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争(出书版)》分卷阅读59

    原夕争在青湘心中的讥为也甚深,她吓道:“楚瑜小姐,我,我们还是先走吧!”

    曾楚瑜一把甩开了青湘,指着原夕争喊道:“你还想挣扎么,我告诉你,这就是你的命,就算我在你的眼里一钱不值,也未必见得你的命就比我更强!”青湘见曾楚瑜说这几句话声色俱厉,满面狰狞,吓得一时之间都不敢去扶曾楚瑜。

    曾楚瑜吼完了,像是发洩完了心中的恐惧,心中的气力像是也用完了,她扶着青湘的胳膊退出了屋子,眼睛死死地盯着昏倒的原夕争,却是再也不敢上前接近。

    不过两炷香的功夫,门外便响起了铁蹄之声,门立时被人冲破了进来,楚因穿着一身皇袍慢慢地走进来,他身后一身戎装的弯阳。楚因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屋内昏倒的原夕争身上,他的脚步便顿住了。

    “皇上。”曾楚瑜嘶哑地行了一礼。

    楚因点了点头跨进了屋子,他居高临下,目光微微泛红地看着躺在地下的那个人,扶着曾楚瑜的青湘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只觉得鼻端里似乎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弯阳则上前查看了一下原夕争,然后道:“回皇上,原夕争确实中了毒。”

    楚因点了点头,转头道:“你们俩做得很好。”他说着似乎心思就不再在屋里其他人的身上了,只淡淡地道:“原夕争大概多久会醒。”

    “皇上请放心,如影随形的毒经过我的提炼,药性已然比过去要猛之数十倍,没有我的解药,原夕争不会醒。”

    楚因薄薄的嘴唇微抿,蹦出了两个字:“很好。”

    弯阳心领神会地退出了屋子,曾楚瑜看了一眼地上的原夕争,也由着青湘扶了出去,门在她的身后关上了,曾楚瑜忍不住僵直了,似乎要挪动一步都困难。

    春日已近,南朝总是多雨,几个人站在雨地里,青湘打着伞但却阻不住如轻纱一般随风飘拂雨势,曾楚瑜依然被打得像个落汤鸡一样,头发,衣服均打湿了,说不出的狼狈。天边春雷突然滚滚响起,曾楚瑜似乎受到了惊吓,打了个哆嗦一把拉着旁边弯阳,道:“弯阳,如果,如果……子卿不是纳兰怎么办?”

    “有什么区别,那不是更随娘娘的意?”弯阳低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烦躁跟厌恶,但这种烦躁跟厌恶弯阳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针对曾楚瑜。

    曾楚瑜说过她如果恨一个人,就不会让他死,而是让他活着。

    活着,每一天都痛苦。

    弯阳当初听来觉得非常的正确,可是她现在知道原夕争会痛苦,每一天都痛苦,然而她却突然发现,当这个人每一天都痛苦的时候,并不代表着她获得了解脱,以后便每一天都快乐。那个朝阳里的一袭青衣,令人耳目一新的少年,被人玷污了,那不会是令人想起来便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她弯阳也不能。

    楚因将原夕争放于室内的床榻之上,缓缓地抽去腰带,衣服一件又一件地落于了地上,终于连亵衣也落入地面的时候,楚因冷冷地看着床上寸丝无缕的人,像是刻骨仇恨一般的咬着牙道:“你骗得我好苦,驸马。”

    细雨越下越大,雨滴敲打在窗棂上的声音也越来越清脆,掩盖了屋内所有压抑着的呻吟。雨水一遍遍地冲刷着地面,汇成了一条泥流渐渐奔着洼地而去。粉红色的桃瓣在细雨中纷纷凋零,落花在泥水中打着旋,却不褪娇艳,纷纷只是给细雨的清凉里添了一道伤痕。

    第三十八章

    南朝的皇宫里发生了巨大的变故,首先是被废了近半年的曾楚瑜突然再次被封后,而且楚因又多了一位贵妃——原贵妃,没有人知道这个原贵妃到底是什么来历,只听说是皇上用自己的皇袍整个裹着抱回来的。太后病倒了,移居凤阳山相无寺静心养身去了。

    这对于南朝的皇宫来说不亚于是一场地震,所有的人都在这场地震中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自己的生死荣辱。

    青湘给正在修花的曾楚瑜披了一件白裘鼠斗篷,小声道:“娘娘,今天皇上还是居住在永宁宫,这二个月来皇上似乎连牌子都懒得翻了。”

    曾楚瑜气定神闲地用手拢着枝叶,如今正是春日,满院子的花都开得甚好,这朵牡丹尤其艳丽。她悠悠地道:“皇上如果不好好地享用他,怎么能消除他这几年来压抑在心中的怨恨?”说着,她的手似乎一颤,竟然将那朵牡丹给剪了下来。

    青湘在一边噤若寒蝉,曾楚瑜微微转头,道:“你心中可是怨恨我连你也瞒了,害得你吃了不少苦头。”

    青湘吓得连忙跪下,道:“奴婢,奴婢绝不敢有此心!”

    曾楚瑜微笑着将青湘拉了起来,道:“好了,本宫跟你说过,你是本宫在这世上唯一最体己的人。本宫不能对人讲的事情,都可以告诉你,可是倘若你知道内情,你能骗得了子卿么?”

    青湘想起那人冷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曾楚瑜悠悠地道:“唯有真的,才能骗倒子卿。其实连本宫都心中无数,倘若子卿真的狠心不来,本宫是不是就弄假成真了。”她扫了一眼面前的青湘,道:“不过这一来也好,这半年足够看得出来这宫里头谁是人,谁是鬼了……青湘,你可愿意做本宫的钟馗。”

    “娘娘您的意思是……”青湘小心翼翼地问。

    “这宫里也该清扫一下了,就都交给你去办吧。”曾楚瑜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把不知道多少人的生死一并给了青湘。

    青湘知道其中的分量,可是她似乎也看到了多少人匍匐在自己的脚底下,这半年来所受到的委屈,一下子都消减了。让那些人数十倍数百倍的偿还,要他们生还是死,端看自己的一个心思,青湘不由颤声道:“奴婢定当不负娘娘的厚望。”

    曾楚瑜嘉许地看了她一眼,道:“好了,这个时候皇上也该离开用宁宫了,我们去看看子卿……。”她说着轻叹了一口气,道:“或者该叫原贵妃吧,倒是更顺口些。”

    曾楚瑜再登后位,权倾后宫,排场不知比以前大了多少,一行执尘的太监前头开道,两旁宫女抱屏,曾楚瑜端坐在凤驾上一直到了永宁宫门前才由着青湘搀扶下来。

    永宁宫的太监们早就知道皇后娘娘驾临,有品的太监们早早地跪伏在门口候驾,连声说娘娘身体不适,才未起身相迎。

    曾楚瑜也不置可否,带来的各式各样的东西流水一般送进了永宁宫,又在宫里转了一圈,吩咐了宫人们将院里几株海棠统统换成桂花树,又命人修改了几样东西,才朝着永宁宫的后院走去。

    永宁宫是皇宫中最大的殿阁之一,仅次于皇上的清玄殿,只是它地处较为偏僻,因此才没有派上大用场。闲置了多年,前头的屋子工匠们抢修过了还算精致华丽,而这后面的房屋就显得陈旧多了。四扇的朱门褪变成了一种暗褐色,转角处甚至已经是油面剥落,露出了被雨水浸泡膨胀的门轴。这残破的屋子里,不时地传来几句笑声,显得颇为轻快。

    太监们见曾楚瑜看着那些门皱着眉头,不由心中都是七上八落。这位娘娘重新回了后位上之后,就不复当年小心委婉的样子,而是显得尖刻严厉,心狠手辣,说一不二,整个后宫中,包括嫔妃在内,无人敢不看她的脸色行事。

    “这是什么地方?”

    “回娘娘,这儿是永宁的小厨房,伺候娘娘一些点心,茶水。”永宁宫的大太监小声地道。

    曾楚瑜点了点头,让青湘扶着朝屋子走去,大太监慌忙想奔去替她开门,却被曾楚瑜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得他连忙低头,站立于一边。曾楚瑜往门边这么一站,却不推开门,大太监就觉得眼前一黑。

    他是知道当年那两个被皇后听了墙根去的奴婢与太监是什么下场的。人确是太后吩咐杖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太监死状极惨,尽不像是死于棍子,倒像是被人给拆了似的。底下的人都暗地里传太后菩萨心肠,原本是令人一棍敲在后脑,让这两奴婢太监早早升天。但是偏偏皇后换了这执刑的人,叫人一刀一刀割了这两个奴才,因此才弄得每个看到尸体的人都如同做了一场恶梦。

    这也正是曾楚瑜被废的缘故之一,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看着这凤凰就要落入尘埃了,但又被她一飞冲天,且遮阳蔽日,不可一世。可这宫里头岁月绵长,要叫这些寂寞难耐的宫女太监们闭嘴,不说主子们的是非,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永宁宫里的这些太监们原本都是些新人,也有从其他宫里抽出来的,但大抵上都是不讨旧主子欢心的。原贵妃自从住进了永宁宫,几乎就没同他们当中任何一个说过话。他们做什么,干什么,她也从来不理会,不过问,伺候的好不好,更是没有一句话,给口凉水也不会发脾气,除了发呆就是睡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永宁宫里的人甚至都以为这原贵妃是个哑巴。宫里头历来都是看眼色行事,这么一位跟傻子似的主子,既不会封赏,又不会发脾气,难免下面就松垮散漫了。

    “你说奇不奇怪,咱们娘娘人长得是没话说,可是这脾气也太古怪了,不让人碰,连皇上也不让。”

    “可不是,她不像是皇上纳的妃子,倒像是皇上抢亲回来的……”这奴婢一说完,屋里的人都笑起来,七嘴八舌地道:“是啊,刚来的时候动静可大了,不似皇上在宠幸她,倒似皇上在糟蹋她。”

    “那这原贵妃也未免太不识抬举了吧,真把皇上弄怒了,会不会连累我们。”

    一个声音清脆的宫女轻哼道:“你们这些小奴才又懂什么,这才叫手腕,想要巴结皇上的女人少么,可是不想让皇上碰的女人可就这么一位了吧,所以你没看皇上这两个月都在咱们宫中,这就叫什么……以退为进。”

    “倒是容姐儿有知识。”旁人都吃吃地笑道。

    那容姐儿更是得意,道:“这些欲拒还迎的本事瞒得了别人,哪里能瞒得了我容姐儿,这皇上天天来,她要死要活,要是皇上有一日不来了,她那要死要活才是真的呢。”

    曾楚瑜听到这里,看了一眼青湘,青湘立即心领神会,冷冷地道:“开门。”

    “谁啊?”

    “别又是什么东西叫咱娘娘给砸了吧。”屋里头人笑着把门打开,迎面而来的是二八女子,那女子长得芙蓉花面,倒是蛮有几分姿色。

    曾楚瑜一眼便识得这人必定是容姐儿,宫里头大凡有一些姿色的女子,都不免有几分痴心妄想,日子长了,也更容易对有位份的妃子们心存怨恨,私底下的言词最是刻薄。

    那容姐儿见一个皇服的女子站于自己的眼前,冷冷地看着自己,起先还是一愣,但下一刻便猛然惊醒,吓得魂不附体,直接跪倒在地,哆嗦着道:“娘娘饶命。”

    青湘斥道:“你这个贱婢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容姐儿。”

    “娘娘。”青湘转头去看一脸阴沉的曾楚瑜道:“怎么处置这该死的贱婢。”

    曾楚瑜悠悠地道:“你这么一条贱命,本宫若是替原贵妃处置了,回头她必定会说本宫脏了她的地方……”

    容姐儿一听,心中大喜,但脸上则诚惶诚恐地道:“谢谢皇后娘娘宽恕,奴婢等会儿就去娘娘那里领罪。”

    曾楚瑜微微一笑,道:“只是本宫处理后宫内务,回头原贵妃要是乖责本宫未有调教好你们这些贱婢,那让本宫如何交代。”她微微弯腰,看着容姐儿白得无半丝血色的面容,恶狠狠地道:“凭你也配糟蹋原夕争。”她才直起了腰,淡淡地道:“来人,把这容姐儿的舌头给本宫拔了,本宫就不信,治不了这宫里的长舌妇。”

    曾楚瑜转过头让青湘扶着,慢慢朝着正宫而去,永宁宫的大太监见侍卫们如狼似虎将容姐儿拖走,自也是吓得浑身发颤,生怕自己出点什么差池,连忙一路小跑跟着曾楚瑜的背影而去。

    曾楚瑜径直地走进了永宁宫的内宫,自然也无人敢阻拦她。曾楚瑜穿过层层的纱幔,转了一座大理石屏,便看见了屏后那张沉香木的阔床,纱帐的一边被束帐的缠金钩钩住了,因此一眼便能看见躺在床上的人。

    原夕争整个人被一条银缎子的被子盖住,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床上,黑白分明。曾楚瑜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将原夕争露在外面的一只手臂放了进去,她这么一动就惊醒了原本就浅眠的人。

    “你醒了。”曾楚瑜笑道:“我本来不想惊扰你。”

    原夕争明显清瘦了许多,整个下巴都变得尖尖的,眼底有一抹青黑色,使得整个人看上去分外的憔悴与疲累,曾楚瑜微微低了一下头。

    原夕争将头微微偏过一边,眸里流露出一丝厌恶,吐出了一个字:“滚!”

    曾楚瑜低着头的脸上神情变了,她慢慢地昂起头,道:“原贵妃娘娘,本宫身为中宫好心好意来看你,你怎能对本宫口吐不逊之词。”

    原夕争闭上眼睛,没有一句应对之词。

    曾楚瑜眉毛一扬,就要说什么,但是却忍住了,她低下头凑近,轻轻将原夕争耳边的头发拨开,然后贴着耳朵道:“子卿,现在皇上对你还有一点过去的渴望之情在,等这渴望满足了,子卿你也不过是这个宫里最寻常的妃子,要遵循宫里的规矩,要适应这里生存之道。到那个时候,子卿,你虽从不想跟我同道,可是你的后半生却要跪在我的脚下求活。”

    说罢,曾楚瑜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道:“回宫!”

    青湘扶着曾楚瑜出了永宁宫,曾楚瑜上凤驾的时候,不知道为何,竟然上了几次都没能踏上去。

    等回了宫中,青湘讨好地道:“娘娘,这原夕争的武艺反正都被弯阳废了,不管以前有多么厉害,现在也是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您今天为什么不好好地教训教训她!”她一句话说完,曾楚瑜回首就是给她一个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不知道究竟哪句错了招惹了曾楚瑜,吓得连忙跪倒在地求曾楚瑜恕罪。

    曾楚瑜冷笑道:“不要以为给你一点颜色,你这一个贱婢就成了主子,滚出去!”

    青湘抚着脸退了出去,联想到这半年来受到的委屈,心中又羞又愤,心中暗恨地道:“你以为你有多高贵,在原村你还不如我青湘呢,一个寡妇姘头生的小杂种。”

    她气过了,想起曾楚瑜这人最是多疑,要是知道自己刚才心里对她起了恨意,必定会找个机会要了自己的命,不禁吓了一身冷汗,连忙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进屋去给曾楚瑜递水倒茶。

    曾楚瑜像是全然没了刚才的怒气,又是安然地坐在那里剪花,青湘小声地道:“刚才掖庭那边来人问,那个犯事的宫女容姐儿……舌头已经拔了,问怎么处置她。”

    曾楚瑜淡淡地道:“奇了,永宁宫发人自然是永宁宫的人来处置,这容姐儿既然是永宁宫的,自然还打发她回永宁宫。”

    青湘低头应了声是。

    天色将晚,汤刺虎提着一壶酒进了大司马东方景渊的家,远远地见东方景渊正盘膝坐在了榻上下棋,便哈哈大笑道:“东方庄主,刺虎来看你了。”汤刺虎说罢便进了屋,也不客套在棋盘的对面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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