怎么了?”
竹未别开眼,不再和南陌生对视。
竹未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本以为自己的病不会再发作,却不知道一直都是自己在自欺欺人而已。可是,她贪恋着南陌生相伴的温暖,若是说出来,她会不会也选择离开。
南陌生见她不愿多说,心里更急了,害怕她得了什么病,紧追不舍的问着。
“竹未,你到底身体哪里不舒服?不如我去找个大夫帮你看看?”
“不用,我没事的。可能最近睡得不太好,所以才会晕倒吧。”
南陌生见她闪烁其词,心中空着急却总有股力气用不出的无奈感。
“竹未,我不希望你隐瞒我什么。即使你有什么不治之症,我也不会抛弃你的,既然答应了你,我便会一直陪着你。”
竹未背对着南陌生,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里滚落的泪珠。
天气渐渐变冷,竹未的病时有反复,无论南陌生如何细心照料她,都不能让她避免病魔的缠磨。竹未一日内总是不定期的晕倒,害得南陌生恨不得寸步不离,生怕她磕到碰到哪里。
竹未总是不肯说自己的病,南陌生无法,只好写了封信,详细描述了竹未的病情,让南风带给瀚海大师。
接到瀚海大师的回信时,南陌生正坐在竹未的床头,给她念静心决。这本是枯心大师教给南陌生压抑心魔的,她无意中发现在自己念静心决时能帮助竹未压抑她身体里翻腾的痛苦,她本想将静心决教给竹未的,却怕自己不懂轻重反而害了她,便没有贸然行事。
瀚海大师的信很长,信里提到了竹未的身世,原来瀚海大师和竹未果然是旧识,南陌生读完信,心中的滋味儿难以言说。
竹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为什么还要留下我呢?
南陌生读完信后,便一言不发的看着竹未。
“你看着我干嘛?”竹未不知道谁给南陌生写的信,只是心中总有股不安。在南陌生越来越悲伤的眼神中,竹未一把抢过了南陌生手里的信。
“瀚海?!他……他这是在胡说,陌生,你不要信他说的。”
竹未读了一半便知道南陌生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她不愿再孤身一人了,即便只能贪恋片刻,她也愿意留住这些欢乐的时光。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南陌生语气里满是疼惜,竹未却不愿她可怜自己。
“告诉你什么?我此生注定不能有人陪在身边?我一开始便让你走,是你自己选择留下的,这不是我的错。”
竹未到了崩溃的边缘,这么多年的孤独让她渴望和人接近,却害怕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住那份幸福。
南陌生心疼的握住竹未的手,安抚着她:“我没有说你做错,都是我的错,应该早点察觉到你的痛苦。我就不会做那些会加重你病情的事情,竹未,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不能被烦扰到,我就不会每日弹琴打扰你。瀚海大师告诉我,你对声音很敏感,不能有太多的情绪波动,所以才避世于此。他教你的心法可以让你对周围的声音变得迟钝,这样你的病才不会加重。都怪我,没有早点知道,如果我早知道声音太大会危机到你的生命,我一定不会弹琴也不会打扰到你。”
竹未推开了南陌生,冷冷的道:“我已经把自己关在牢笼里了,我不想你陪着我待在这冷冰冰的笼子里。”
“可是,你的生命更重要啊。”
“我已经为了它舍弃了太多东西了,所以我不愿意让它也成为你的累赘。”竹未嘶吼道,谁能知道自己远离父母的苦楚,只为了多活几年吗?为什么要让她付出如此痛苦的代价?
“竹未,我不会为了不能弹琴而痛苦。但是,若是你不能健康的活下去,对我来说才是真的痛苦。”
南陌生没有说谎,这个世上能让她喜欢的事情很少。竹未的倔强,让她想要更加对她好。
竹未躁动的心被平复了下来,望着南陌生平静的眼睛,心奇迹的不再不安。
“瀚海大师在信里说静心决可以让你不再受声音折磨,我本来也觉得静心决可以帮助你,但是害怕起到反作用,如今便能放心的教给你了。”
“静心决?”
“对,就是我每晚念给你的。是枯心大师自创的心法,每次我念完你不都觉得很舒服吗?若是你学会了,便再也不用受声音的折磨了。”
“真的可以吗?”
竹未总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要活在那些在常人耳里很平常的声音,在她耳里却被放大数倍的折磨里,却原来她可以逃离那份痛苦吗?
“恩,当然。只是……你学会了要自己练习一年才能融会贯通,那段时间里,不能有任何人打扰你。”
南陌生的话再次让竹未沉默了,一年吗?
“你会等我吗?”
南陌生轻笑道:“当然,反正我也无处可去。若是你的病痊愈了,你还愿意收留我这个无家可归之人,我便留下。”
马场(一)
第二十一章
竹未学习静心决很快,南陌生临走前默写了一份留给她。
“我会在附近找一处地方安顿下来,等你痊愈了,若是你不愿离开竹林便放飞这只信鸽,它会找到我的。我便来寻你。”
竹未点点头,目送南陌生离开。
房间里南陌生带来的东西,她一件都没有带走,仿佛真的只是离开片刻,很快就会回来似的。
竹未指尖拂过琴弦,心莫名的痛了一下,她不敢再弄出声响,盘腿开始打坐。一年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的。
南陌生和南风还有小木一下子都走光了,清冷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不过时间还在继续,不会为谁停止。
林木迎风摇曳,层层叠叠,碧玉翠绿,远山而去便是一幅美丽的图画。
南陌生出了竹林,搭上过路的车马,行了一段路之后,到了一家牧场。搭载她们的人家和她们便不再同路,南陌生要去咸城,那是离竹林最近的城池。
“这里离咸城最近,而且牧场里有卖马的,你们可以去挑一匹再去咸城。我们在此别过了。”
南陌生道谢后,便去了牧场。
路上尘土飞扬,南陌生不得不用面纱蒙着面,沿着路边走。
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南陌生回头看去。
一身劲装骑在马上的女子正好也朝她看过来,那女子与她年纪相仿,手里拿着长鞭,神色坚毅。眼神在南陌生身上逗留了一会儿,便收起视线,夹了一下马儿,朝前面疾奔而去。
南陌生离开章角儿的视线好久之后,她仍然清楚的记得那双亮如星子的眼眸,还有微风吹起的面纱下那张绝尘的脸。如果不是急着赶回牧场,请求爹爹让她去咸城,她结识刚才那个女子。不过,看她似乎是要来牧场的,以后有的是机会再相见,眼下还是去找爹爹重要。
咸城三年一度的遴选骑兵日,章角儿不想错过。
她要求爹爹同意,她等今天等了好久了,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又要好久。咸城的骑兵闻名天下,尤其是它有一支由十一个女子组成的小队,里面各个是巾帼,章角儿欣羡很久了。
“爹,您看。”
章角儿下了马,把缰绳扔给迎过来的下人,便冲到章玉面前,把征兵的告示摊开给他看。
“角儿,爹是怎么教你的?”
章玉看都不看告示一眼,反而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章角儿跳下马还大步走的举动,枉费他平时悉心教导,想让她成为淑女的苦心。
“爹,女儿是太激动了嘛。您看看,咸城开始选骑兵了。爹,您就让我去吧。”
章角儿收起笑得不得宜的脸孔,换上一副笑不露齿的表情。章玉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许多,假装认真的看了看告示,便一口否决道:“不行,这骑兵太危险了,你一个女孩子的在家绣绣花养养草多好,去当什么骑兵?”
章角儿也不高兴了,爹出尔反尔,明明都在娘面前承诺过不会阻拦自己去做骑兵的,现在趁娘不在,他想不认账了。
“爹,娘都同意我去了。您不能拦我。”
“我是你爹,我说不能去就不能去。”
父女俩都很固执,谁都不肯让步。章角儿气愤不已,若不是娘不在,自己也不会如此孤立无援。转身便想去外祖母家把娘接回来帮自己治治这个顽固的爹,章玉早看出了她的意图,喝止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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