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分卷阅读249

    溶溶新月斜映碧窗,雀声频报,宫苑花事好。

    景福宫内皇帝一家正围桌用膳,郭荣平日忙于政务,很少与家人一道吃饭,今日机会难得,符皇后将太子郭宗训、曹王郭熙让、纪王郭熙谨和金花公主郭俊平都接了来。

    太子今年六岁,为皇后嫡出,曹王四岁,纪王五岁,乃已故杜贵妃所生。皇后接孩子们来一是营造天伦之乐博取郭荣欢心,二来亦可缓和气氛。

    为迎合郭荣的节俭,上桌的都是精而不贵的家常菜,也不用皇家排场,符后叫退宫女,亲自为家人添汤布菜,场面与寻常百姓家吃饭的情形无异。

    郭荣看着几个活泼娇儿,欢喜惆怅并存,三个儿子固然聪明,却都还年幼做不得自己的臂膀,不像商荣……

    符皇后悄然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内心精密地计算着。郭荣感情内敛,往好了说是坚强有担当,刻薄一点也能说成城府深厚,他从不将公务上的烦恼带入家庭生活,特别是当着子女们的面,始终保持温和沉稳的慈父形象,这会儿屡屡不经意地现出愁思,原因着实费思量。

    郭荣同样对皇后的想法心知肚明,夫妻俩默契营造着其乐融融的亲和氛围,温馨景象令人羡慕。

    饭后符皇后命宫婢们领皇子公主们到殿外玩耍,服侍皇帝到后殿用茶,相互说了一些慰劳感激的客套话。

    符皇后瞅准时机,以闲话家常地口吻说道:“今天王继恩差事没办好,冲撞了陛下,他事后大为惶恐,怕您责怪,求臣妾为他说情。臣妾想他入宫不久,还不太懂得宫里的规矩,求陛下念其初犯,原谅这一回。”

    王继恩就在一旁,听了皇后的话,赶忙跪倒在御座前,悚怯地恳求宽恕。

    郭荣打趣:“这是怎么说的,你何时冲撞朕了?朕怎么不知道?”

    王继恩说:“奴才今日奉娘娘懿旨前往松香院问候新入宫的美人,与陛下派去的卫士闹了龃龉,实在罪该万死。”

    郭荣命他平身,问符皇后:“哪里来的新美人?梓童,你究竟听说了什么,朕都被你们搞糊涂了。”

    符皇后端庄微笑,不慌不忙奏报:“昨儿臣妾听说侍卫司的卫先礼向陛下进献了一位绝色女子,现正住在松香院内,臣妾以为此女既然入宫,理应妥善安置,陛下日理万机无暇顾及这些琐事,后宫内务本该由臣妾代为打理,于是派人前去慰问。”

    郭荣佯怒:“这是哪个狗奴才胡说八道,速速传他们上来!”

    不等符皇后开口,继续骂斥:“胆敢在宫里诽谤朕,欺君之罪不可饶恕!”

    符皇后明白他在暗示什么,皇帝要杀鸡儆猴,她只能丢车保帅,当即说出一个太监的名字,传令宫司将其杖毙。

    “且慢,此人想必还有同党,命人严刑拷问追出谣言源头,所有参与者一律按忤逆罪论处。”

    郭荣当机立断给了皇后一记棒喝,借此令她认清形势。

    郭荣换了副面孔,蔼然扶起皇后,拍着她的手背宽慰:“梓童是厚道人,难免受恶奴欺哄,以后再遇这种事,先来问朕,莫要受小人挑唆而使我夫妇间生出嫌隙。”

    符后堆笑如蜜,千恩万谢后二人携手重回御座,郭荣主动说明:“那松香院里住着的不是什么美人,实是朕一个顶重要的臣子。”

    “臣子?”

    “还记得朕跟你提到过的鹰城兵马副指挥使淮恨吗?”

    “嗯,臣妾记得陛下很赏识他,此人能文能武,智勇双全,还在高平之战中立过大功。”

    “松香院里的人就是他。”

    符后了然一叹,又问:“陛下接他进宫来做什么?”

    郭荣说:“他前些日子忽然在战场上失踪,朕派人四处寻找,后来得知他被一伙武林人士追杀,隐姓埋名躲在开封。他是极难得的人才,将来还大有用处,若为人所害就太可惜了。朕因而接他进宫,派专人保护,毕竟宫里比其他地方都安全。”

    符后不能当面质疑皇帝的说法,点头微笑:“原来如此,陛下爱惜人才,乃万民之福,希望那位淮将军能平安无事,来日再入仕辅佐陛下。”

    郭荣阻止了皇后的介入,却不能堵住她的猜疑,能在后宫重地居留的男人除了皇帝只有太监,郭荣让一个外臣入宫比私藏美女更不合情理。符后对这个淮恨产生了浓厚兴趣,考究到深夜,忽然想起一条线索,传令王继恩。

    “哀家听说那淮恨是在高平县城失踪的,当时赵霁正与他共事,你明儿出宫去向他打听打听此人的情况,别露多余的口风。”

    过去与赵霁相会对王继恩来说是世上最开心的事,时过境迁,现在的他已经对这个不识好歹的男人死心断念,回想以前,还嘲笑自己太傻,将感情毫无保留地寄托在他人身上,好比把不设防的心暴露在外,怎能不受伤害?

    他自认当初对赵霁,比商荣对他好上一千倍,而赵霁却弃优就劣选了商荣,就因为商荣比他美比他强,凭耀眼的实力压倒了他的深情,这结果也变相证明赵霁与世人一样长着一双势利眼,宁愿忍辱受屈巴结强者,把别人的真心当成不值一哂的廉价货。

    度过最后的留恋,将心灵残片一扫而空后王继恩决定报复赵霁,报复方式是令其后悔,让这人亲眼看着他如何扶摇直上,如何获得熏天的权势与荣耀,如何变成他难以企及的强者,再来唾弃他当年的有眼无珠。

    在计划实现前,他还得延续以往的温柔,见赵霁形容憔悴白发丛生,忙半真半假关问:“赵师侄,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赵霁依然说谎搪塞,以王继恩对他的了解,只有与商荣相关的事能让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子失魂落魄,心里犯疑却不拆穿。

    落座后赵霁问:“王师叔今天怎么有空出宫啊?”

    宦官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宫,王继恩又向来循规蹈矩,此番想是奉旨外出。

    王继恩照从前的习惯不跟他绕弯子,直接说:“鹰城兵马副使淮恨你认识吧?”

    赵霁心口一突腾,谨慎点头:“认识,我曾在前线与他一道领兵作战,你问他干嘛?”

    王继恩说:“淮恨失踪后陛下格外挂心,好几次在皇后跟前提起,皇后想为陛下分忧,听说他失踪前最后联系的人是你,便叫我来问问情况。”

    按律例后宫不得干政,符皇后过问朝臣情况没什么,专门派人来调查就有些反常了。赵霁联想起三天前他向郭荣说明淮恨系商荣假扮,三天后皇后就差人查问,莫非消息已流传到了中宫?

    他不敢露马脚,平淡回复:“皇后娘娘真贤惠,任何时候都不忘为陛下分忧,但我与那淮恨相处短暂,也不甚了解,只知道是个正直贤明又有才干的少年将军。”

    王继恩又问:“此人相貌如何?”

    赵霁说“普普通通吧,没有特别之处,不大容易记得住。”

    “谈吐呢?”

    “很一般,我与他见面只聊公务,未曾深入接触过。”

    “他失踪前可曾与你说过什么?”

    “只告诉我他正被歹人追杀,具体情形我都写在奏折里呈给陛下了。”

    “看来你对他真的一无所知。”

    “是啊,我也后悔没多了解他一点,不然兴许能找到线索追查。”

    他往常能言善道,枯树条也能说出朵花来,表现得越生疏越让王继恩起疑,接着便采取试探:“他年纪与我们差不多大已建立了过人的功绩,可惜天不假年,估计熬不过这灾劫了。”

    赵霁变貌失色,惊问:“他怎么了?”

    这反应已是露陷,王继恩平静地诱敌深入:“听说他招惹了一帮江湖上的仇家,陛下正派人解救,可是不太顺利。”

    赵霁只当自己猜中了事态走向,追问:“那他此刻身在何处,状况如何?”

    王继恩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皇后娘娘好像知道一点,但没告诉我。这是宫廷机密,我本不该说的,你可千万别透露出去,否则我定会受罚。”

    “好好,我不会害你的,你放心。”

    赵霁表面还能维持镇定,额头的冷汗却是藏也藏不住了。

    王继恩适时告辞,出门后并未马上回宫,躲在东华门外株守。这里是从赵霁家入宫的必经之路,不到半个时辰那人便匆匆出现在御街上,王继恩待他入宫多时再跟进去,不回景福宫,先向郭荣居住的紫宸殿走去。

    路上果见赵霁忧心忡忡缓缓踱来,他冷笑一下上前招呼。

    “赵师侄,你怎么在这儿?”

    赵霁惊醒,忙说:“我有事求见陛下。”

    “见着了吗?”

    “近侍说陛下政务繁忙,没空召见。”

    这时的赵霁回肠九转,郭荣对玄真派弟子另眼相待,以往从没出现拒不接见的情况,今次忽然避而不见,是不是真如推测的那样,已然寻到了商荣的下落?

    郭太师叔知道我看重商荣,若商荣有难我定会行动,他想是怕我冲动,暂时不让我知道商荣的音讯,所以干脆躲着不见我。

    单看他的神情,王继恩心里已有谱,若无其事笑了笑:“我还要赶回景福宫向娘娘复命,不能陪你了,你快些回家去吧。”

    “等等,王师叔。”

    赵霁情急地拉住他的袖子,犹豫一下,请求:“同僚们也很关心淮恨将军的近况,你能不能帮我向皇后娘娘探探口风。”

    见他到底藏不住尾巴了,王继恩反而装傻:“这事可难办,你是知道我的,嘴笨不敢乱说话,万一惹恼了娘娘就糟糕了,何况你和淮恨只是泛泛之交,何必费这个心。”

    “……说得也是。”

    见赵霁悻悻而去,王继恩再度冷笑,心里吹过一阵拨云散雾的凉风,无比透彻。

    赵霁今天的萎靡状态定与商荣有关,对那个淮恨也是关心到极致,商荣在高平就与他相聚,还一同解救了金花公主,而淮恨又是在高平失踪的,综合分析可以确定淮恨和商荣就是同一个人。

    陛下将他接入宫里安顿,看来上次得到的情报不假,他真是陛下的私生子。

    一个月前听此消息,王继恩的嫉恨到达了顶点,商荣已经有了人人称羡的才貌,还要配备高贵的出身,老天把万千宠爱倾注在这么一个霸道蛮横的人身上,实在太不公平。

    现在商荣回到生父身边,更要蛟龙得水,青云直上,他怎么能让他得逞?

    幸好提前动悉了内情,并且还有皇后这道关卡可以利用,精细筹谋,说不定能就此除掉这个宿敌。

    他回到景福宫,向符皇后禀报今日见闻,起初单纯叙述,未加分析说明。

    符皇后听后奇怪:“赵霁看起来是个口齿伶俐的聪明人,对淮恨的评价为何如此简单?淮恨失踪前只与他有过接触,他现在的言辞似乎在推卸责任。”

    王继恩假装迟疑地说:“以奴才之见,他倒像在隐瞒真相。”

    “何以见得?”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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