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分卷阅读188

    广德方丈宽宏大量,不仅不计较,还极力劝说那些抱不平的江湖朋友。蓝奉蝶知情后颇感羞愧,立即去信向对方致歉,因此对整件事印象深刻,听穆天池问起便点头说:“当日我年少无知,冒犯有德高僧,至今想来惭愧。阁下是广德方丈的得意弟子,可是为了替他老人家出气才跑来这里伺机教训我?”

    “不……”

    穆天池头颅深垂,俨然行刑前的死囚。

    “自那日相见,贫僧便对教主难以忘怀,是以叛寺出逃来到苗疆,只求、只求能多看你几眼……”

    类似的话蓝奉蝶听过无数个版本,但自他口中说出,震动仍是不小。一个戒律森严,从小信奉四大皆空的僧人为他尘心大动背叛信仰,又改名换姓隐藏真容在诸天教长达十六年之久……

    有这毅力,什么样的正经志向不能实现,似这般难能可贵的执着,何苦耗费在如此荒唐的目的上。

    蓝奉蝶怒从心起,真想替广德方丈痛打这孽徒,可穆天池的行为太过匪夷所思,叫他不知该如何生气,深深长叹后打断:“好了,不用再说了,你原本不是我诸天教的人,我不能再留你在教内任职,本教的安危也与你无关,你这便走吧。”

    穆天池僵立半晌,魂魄一半游离在外,剩下的一半也像已经喝下孟婆汤,恍惚发问:“你让我去哪儿?”

    “自然是你该去的地方。”

    “……我该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地狱。”

    听他语气沉痛,满是绝望,竟像要寻短见的架势。蓝奉蝶提防他乱来,靠近几步以便随时阻止,谁曾想穆天池有如烂掉基座的泥像,一跤跪倒在他跟前,痛不欲生苦诉。

    “我早知罪孽深重,多少次想畏罪自裁,可自杀也是大罪,我怕永坠无间,只好厚颜无耻地苟活着。虽时时刻刻受邪欲折磨,可在你身边的这些年从不敢存越轨的念头,你偶尔和我说一句话,我就似成了正果般欢喜,欢喜之后又是悔恨,因为又往迷津里深陷了一步……今日你既知晓真相,还请稍加怜悯,就借你的手助我了此残生,救渡我出离苦海……”

    他额头扎进草丛,哀怜求告,好像蓝奉蝶是观音再世,能完他的劫。

    蓝奉蝶痴汉见得多,这样的还是独一份,好气也好笑,不忍再苛责他,弯腰劝道:“阁下是真糊涂了,我跟你一样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何等何能承你深情,你想是自小受戒律约束太狠,一起杂念便钻了牛角尖。”

    穆天池用力摇头,泪雨纷纷而下:“不,我只对你痴迷,其他任何人都不能令我动摇。”

    蓝奉蝶当成疯话反驳:“我与你只见过一面,话都未曾说上两句,你根本不了解我的脾气性情,怎就痴迷起来?”

    穆天池仰头望一望他,立刻伏身向下,宛如被强光刺痛眼睛。

    “我也不知怎的……一见你就……”

    蓝奉蝶明白了,又是美貌为他招来的冤孽,这张脸哪里是天神的恩赐,明明是魔鬼的诅咒。

    悲哀的套绳也圈到他的脖子上,他忽然无话可说了。

    这时人们陆续反回,见穆天池跪在蓝奉蝶跟前垂泪哭泣,都大惊失色,等看清他的容貌变样,更是悚疑。

    蓝奉蝶不能让这危害少林寺名誉的“笑料”曝光,淡定解释:“穆掌堂奉前代掌教之命,多年来易容办事,如今任务完成,终于可以真面目示人,大家重新来与他见个礼吧。”

    当教徒们激动地包围穆天池,他从容转身,正巧与陈抟打个照面。

    陈抟年轻时曾造访少林寺,与觉岸相处过几日,还记得他的长相。见到穆天池的真容便觉眼熟,再想想这前两日他与自己同往黑风谷采药的情形,顿时有了正确见解。

    蓝奉蝶见他张口欲言,悄声道:“我们去那边谈。”

    大事大情前陈抟顾不上消沉别扭,来到无人处,低声急告:“穆掌堂他……他很像我一位故人。”

    “你想说他是少林寺的觉岸师父?”

    蓝奉蝶道出的答案和他冷静的态度更令陈抟吃惊,点头道:“前日我和穆掌堂去采药,与逆党多次交战,看他使出几招‘春秋二十四刀法’,这是少林寺七十二绝学之一,当时我还奇怪,原来他就是少林寺的人。”

    觉岸失踪十几年,谁能想到他竟会是诸天教的穆天池,纵是陈抟也百思不得其解。

    蓝奉蝶当然不会同他解释,谎称这是诸天教和少林寺之间的机密,请他务必保密。

    陈抟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点头之际不经意地听他道出一句:“谢谢你。”,不禁腼腆:“谨言慎行是基本德操,何足称谢。”

    “不为这个,是谢谢你救了我。”

    蓝奉蝶轻柔的微笑惊得陈抟措手不及,复杂情愫如沉渣翻涌,重回此前的低迷状态。

    “我早说了,救你的人是柴师弟。”

    多说即是错,蓝奉蝶有些迟疑地慢慢抬手拍了拍他的左肩,这预示友谊的动作是他唯一能给的安慰。

    轻轻一个动作重愈千斤,彻底压碎了陈抟的妄念,世间难求莫过缘,吕祖曾云:“随缘信业任浮沉,似水如云一片心。”,得失成败都是天命,参透这层方可领悟大道。

    蓝奉蝶顾全大局,不便立刻驱逐穆天池,穆天池心神全系在他身上,变成游魂也要追着他,否则真会无地自容,强忍愧痛羞耻默默跟随。又过一日,距离剑河只余百里,教徒们沿路悄悄打听,得知苗疆大部分教众和百姓尚未发觉叛乱一事,逆党和叛徒们封锁了消息,想神不知鬼不觉颠覆权位。

    再走十几里路过一处村寨,见村民们在路边举行夜祭,巫师击鼓,壮士杀牛,规格极为隆重,男女老少皆穿麻扎白,火把盈天,哭声甚哀。

    看这阵势是有要人新丧,蓝奉蝶派一个机灵人前去打探,那人慌张回报:“教主,总坛发出消息说您遇刺身亡,这些百姓都信以为真,正在祭奠您呢。”

    这定是逆贼的奸计,蓝奉蝶忙问他还打听到什么,那人说:“听说目前教内大权都由包乐和、麻红野掌管,薛莲接管了刑堂,说叶德元等几位掌堂被指认成杀害您的凶手,后天午时将在灵堂行刑。”

    包乐和和麻红野在诸天教年轻一辈中风头正劲,平日瞧着都挺稳重,突然暴露野心实令人猝不及防。蓝奉蝶明白叛徒意在铲除障碍,顺便逼自己现身,叶德元等人是教众德高望重的元老,可不能这样冤冤枉枉丢掉性命,后日非去救人不可。

    天亮时队伍在隐蔽的林地里歇息,由于不能生火烤肉,这两日人们都以干粮充饥。赵霁和商荣去摘野果,耿全突然背着哑女出现了。

    “商少侠,赵少侠,可找到你们了。”

    耿全衣衫褴褛,满身血痕,背上的哑女也昏迷不醒,看他蹒跚靠近,赵霁欣喜地上前接应,被商荣用力拽住。

    “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商荣眼神严峻,前日他们潜入鹤州城救人,城中敌人准备充分,后来在林中会合,又遭游不返和蛊人伏击,这两件事促使他对耿全产生怀疑,因为知道他们的动向,具备告密条件的人只有他。再加上他竟能在毫无生路的绝境中带着哑女躲过“灭世妖”的追杀,并且准确地在此地与众人“巧遇”,就更不合情理了。

    耿全说:“那天我们掉进河里顺水漂流,好不容易爬上岸,心想你们肯定会去剑河总坛,就一路找来了。蓝教主在哪里?这姑娘快死了,快请他来救命。”

    “我在这儿。”

    不等商荣作答,蓝奉蝶拨开树丛走出来,面对耿全的欢呼,颜色比商荣更冷十分,骤然踢起一块小石子,噗嗤击中耿全右膝盖,耿全痛叫着单膝跪倒,几名教徒跳出树丛举起刀枪团团围定,那哑女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不见动静。

    赵霁摸不着头绪,傻愣愣地看来看去,耿全大声喊冤:“教主,您这是为何?”

    蓝奉蝶冷笑:“你说你是耿全,那我问你,你上次与我见面时都说过什么?”

    耿全忙说:“属下当时向你禀报了永州王家的巫蛊案,您命属下将犯案的河氏兄弟就地处决,属下已经照办了。”

    “不错,还有呢?”

    “还、还有……还有便是日常的问候之语……”

    蓝奉蝶二话不说伸手去揭他脸皮,耿全缩身翻滚,动作迅如猿猱,再无半点疲弱之像,不等起身便朝蓝奉蝶射出一把亮灿灿的暗器。赵霁这时也幡然顿悟,扑上去用身体护住蓝奉蝶,背上瞬间钉上十几枚有毒的钉子,密密麻麻好不骇人。

    商荣怒喝一声,宝剑带着劲气横扫过来,轻飘飘砍断耿全的脖子,血线喷出三丈高,冲上头上树枝,再滴滴答答落出一场血雨。

    那昏迷的哑女双目陡睁,猛暴地扑向临近一人,大嘴一张,黑糊糊的烂牙咬中对方小腿,被咬的教徒脸上顿时刷成了死灰色,口鼻涌出黑血当即倒毙。

    哑女杀人后身体肌肉迅速臌胀,周身皮肤皴裂脱落,皮下筋肉呈黑褐色,脸上也露出腐烂的肌底,原来这是一只用人皮和缩骨功伪装的“灭世妖”。

    这“灭世妖”缺了半条腿,却像灵活的三足猫行动敏捷,纵横跳扑,眨眼又连杀两人,蓝奉蝶欲亲手对付,被商荣一掌推开。

    “你伤还没好老实待着吧,再有闪失又要害我师父受累!”

    他一言一行都继承商怡敏的神、韵,蓝奉蝶又气又恨,不愿领这份情,可商荣根本不给他出手的机会,长剑已幻起朵朵金花,封住蛊人全身,出招之快,无以复加,三下五除二将敌人剁成碎块。

    等陈抟穆天池赶来,战况已收,商荣扶着赵霁,帮他一枚一枚拔出毒钉,每拔一颗赵霁便呜呼痛号,商荣见他舍身掩护蓝奉蝶,只当他也受了那人迷惑,心里泛酸,忍不住口喷毒焰,啐道:“你给人当挡箭牌时何其神勇,怎么这会儿又变孬种了?”

    赵霁疼痛烦躁再加冤怒,不动脑子叫嚷:“我还不是为了你,谁让你说他是你爹!”

    他嘴角里漏出个炸雷来,所有人都惊呆了,也包括他自己,赶紧双手捂嘴,不知所措地望着眼瞳着火的小师父。

    商荣毫不犹豫赏他一耳光,感觉周围人的视线像锥子遍身遍体地扎着他,赶忙难耐地走开,赵霁这惹事精也带着没拔完的毒钉追上去,而他搅起的旋涡还在剧烈激荡。

    第131章 苗疆风云之险招

    人的性情是受岁月打磨的玉器,一般都有粗糙到圆润的过程,商荣认为自己的脾气比起幼时已沉稳许多,早几年赵霁敢捅这天大的娄子,非被他打到瘫痪,这次他只捶肿他半边脸,打青他半只眼,完事后还帮他处理好背上伤口,已算相当理智。

    赵霁也暗呼幸运,自觉地蹲在几丈外守候,巴望师父能快点消气。

    苗疆的阳光温和柔软,可是心火作祟下,商荣越来越燥热烦闷,脱掉布衫解开缠头,跳入一旁的溪水中。浮出水面时正好撞碎蓝奉蝶的倒影,二人面面相对,心头都裹上一层尴尬的泥浆。

    方才赵霁语出惊人,蓝奉蝶随即质询陈抟,然而连他也不知道商荣这一想法缘何而起,蓝奉蝶如骨鲠在喉,直接来找当事人。

    “你上来,我有话问你。”

    商荣扭头不睬:“有话就说,我还没凉快够呢。”

    蓝奉蝶很花了些力气克服难堪,尽量以客气的口吻问他:“你,为什么跟赵霁说那种话?”

    见商荣倔强地维持缄默,赵霁自作聪明地上前接洽。

    “蓝教主,我来解释吧,其实……”

    “你给我滚一边去!”

    商荣扬手摔他一脸水珠,喷出未能熄灭的余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那条舌头留着就是祸害,回头我非割下来不可!”

    赵霁好几年没见他这样大动怒,错又全在自身,最好躲避为先,可当着外人接受暴骂面子终究下不来,非要还以颜色才舒坦,蹲下来头顶着地,学大貘打滚的姿势翻着跟斗离开。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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