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争(出书版)》分卷阅读43

    “刺吏大人,你的下属一共还有多少人?”

    颜凉没想到沉思的原夕争会突然开口相问,一时还没从他那乱七八糟肮脏幻想当中脱出来,直到原夕争冷声再问了一遍,他才连忙整肃好自己的脑子,道:“回,回驸马,二万人。”

    原夕争道:“你回去,让这两万人护送荆州老百姓,跟他们一起撤了吧!”

    “啊!”颜凉抬头,惊得目瞪口呆,他吃吃地道:“将军,你的意思是要未战先逃。”

    虽然荆州府必失,但是如果原夕争未战脱逃,攸关士气与国威,那是死罪,即便他是驸马,昌帝也饶不了他。颜凉深通这一点,所以每每都是派出自己的士兵胡乱交待几仗,然后逃之夭夭,等风平浪静回来,再弄两个替死鬼,当年的汤刺虎便是被他这么陷害的。南朝又如何不知道颜凉这些小花样,但是难得这小人肯当荆州刺吏,也还当得将就,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原夕争微微一笑,道:“我不还有七百亲军与……你这先锋么?”

    这一下颜凉扑通一声,这次当真软瘫到了地上,汤刺虎刚好踏上城楼,鄙视地笑了笑,提起颜凉的衣领拖着他去处理后事去了。

    原夕争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起安营扎塞的北齐大军,轻轻又叹息了一声,下了城楼,进了荆州刺吏府。刺吏府的军政厅里已经架好了沙盘,但是一看就知道不知是什么时候弄的,几只小旗帜乱七八糟地丢在沙盘 原夕争伸手将它们一枝一枝插回原处。

    等颜凉与原夕争安排妥当回来,夜已经深了,原夕争见颜凉一脸悲苦,不禁微微一笑。

    “大人,您将所有的士兵都遣了回去,这仗打算怎么打?”汤刺虎开口问道,其实他对原夕争这种做法也不是很了解,尽管他知道眼前这人必定心中有主意,但是剩下七百人,还被三十万大军重重包围,即便他是汤刺虎,也不免心中发怵。

    “怕了?”原夕争看着沙盘微笑问。

    “笑话,这世上能让我汤刺虎怕的人还没生出来,不要说是李缵,北齐的皇帝老二来,我也是不怕的。”汤刺虎挺胸豪迈地道。

    “好!”原夕争取过油灯,道:“你可知道能让北齐军无功而返的法子有几条?”

    汤刺虎皱眉道:“能让北齐军无功而返,只有一条,我们能烧了这三十万大军的粮草,古来粮草都是兵家要害,如果我们能将他们的粮草烧掉,这么一个严冬的原节,他们必定不能筹备来新的粮草,只能北撤。”

    原夕争微微一笑,道:“我有法子能让这三十万大军的粮草付之一炬。”汤刺虎略带疑惑地看了原夕争一眼,道:“大人,许昌到襄阳有不少条道,七百人要堵截这么一批粮草本不可能,若有七万人马倒或者有几分可信。”

    原夕争拿起尺杆轻敲了一只小旗帜道:“这批粮草不会从其它地方过来,只有可能从信阳饶道到襄阳。”

    汤刺虎深表疑惑,但原夕争是此次大战的首领,他不便反驳。

    颜凉笑道:“对,对,驸马圣明,从许昌到襄阳,只有绕道信阳才能一马平川,地势好走啊!”

    汤刺虎的独眼朝着他翻了一下眼白,这么一个只懂拍马屁,贪财贪生的小人还能当一个刺吏,恐怕才是南朝的气数要尽。

    哪知原夕争赞许地看了颜凉一眼,微笑道:“正是如此。”

    原夕争一言,汤刺虎气结,颜凉更为得意,道:“要知道北方已经是大雪纷飞,这冰天雪地里粮官们拖着马车走这么多路多么不易,岂能不挑条好道走?”

    原夕争只是微微一笑,汤刺虎不去理会这得意忘形的小人,道:“可是我们要想去信阳烧这粮草也需得过了这三十万大军这一关啊。”

    原夕争拿起油灯将它插入荆州,道:“你有没有听过灯下影。”

    汤刺虎细瞧那盏油灯,只见它的灯光洒满了整个沙盘,但它的灯下却是浓墨一片,汤刺虎心中一动,似想明白了什么,却又不够通透。

    原夕争转头对颜凉道:“刺吏大人,你与北齐军交战多年,手上应该有不少北齐军服吧!”

    颜凉也是透着疑惑称是,原夕争笑了笑,道:“七百套凑不凑得出来?”

    汤刺虎一拍大腿,大声道:“大人你想让我们混入北齐大军,便如当年我们混入东方庄一般。”

    颜凉恍然大悟,连声道:“驸马爷天纵英才,妙计真是妙计啊。”

    汤刺虎不去理这马屁精,那对短眉微皱,道:“可是我们如何混进去呢,现在我们只要一出城门便会被北齐军发现。”

    原夕争微笑着拿尺杆轻敲了一下油灯,道:“就在北齐军涌入荆州的那一瞬间。”

    汤刺虎半天才道:“妙……计。”

    安营扎塞的北齐军番号统一,每支队伍里面都是熟脸,自然难以混入,可是他们一旦进城,这些番号便会被打乱,到时混水摸鱼,七百人混入三十万大军,便如一滴水混入一条江河,连点沫子都泛不起来。

    原夕争挥了挥手,道:“你们俩都下去吧!”

    颜凉自然是连声称是,汤刺虎却是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站于沙盘前的原夕争,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腰间,那里有楚因赐给他对于原夕争的一件暗器。只要他的手轻轻这么一按,便会有上万牛毛般的淬着剧毒的针飞出,不要说一个原夕争,即便是二个原夕争也难逃活命。

    楚因给的密旨是,若是原夕争安心对敌,他便须以性命来护原夕争周全,可若是原夕争投敌,他便要立刻将原夕争杀之。汤刺虎至今还记得楚因轻拍着他的肩,道:“子卿什么都好,但却走了一条弯路,李缵先不说是敌国的皇子,对我故土一直是虎视眈眈,单论这男人之间不伦的感情,如何能立于世?我不忍他以后无路可走,若是子卿下了决心要投李缵,你替我结束这一切,绝不能让他活着跟李缵在一起。”

    汤刺虎如今的肩头仿佛还有楚因那轻轻的一拍,那一拍沉得让汤刺虎几乎有一点承受不起。楚因对他汤刺虎来说有知遇之恩,汤刺虎毕竟曾是一个南朝将领,心中自然满怀建功立业的雄心,沦落成盗匪实属无奈之举。归降楚因之后,他不但去了匪名,而且还一路提升为虎贲将军,掌管着楚因所有的武力,这种恩遇对汤刺虎来说不亚于是再造之恩,让他对楚因死心塌地,将楚因的腾飞看成是自己的成功。

    而正因为如此,他深明这种再造之恩之重,原夕争对楚因又何尝不是再造之恩呢?尽管楚因的面部只是略微带着一些忧愁,但是汤刺虎分明从他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种更为激烈的情绪,那情绪激烈到以楚因这么一个不显形于色的人都难以克制。

    汤刺虎无法弄明白那种情绪是什么,直到他看见原夕争从沙盘中抽出襄阳那枝旗帜的时候,短短的一瞬间的痛苦与无奈的叹息。汤刺虎似乎隐约间有一些明白,那种情绪像是一种深深的嫉恨,充满了得不到便毁去的暴烈之意。汤刺虎忽然觉得头痛无比,再也没有比牵连进这种无头官司更令人无奈的了。

    这对于荆州来说是一个不眠之夜,整个码头不停地在上人撤离。

    汤刺虎的七百人已经替换下了荆州刺吏府的人,汤刺虎本人巡视着城楼,颜凉则无奈地督促着难民与刺吏府原有的军士们离岸登船。天色大亮了,所有的船只才离开码头,汉水江上满是鼓足了的风帆,远远地看去密麻的都有一点儿不太真实。

    汤刺虎知道原夕争也是一晚未眠,但看起来精神似乎还不错,怀里抱着一把古琴,汤刺虎不禁一愣。

    “让城楼上的将士们都撤下去更衣吧,将城门打开。”原夕争边向外走边说道。

    汤刺虎不敢违令,北齐军围着荆州府已经有数日,主帅似乎并不着急于攻下南朝在汉水北面这座孤城,倒是他们有一点儿心急,毕竟这种十拿九稳的功勋还是不多见的。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北齐三十万大军只为了一个南朝的驸马,尽管北齐的将领不是很信,因为即便二皇子糊涂了,皇上也不胡涂,很多人都认为那不过是羞辱及发兵南朝的一个借口。而在北方这些士兵们看来,比起南方的酸儒,他们是开得起这种玩笑的。

    从来北齐不在秋冬原节发兵,因为此时的北方已经近冰雪气候,汉水难渡,粮草难运,但是即便是春夏二原发兵,等真打到了建业又还是会遇到秋冬的粮草运送问题,这就是为什么北齐每每辛苦过了汉江,打下了建业却只是草草掠夺了一下财物,便不得不北撤。

    可北齐军队现在流传一种说法,说是皇上找到了一种解决秋冬运粮的器具,它能在冰雪天地里快速运粮,丝毫不会对前方的大军产生任何的影响。没有人知道此事的真假,李怀德心里很相信这是真的,否则皇上怎会同意二殿下在秋冬南下呢。

    李怀德深吸了一口气,瞭望荆州府,这座汉水以北的重镇非常繁华。它将是北齐军南下第一份礼物。尽管李怀德也有一点心痒难耐,但是军令如山,将帅未有指令,再彪悍的北齐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今天的北齐军似乎有一点骚动,校尉李怀德匆匆离了帐营,只见一校卫来报说是前方荆州府大开城门。李怀德先是一喜,心想莫非荆州府吓怕了决定投诚,但又是一惊,昨夜军中有通报说是南朝已经派了军队渡江,无可能一兵不放就此投降。

    大军们纷纷涌到城下,但却无人当真敢从那大开的城门当中进城。

    “二殿下到了!”

    李怀德随着军士们纷纷后撤,空出了一条道让一行人骑马从他们当中走出,骑在最前面的便是当今皇后的谪子,北齐皇族的二殿下李缵。只见他身着戎装,一身乌黑的盔甲衬得他修长的身躯如同一杆锋利的缨枪一般,直且锐可不挡。年轻俊美的脸在头盗下少了几分公子的风流倜傥,但却多了几分男子气概。

    原夕争只那么轻轻一抬眼帘便见着了他。

    隔了这么近一年未见,两人也不过是隔着数十万大军这么匆匆一眼,也许这么匆匆一眼之后,他们又要相隔许久不见,但原夕争与李缵的对视,却是两个人都像不曾动容。

    现在整个荆州府城楼似乎便只剩下这位青衫公子,端坐在楼头好整以瑕地调着琴弦。

    李缵的目光有一点冷,朗声道:“城楼上的可是南朝驸马原夕争?”

    他这话一出,即便是北齐军纪严明,下面也是一阵细语之声,很多人更是瞪大了眼睛,生怕没将这位原夕争看个清楚,以后炫耀的资本便少了一个。放眼望去,只觉得城头上那位青衫公子端坐着,膝上放着一把古琴,虽然只能见其长发拂于胸前,但却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清雅之感,令人顿生好感。

    原夕争一边调着琴一边微微笑道:“我与二殿下有数面之缘,本以为能替南朝略尽地主之谊,不曾想原来二殿下贵人多忘事,已经忘却了子卿。”

    李缵手握着缰绳,道:“我认识的子卿,虽然怀才却无什么世俗之心,像一个做学问的人,可不像原公子,堂堂的南朝大公主驸马,何等荣耀,何等的风光……”他说到最后几个字特别的用力。

    原夕争的手微微一顿,便淡然地道:“能娶瑞安大公主为妻,自然是我原夕争的荣耀,更是我原氏的福泽。”

    李缵冷笑了一声,道:“那我先在这里祝原兄你这个驸马当得长长久久。”

    原夕争此刻的琴已经调好了,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抚,楼下的军士均觉得心中一跳,那乐声宛若鹤鸣,似虽陷于泥沼之中,却是清者自清。

    李缵心头跳了跳,他与原夕争虽不能说心意完全相知,却也算心有灵犀一点通,因此李缵同时也知道原夕争不是一个轻易低头之人,他此来的目的便是要阻他南下。

    李缵想到此处,当机立断冷然道:“莫非子卿也想学那武候,要唱空城计,可惜我却不是司马懿,知你此来不过只带了七百个土匪出生的骑兵,恐怕这出武候弹琴退仲达的戏你是唱不下去的。”

    原夕争微微低头,然后笑道:“我与二殿下结缘便是因为这琴音,看来今天要缘尽,那不如也终于这琴音。”原夕争说得很淡然,李缵却忽然觉得心中一阵疼痛。

    他在原夕争之前从来没有真正体验过失败,或者是失去,他不是不精明,可是除了大皇子给他的,他从没有在感情上受到过任何的挫折。他不明白失去的意义,可是如今李缵突然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失去。失去就像曾经拥有的,比如眼前这个人的笑,像一抹天光,浅藏在水里,却总是隐隐可现;像这个人眼光,清晰如碧潭,稍稍一碰,便会泛起美妙的涟漪,令他心头狂跳,那些看起来普通,却在之后不能再拥有。

    原夕争的乐曲一如以往不知名,只觉得乐声流畅似流水,仿若光阴荏苒,似水流年,那些平淡的,悄然在心间滑过的感情,原本以为它们走过便会空无痕迹,但却不曾想留在心田里最深的烙印正是这些淡淡流淌过的东西。

    副帅曾离一直注视着李缵,事实上这场战役中,曾离正是北齐帝派来督查这位皇子的。北齐帝白手起家,颇有几分英豪的气概,年轻的时候惊世骇俗的言论没有少发,这也是为什么李缵狂放无所忌惮的原因。但北齐帝更是一位精明的帝王,在他看来李缵比起他的大儿子李晟更适合来继承他的皇位。因为他认为李晟生于他年富力强的时候,如今北齐建国已经二十年有余,他老了,其实李晟也过了最美好的年纪,而他要的不是一个能守住江山的人,他要的是一个能统一天下的继承人。李缵便是他心目中最佳的继承人,年富力强,聪明,精力旺盛,尤其是狂放深受他的喜爱。

    可这里面有一个度,李缵最近在原夕争这件事情上面似乎超出了这个度。北齐帝那双精明的眼睛隐隐地似乎看到,他的计划正悄然因为某件原本以为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逐渐遭受到破坏,这是—对不能容忍的事情。如果说这一个不可控的因素能消弥于战争的烟尘当中,那他是乐见其效的。所以满天下的人都认为要开战的是李缵,而北齐帝不过是一个无奈于自己儿子荒唐请求的年迈父亲。

    然而他都错了,真正要开战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李顼。

    因此曾离举起手,传令道:“击鼓,攻城!”

    琴弦嘎然而止,曾离再一抬眼,城楼上已空无一人。

    这一场战北齐军可谓一兵未失,也一兵未杀。

    整个荆州空空荡荡,不要说是原夕争,便是那密报当中的七百骑也似乎从荆州府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曾离额头汗珠直下,他急于下令攻城,却不知李缵早已派出他的暗卫偷袭原夕争,他这么一击鼓,倒是帮了原夕争一个大忙,却让暗卫们扑了一个空,这如何能叫李缵不勃然大怒。

    曾离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查这原夕争到底是怎么逃走的,又逃到了哪里去。他集思广益之后,北齐将领们首先能想到的便是荆州府内有密道,但是他们将荆州府整个翻过来也未找到所谓的密道,想来颜凉每次出逃都是躲在他的官船上。如今荆州府除了荆州,其它的包括襄阳城在内都成了北齐的地方,也确实除了汉江上,大约颜凉也想不出其它的地方可逃。

    但是李缵知道原夕争不会退到汉江上去,因为楚因领了军命,如果原夕争一战未打便后撤,那么不但原夕争,连着楚因的前程也会随着荆州一起完蛋。李缵深信,原夕争依然还在汉江以北,只是他究竟是怎么逃出去的呢,李缵微微皱了皱眉心想。

    李缵进了荆州府,军事厅的红木桌案上还放着一杯未冷的清茶。茶是上等的好茶,但茶水的味道却已经很淡,想必是主人端着这茶碗喝了一整晚,记得添水,却一直都未更换过茶叶。李缵修长的手指端起茶碗,轻轻地喝了一口,眼前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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