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分卷阅读173

    双方打到街口,一座华丽公府当街伫立,门前爬着两尊一丈高,雌雄成对的石狮子,雄狮脚踩绣球,雌狮怀抱幼狮,都很庄严威武。

    蓝奉蝶急于摆脱陶三春,抛出绳索缠住右边的雄狮,运气一带,这千斤重物有如草扎玩偶轻巧离地,猛地砸向陶三春。

    陶三春以硬功顶住石狮,这峻烈的冲击力不下两千斤,她失去大半功力,虽能牢牢接住这大家伙,也被力道推着不停后退,双脚与地面剧烈摩擦,鞋底穿透,在一寸厚的石板路上切开了两道长蛇状的裂口。

    蓝奉蝶不等她站稳,遽然前跃,赵霁被他拽得心脏都快撞开后背飞出去,又紧急一顿,双耳便似铜锣齐鸣,眼前冒出数不清的金星。蓝奉蝶一脚踢中石狮,排山倒海的劲力拧成一股柱状气流撞击陶三春胸口,饶是她铜头铁脑也定不住身形,抱着那石狮后飞十几丈,撞倒几重摊铺落入河中。

    蓝奉蝶估量这点打击伤不到她,提起脚耙手软的赵霁在人们的惊叱恐咤中绝尘离去。他刚走片刻,陶三春挣上岸来,脸上彩墨都被冲掉,显出本来面目。恰逢薛云回来,见人群涌动,便凑过来看热闹,发现自家孩子爬在岸边一衬一衬挣扎不起,唬得两眼发直,扑过来抱住儿呀肉呀的乱嚷。

    陶三春说:“二娘我没事,刚才遇到诸天教掌教,被那恶人下了蛊,您快看能不能帮我解开。”

    薛云不知她何故与蓝奉蝶起摩擦,扣住她的脉门量了量,发现中的是禁蛊,这是诸天教内常用蛊虫,无毒无害,蓝师兄用这个对付陶三春,其意显然只在制服。

    他轻松替“儿子”解了蛊,而适才的剧斗动静太大,又处在天子脚下闹市之中,目击人群从未见过那样怪力乱神的阵仗,只道妖怪打架,嘴快腿快的已去报了官,十几个巡捕看看围追过来。

    薛云懒于应付这些琐事,拉着陶三春跳越人群,倏忽间将连片的喧闹惊叫抛在了远处,三起三已回到李家。陈抟商荣仍中蛊不起,被李家人扶坐到屋檐下,陈抟拿出蓝奉蝶给的药粉,让李家人莫管他们,快快自救要紧。

    刚交代完制药方法,薛云母子越墙而入,急惊风似的奔上来。

    “不好啦陈道长,官府的人说话就要找上门来,我们别跟他们磨叽,快些走吧!”

    他一眼看出这师徒二人中的蛊,随意鼓捣两下便手到病除。

    陈抟欲待和主人家打声招呼,被薛云拽住袖子生拉活拽往外带,估摸他在外面闯了祸,恐连累李家,忙对旁边人说:“贫道有急事,不及辞行,还请告知你家主人,若官府上门追究,就说一切干系都由峨眉玄真派担待,请他们勿要责罚旁人。”

    薛云笑他迂腐,抖肩道:“人家这儿是南唐,哪管你蜀地的事。”,掏出一锭金元宝随手抛给一个管事的,叫他拿去赔偿街坊,打点官差,随后一手挽了陈抟,一手携了商荣,吩咐陶三春紧紧跟随,奔逸绝尘地逃出城去。

    四人在城外找了家客店暂歇,薛云马不停蹄地向陈抟重提亲事,有了蓝奉蝶撑腰,他腰杆子像上了铁板,志在必得,两片嘴唇如同厨神的锅铲,啪啪翻炒,直将陈抟的脑浆搅成一锅粥。

    商荣已在路上听得分明,自己若不与陶三春订婚,赵霁就会被蓝奉蝶终身囚禁。姓蓝的蛊术厉害,苗疆又是他的老巢,想救人难如登天。

    此刻两家长辈正在客房内谈判,看那胶胶扰扰的情形,估计吵上整夜也不会有进展。短短数日内风波不停,他像走了一段百折千回的险路,已经倦劣罢极。

    聪明这把刀打磨过头也会残缺,他用脑过度,头痛神乏间就想寻个最简便有效的方法解决问题,办法嘛,都是现成了,就看他能不能对自己狠下这个心。

    “喂,你这个吃吗?”

    正在旅店外的大树下抠脑,陶三春捧着一只大西瓜过来,现在商荣见了她有点难堪,可并不觉得反感,含糊着应了一声。

    陶三春劈开西瓜,选了块瓤最沙最红的递给他,看他接过了却一直发呆,又问:“你怎么不吃啊?”

    商荣促迫地“哦”了两声,赶紧咬一口应付,嚼得没滋没味。

    陶三春见他吃了,也拿起一块大口嚼食,商荣看她动作举止都是标准的男儿样,忽然对这人的心理产生好奇,假装随意地问:“陶公子,你从来都不觉得奇怪吗?”

    “嗯?”

    陶三春茫然看着他,火红的西瓜汁顺着嘴角流向脖子,她顺手抹了一下,更顺手地放到嘴边吮吸,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文雅。

    商荣想了几种委婉的措辞都嫌怪,索性直截了当。

    “那个,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和一般男子不一样?我是说你的外貌更像女子,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陶三春点头:“知道。”

    “你家里人没跟你解释过为什么会这样?”

    “我爹说过。”

    “令尊怎么说的?”

    “他说我生下来就死了,家里请了一个巫师,用一个刚出生的女婴做驱壳让我还魂,所以我的身体是女人的。”

    商荣真服了这个陶振海,居然编出这种鬼话扭曲女儿的思想,陶三春长到这个年纪,从小被当做男子教养,再要她变回女儿心看来不可能了。

    他暗暗谴责这一家子荒唐的长辈,接着问出第二个疑惑。

    “世上的生物都是公母成对,陶公子既是男子,理应爱慕女子,你以前喜欢过女孩子吗?”

    陶三春未加思索便点头:“喜欢,可二娘和爹爹说我要先以传宗接代为重,因自己的驱壳是女的,必须借助男子才能延续后代,所以只好先以香火为重,等生出子嗣,之后喜欢女子便找女子,喜欢男子便找男子,一切尽可随意了。”

    商荣脑中混乱,半晌没支声,陶三春见他神色恍惚,忽然问:“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我?”

    她这句话问得极为郑重诚恳,商荣却像稻草绳子做裤腰带,又尴又尬,挠着后脑勺,笑里七分苦三分窘。

    在他的认知里,成亲就是一对男女搭伙过日子,对此事从无所谓到排斥,大致是由于赵霁的缘故,若没有这个动不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徒弟,他不会极力反对师父替他安排婚事。比方说前次,假如周薇不被李煜选为贵妃,陈抟强行为他二人订婚,他也会无奈依从。眼下跟陶三春定亲才能救回赵霁,他权衡利弊,心里已妥协了一半,再者,他也真心不讨厌陶三春。

    这姑娘头脑简单,没有坏心眼,又粗枝大叶,不需要哄着宠着,最难得的是话不多,多数时候不吵不闹很安静,像耐用实用的家具,不会让他牵肠挂肚,烦恼头疼,和这样的人做夫妻,应该能做到相处如友,相敬如宾吧。

    出于这种心理,他无意识地把婚姻当做了交易,试着与对方讨价还价。

    “陶公子,不是我不愿意跟你成亲,主要是我那徒弟赵霁……”

    “他怎么了?”

    “……那个人小气得很,平时一见我跟女人接触就不依不饶地缠着我吵,他是个孤儿,从小跟着我,我不能丢下他不管。要是让他知道我跟人定了亲,他准会寻死觅活地闹。”

    陶三春和商荣半斤八两,也对男女情爱之事一窍不通,费解道:“他为什么不许你成亲?”

    商荣想当然回答:“他依赖心很重,事事离不开我,可能怕我成了亲会抛弃他吧。”

    陶三春闻言陷入沉思,聪明人的思路是山路十八弯,一绕迷途,她很单纯,心思比汗毛还短,转眼有了主意,对商荣说:“这好办呀,你带着他一块儿嫁到我们来就行了。”

    商荣惊奇,对这措施的合理性表示质疑。

    陶三春笃定地说:“一般小姐嫁人,都会带几个陪嫁丫鬟,你没有丫鬟,带徒弟来也是一样的。”

    “……我那徒弟以前是个大少爷,心气高得很,让他做丫鬟他肯定不乐意。”

    “那我收他做侧室吧,这样大小也算主子了,他是你徒弟,名分上本就不能与你平起平坐。不过我二娘说了,娶妻的前三年不能纳妾,否则有损夫人在家中的威信,过门后还得委屈他先做三年通房大丫头。”

    “什么叫通房大丫头?”

    “……好像地位比一般丫鬟高,能和我们一起吃饭,晚上还能跟我们一块儿睡觉。”

    商荣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安置方法,两个人可以同吃同睡,那不跟婚前的状况没两样?这么一来赵霁应该不会有意见了。

    他有些不放心,问陶三春:“我带着徒弟跟你成亲,陶二夫人会同意吗?”

    薛云将“儿子”的婚姻当做人生头等大事,常常耳提面命教导,陶三春心里也没个数,说:“我去求求二娘,就说你舍不得赵霁,他陪嫁,二娘若不依,我就求到她答应为止,反正尽力让你称心如意。”

    商荣愁烦消了五成多,西瓜顿时恢复香甜,吃后生津解渴通体舒爽。陶三春说她还买了一个浸在附近的井水里,待会儿送去给长辈们吃。

    二人去捞西瓜时顺便洗了洗手脸,忽听薛云在客房里唤他们。

    商荣估摸他俩也已达成共识,进门就被薛云的虎爪擒住,用力拉到桌边。陈抟正垂头丧气坐在那里,见了他眼神里装着无尽愧色,不忍也羞于正视爱徒。

    薛云笑得像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烧人,对商荣说:“商少侠,你师父人厚道,生怕你受委屈,我跟他合计半天总算想出个两边都认可的办法。现在给你和三春一人一张纸一支笔,你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写出来,我们三春呢,就写自己拥有得最多的,若两个人写的内容能对上,这门亲便成了。若三春写的丝毫不合你意,那就算你们没缘,我也不再强求。不过前提是你得发自内心的认真写,胡写乱画我是不依的。”

    他这法子看似公平,其实赢面巨大,择偶看的无非是才情品貌,随便写什么都难脱离该范畴,若商荣为拒婚姻写个极偏门奇怪的,就会违反规则,届时更有理由摔摆他们。

    商荣心想:“师父已是被逼得没主意了,他不同意这门婚事,还是为着心疼我,我不能再害他老人家烦恼。干脆听天由命,若陶公子果真与我有夫妻之份,我便认了。”

    他和陶三春分别背对对方写好字条,薛云为显示公平让陶三春先揭晓,纸条展开,上面写着两个字银子。

    薛云仿佛被泰山砸中,脸上的胭脂烧成了猪肝色,夺过纸条惊叫:“三春!谁让你写这玩意儿的!?”

    他知道自家孩子老实,会如实写自身优点,比如“武功好”、“有孝心”什么的,做梦都没想到会冒出这两个她平时几乎不提的字眼。

    陶三春懵然道:“不是说写实话么?这就是实话呀。”

    薛云嗓子里涌血,一跺脚整个屋子都在抖,尖声苦叫:“说实话也不该是这个呀!谁告诉你你最多的是银子的?你哪怕写武功高也比这个强啊!”

    陶三春看他生气,又急又慌,胀红脸嗫嚅:“爹在世时说,我的武功这辈子够应付了,又说家里的银子我几辈子都花不完,比较起来,可不是银子最多么?”

    薛云听完也懵,像山里的狒狒双手捶胸,以为到手的媳妇就这么没了,爬在墙上呼天抢地叫苦。

    陈抟好似解下脖子上的上吊绳,哈哈笑道:“陶公子忠厚赤诚,说话半点不掺假,只可惜我家荣儿没这福气,怕是结不上这鸳鸯俦了。”

    说完吩咐商荣快打开字条,好让薛云彻底死心。

    他以为商荣从小受诗礼调教,写的东西也脱不出“人品才学”四字,谁知他纸上端端正正大书了一个“钱”字。

    商荣起初也没想过陶三春会写那样的答案,想试试二人的缘分,便按真实想法书写,不料竟与对方“不谋而合”。

    这下薛云死灰复燃,陈抟不仅重新套上吊颈绳,连足下的垫脚石也倒掉,神色全然绝望了。

    “哈哈哈,商少侠最爱的原来是钱啊,那跟我们三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听见三春刚才说什么了吗?我们家的银子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等你过门后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商荣想告诉他自己的爱好是存钱不是花钱,但说这些没意义,两方的字条内容合拍,他只好如约答应这门婚事,要提条件得趁现在。

    “陶二夫人,我刚才和陶公子大概聊了一下,我的要求她都知道,您回头问问她,能接受我才能定这个亲。”

    薛云先不理这头,管他提什么要求,把人骗到手再说,笑嘻嘻道:“只要你肯嫁,无论什么条件我们家都答应。往后大家成了一家人,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他俨然开始以婆婆自居,拉着陈抟催他写婚约书,书成,两个孩子双方家长一道在上面签字画押,他褪下一支玉镯做定聘信物,让陈抟也拿一样东西交换,陈抟无奈,解下剑穗交给他,约定两年后陶三春居丧期满便来峨眉接商荣完婚。

    师徒俩闷闷过了一宿,次日出发去苗疆,薛云要领陶三春去大名府找云飞尘,不能陪他们同往,分别时故意拉开陈抟,让那对未婚的小新人说说话。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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