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分卷阅读161

    忽然,顶上树丫躁动,一股怪风袭到,他抬头觑见一道红影闪逝,接着云屯雾集,天地掉进黑布口袋,眼睛成了空摆设。

    值此妖异时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见鬼”,窜入丛林抱树发抖。心智一乱,怪像丛生,只觉周围响动都成鬼哭狼嚎,许多青面獠牙的山魈厉鬼蠢然而动,都将他当成了猎食目标。这恐悚气氛不久让他彻底暴露胆小如鼠的本性,鼠撺狼奔地逃跑,一路发出毛骨悚然的惨叫和呼救声,敲碎谷中人的清梦。

    当他被大群矮奴包围,商荣陈抟赶了来,见他在人群中手舞足蹈地乱嚷,一齐焦急地呼喊他。赵霁像走丢的孩子见着娘,一头扑来抱住小师父,魂飞魄散哆嗦:“有鬼!有鬼!”

    没等商荣问出究竟,蓝奉蝶也赶来查看,商荣怀疑是他下蛊把徒弟害成了失心疯,就想冲上去质问。刚迈开步子,贺兰雪推着江鹏飞慢悠悠走来,淳于安、陆子宸、苗素三人也从不同方向奔到。

    商荣暂忍暴躁,厌恶地看看江鹏飞和贺兰雪,他二人态度都很镇静,尤其是贺兰雪还笑微微和他对视,好像方才的事只是他一个人的梦魇。

    听完矮奴们禀报,她低头请示江鹏飞:“师父,赵少侠遇到的那个红衣鬼可能是外来的匪徒,我们得加强戒备。”

    江鹏飞神色趋于严峻,沉吟片刻,笃定地说:“那人多半是赤云法师派来的探子。”

    第110章 乐魔之斗乐

    早在前次陆子宸用江鹏飞传授的《凤翔操》唬退玉兔金蝉起,商荣就怀疑清音阁与不灭宗有瓜葛,此时听江鹏飞当众提起赤云法师也不奇怪。

    江鹏飞请众人重入清音阁叙话,坦言自己两年来频受不灭宗骚扰,已先后两次收到赤云法师的威胁,而清音阁内部也混入了奸细,但尚未查出是谁。

    不灭宗近年频繁肆虐,遭殃的门派数以百计,总结其目的无非是侵占和逼降两种。陈抟向江鹏飞细问缘故,那老先生沉思半晌,叹道:“老夫已是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没什么好顾忌的,今日幸得陈道长在场,老夫这番自白也算有了见证人,免得日后沦为无头公案,让后世妄自猜疑。”

    众人知他要公布重大隐情,各自凝神静听。

    江鹏飞说:“老夫与那赤云法师交道匪浅,三十年前曾同在真理佛门下学艺,算来他还是我师弟呢。”

    真理佛除赤云外还有四位入室弟子,排除已死的金刚夜叉明王和不动明王,剩下降三世明王和军荼利明王,而这二人中后者擅长音律,如此说来江鹏飞只是这位清音阁阁主的化名,他的真名应是宇文渊。

    他想是未对他人透露实情,四个弟子中只苗素早有预料,反应平淡,其余三个都目瞪口呆,商荣瞅瞅陆子宸,怀疑此人是在随大流,他曾说自己不清楚江湖事,连不灭宗都不了解,怎会知道梵天教五大明王这样的古早传说。

    江鹏飞见陈抟表现稳静,笑道:“陈道长想是早已认出老夫,老夫即便不承认您也会认定我就是宇文渊吧。”

    陈抟从容道:“贫道先时遇到淳于先生就觉得他的琴艺与当年的《朝元宝典》多有相符之处,相传军荼利明王是西域人,长相与汉人区别明显,昨日见阁下容貌有异族特征,心里又确定了几分。”

    宇文渊身为梵天教魔头之一,当年在武林为祸不浅,陈抟入谷前就对江鹏飞保有戒心,此时对方自暴真身,他的戒慎也随之翻倍,甚至做好准备迎接最危险的局面。

    宇文渊不像一般坏蛋暴露身份后就嘴脸全变,依然慈眉善目一团和气,大概看出陈抟师徒正高度警惕,先对过去的事做了一番辩白。

    “当年老夫奉命行事,很多时候身不由己,自知罪孽深重,一直设法抽身,终于在那次天游峰大乱中等到机会,瞒着众人偷偷逃脱。此后改名换姓四处避逃,既躲仇人也躲过去的同门教友。十六年前寻到这处幽谷定居,安心调弄丝竹,兼享烟霞之乐,收这几个徒弟只为缓解寂寞,平日再三约束,严禁他们出去生事。只有这个苗丫头……”

    他指指苗素,慈爱中微含责备:“我四年前去杭州游玩时偶然遇见她,觉得这丫头聪明伶俐,是百年不遇的音乐天才,一时兴起收她做了弟子。谁知她的淘气和聪明一样多,最近两年女扮男装,化名秦天跑到江湖上捣蛋,我怕被她带累,警告她不许对外提起我,还算她听话,没违背老夫嘱咐,否则这次断不许她来。”

    苗素娇笑撒娇:“师父老骂我淘气,可知弟子只对别人淘气,在您跟前是老九的弟弟,老十(实)得很呢。”

    老少二人哈哈大笑,绷紧的气氛舒缓下来。

    宇文渊为取信陈抟,又看着蓝奉蝶说:“关于老夫的真实身份,蓝教主是一早就知道的,他可以证明老夫这十来年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从未插手过江湖上任何纷争。”

    蓝奉蝶在众人的惊疑中恝然点头:“我认识宇文先生是在十七年前,他曾连续十年到苗疆教我音律,就我所知,他这些年除了游山玩水都未离开过清音阁。”

    自天游峰之变后,五大明王中只赤云法师不时出没,其余三个都消声匿迹久矣。陈抟先与不动明王陶振海的亲眷接触过,那一家子大隐于市,轻易不理是非,如今再看宇文渊的生活做派,也像真心修身养性,安度晚年的样子,再有蓝奉蝶作证,便稍微减轻了对其为人的质疑,请他继续说明。

    宇文渊说:“赤云妄图集起真理佛传下的五种神功,为此当年才在天游峰挑起事端,逼得同门自相残杀,老夫当时不得已受其摆布,心中实则恨透此人。如今他盯上我无非也为夺取《朝元宝典》,老夫以前打不过他,现下病痛缠身,更不是对手,宝典在我手中断乎难保。因此想赶快寻个传人,把秘籍交他保管,这样即使日后生变,好歹不是在老夫手上失却的,也不至太令人气愤。”

    他分剖完前因后果,决定提前举行比武,让众人回去休息,等到巳时再来阁前集合。

    赵霁听了蓝奉蝶为宇文渊所做的证词,估计后者教他的就是那以音律为攻伐的《朝元宝典》。当年他诱骗商怡敏去天游峰盗取该秘籍,希望借这门神功控制栖息在苗疆的巨蛇,这功夫能操纵动物,昨日自己裸身出逃躲在树丛里,蓝奉蝶吹笛追赶,中途笛音变调激起他头顶蝉鸣,那只蝉定是他事先偷偷藏在他发髻里的,后来引发蝉鸣的笛声想必正用了《朝元宝典》的功力。

    他刚才受惊后狂奔乱喊,搞得蓬头垢面犹如疯子,随师长回客房时又在分神想事情,瞧着更加精神恍惚。鼻青脸肿再配上这惶弱小鸡仔的神态,狠狠捏软了商荣的心,抬起手指轻轻碰了碰他淤肿的脸庞,见他疼得直抽气,跺脚大骂:“蓝奉蝶太混账了,这笔账我迟早要加倍讨回来!”

    陈抟在前面听了,回头劝抚:“霁儿已经平安回来了,你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别忘了李家几十号人的性命还在那个人手中呢。”

    商荣不明白师父为何这般软弱,带赵霁去池塘洗澡时忍不住向他嘀咕:“你说师父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蓝奉蝶手里?我老觉得他很怕那个恶人,是我想多了吗?”

    赵霁丧气一笑:“你想得还太少呢,这么明显的事我还以为你看出来了,结果……”

    商荣拍他一下:“结果什么?你知道内情就快说,少在这儿卖关子。”

    赵霁勾勾手指,对着他贴过来的耳孔低语:“太师父暗恋蓝奉蝶都快二十年了,见了他便心猿意马,那骨头能不软吗?”

    商荣大惊,在他肩上狠拧一把,赵霁哎哟喊冤:“是你自己要问的,不信就算了,干嘛动粗!”

    商荣心思犹如风吹树叶转不停,过了许久才脚踏实地,抓住委屈的徒弟质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霁郁闷斜睨:“一半是猜的,另一半是晚上听了苗素的话以后证实的。”

    “苗小姐说什么了?”

    “当时你也在场啊,她说她爹被一只狐狸精迷住,还说太师父也清楚那狐狸精迷惑人的本事,可不就是在挖苦蓝奉蝶么?太师父听了她的话气得两眼喷火又哑口无言,那说明什么?明摆着是被苗素戳穿想法了啊。”

    商荣头皮麻木,渗出一身汗水,脱掉衣衫跳入池塘,狠狠扎了个猛子。赵霁知他多半吓懵了,借凉水冷静头脑,忙朝他入水的位置游去。

    商荣钻出水面抓住他猛摇,连声嚷道:“我明白苗小姐为什么要跟她父亲闹矛盾,为什么这么讨厌蓝奉蝶了。因为苗门主也喜欢蓝奉蝶,为此害得家中不睦,所以苗小姐才那样厌恶蓝奉蝶,对他的怨恨肯定从那年她去襄阳诸天教据点闹事时就开始了。”

    他后知后觉获悉武林中流传已久的绯闻,还觉得十分新奇,主要想不明白,两个男人之间怎会产生爱慕。

    赵霁还想哄他玩“假凤虚凰”的游戏,不敢深入解释,敷衍道:“这就是所谓的断袖之癖嘛,我也不明白究竟为什么。”

    商荣对“断袖之癖”的理解还停留在当初慕容延钊的“注释”上,困惑自语:“那蓝奉蝶常年一身黑袍,看不出他的袖子有哪点稀奇,怎么能引起太师父和苗门主如此浓厚的兴趣?”

    赵霁咬牙忍笑,冷不防被他的视线刺中,那双晶亮的眸子里疑惑似涌泉无尽。

    “你刚刚骂蓝奉蝶的时候说要变鬼去找郭太师叔告状,这又是什么意思?”

    赵霁鲜少有机会与他漫说短长,又一次贼兮兮耳语:“因为蓝奉蝶喜欢咱们郭太师叔啊,这事早在江湖上传开了,你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细节了。”

    商荣不像他那么鸡婆,弄清情况后便觉得这些纷繁复杂的关系都是无聊的闹剧、荒诞的笑话,只可惜自己的师父也马失前蹄身陷其中,想想就怨气难抒。

    “师父也真是,想要蓝奉蝶的袖子强抢过来不就好了,我看也不是什么难事嘛,犯不着畏畏缩缩诚惶诚恐。”

    赵霁暧昧偷笑:“这个……好像也不太好抢吧。”

    “怎么不好抢?赶明儿找个机会,我替师父去抢!”

    小师父大错特错的豪迈惹人喷饭,赵霁又慌又笑地按住他:“你别乱来,惹太师父生气,咱俩都没好果子吃。总之只要蓝奉蝶别再惹我们,我们就先别管长辈的事。”

    商荣细想这事关乎陈抟的体面,确不该冒失。强行忍下不甘,心思转移,让赵霁说说方才见鬼的情景。

    听完判断:“我估计你遇到的那个红衣厉鬼就是赤云法师。”

    赤云法师喜穿红衣,他是不灭宗的头目,朱红色又特别醒目张扬,他的手下出于敬畏或是讨好,平时着装大概会有意避开这种颜色,这就跟天子专享明黄色,庶民不得僭越一个道理。

    赵霁半信半疑:“那红影就从我头顶飘过去,真是赤云还不早要了我的命?”

    “我看他就是故意亮相给你看的,好借你震慑清音阁的人,这不,闹鬼的事刚出来江鹏飞就自爆真身,还将徒弟们的比武提前,这八成也是赤云的目的。”

    听说那神通广大的魔头就潜伏在谷中,赵霁的胆怯不比遇鬼时少,不自觉地靠住商荣,战战兢兢说:“赤云老狗要抢《朝元宝典》,会不会顺手把我们全杀了?宇文渊已是不中用的老废物,剩下这些人加起来能对付他吗?”

    与赤云法师的拼斗是商荣铭记于心的耻辱,那是他唯一一次毫无还击之力的惨败,事后立志雪恨,以打败这老怪为目标勤修苦练,功力确已今非昔比,却仍旧孕育不出足够的胜算。记得薛云曾说陶振海武功更在赤云之上,陶三春习得她父亲的真传,假如身在这里,也许能打败赤云。

    想到陶三春,他联想起那只装有手指头的玉葫芦,蓦地扯住赵霁头发问:“怎么没看见那只葫芦,你把它弄丢了?”

    葫芦赵霁随身带着,栓在内兜里入谷时也还在,他转身去找,脱在岸上的衣裳已不是原先那套,失惊道:“刚才蓝奉蝶让矮奴们给我洗澡,把我拖到伙房好一顿折腾,旧衣裳被他们扒下来,不知扔哪儿去了。”

    商荣对薛云提亲一事耿耿于怀,不想再与这家人有牵连,这会儿听说赵霁丢失了对方的重要物品,慌急好似雪上加霜,先把小徒弟按在水里一顿揍。

    “当初是谁抢着保管的,连个小物件都看不好,你连废物都不配做!”

    赵霁最受不了商荣偏向外人,挣扎抱怨:“我又不是故意的,待会儿去问问,多半就能找回来了!”

    “找不回来怎么办?陶姑娘和她二娘就在李家,我答应了要把葫芦还给她的,现在这样叫我怎么跟人家交代?”

    “等等,那假汉子和假大婶也来江宁了?”

    赵霁像接到紧急军情的士兵,改防御为进攻,抓住商荣肩膀质问:“这么说你们又见面了?可恶,我被蓝奉蝶绑架吃尽苦头,你却背地里和女人勾三搭四,太过分了!”

    他单靠捕风捉影就能把醋喷上南天门,若再听说薛云试图促成“儿子”和商荣的婚事,他还不得把天翻过来?

    商荣对徒弟的泼赖功力甘拜下风,宁打十场架,也想不跟他在这个问题上争吵,连忙闭紧嘴巴塞住耳,上岸穿好衣服避入客房。

    赵霁的气尚未消去,比武时间到了,有清音阁上的日晷做提示,人人都来得准时。

    宇文渊已命人在楼东百丈远的旷地上设下擂台,这比武场构造奇特,擂台呈三丈等边的五角形,外罩一个一尺厚的透明水晶罩,每个角上都有一个活动板盖。

    宇文渊当众宣布比试规则,让四名弟子和蓝奉蝶登上擂台,五人各占一角,同时演奏,能完整奏完一首乐曲的人即可获胜。

    赵霁纳闷这比赛是不是太容易,又听宇文渊说:“承受不住的人只要打开脚边的板盖跳进去,就可离开水晶罩,老夫希望你们量力而行,万万不可伤了自身性命。”

    原来那些板盖是退场装置,奏个乐还能把命弄丢了,看来这比试很不简单。

    五人少时各就各位,淳于安怀抱琵琶,琴头的金牡丹映日生辉,贺兰雪手执碧萧,风姿绰约宛若飞天降世;陆子宸横琴在膝,跃跃欲试;苗素见蓝奉蝶拿出玉笛,心中的毒蛇悄然出洞,玄铁胡琴上丝弦灿如雪瀑,即将奏响天雷之音。

    宇文渊邀请陈抟师徒随他到十丈外的看台上落座,赵霁嫌距离太远不便观看,想凑近些,被他正色制止。

    “音波太强,靠得太近恐会受伤,这里有一些棉花,诸位拿着备用,待会儿忍耐不住时可塞住耳朵。”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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