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分卷阅读149

    “马叔为什么替你顶罪?”

    “哼,我也不知道,我被他捏断腿,又受胁迫供出实情,还以为他会抓我来向你们邀功请赏,没想到他大哭一场后竟然叫我滚。”

    “你听到他认罪**的消息就一点不吃惊?”

    “吃惊啊,可回头就想通了。他对我爹最忠心,要是我和大哥兄弟相残的事传出去,我爹兴许会被人戳脊梁骨,子不教父之过嘛,马秋阳欠了我爹的情,当然想拼了老命保全他的名誉。”

    风?}已充分认识到他的无耻,懒得再费口舌指责他,接着问:

    “你是怎么杀死门主的?”

    “哼哼,你那么聪明,自己猜一猜呀,或者让你那鬼灵精的侄女帮你猜。”

    “……门主确系窒息而亡,我想你大约先对他下了迷药,趁他昏迷,用浸湿的纸张一层一层封住他的口鼻,将他活活闷死。”

    “哈哈哈,没错,话说这法子还是当年从你口中听到的,说你是帮凶也不为过。那天夜里我带了酒菜去找大哥,假装向他认错,还跪地求他原谅。他一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惯了,以为我当真怕他,很轻易就相信了。我动手前也犹豫了一下,可一想他不死,我和灿儿就没好日子过。光我一人受苦还罢了,我答应了灿儿的娘好好照顾儿子,不能对她失言。”

    风元驹癫狂地畅述恶毒心路,陈抟越听越怒,放弃涵养插话叱骂:“为了一己私情枉顾天理人伦,你还有没有良心!”

    风元驹也燥怒相对:“你一个外人少说风凉话,问问苗?},大哥生前真把我当成亲兄弟吗?他对我只有高高在上的施舍,从没平等看顾过!”

    陈抟希望风?}也正直地驳斥他,不料听到意想不到的隐秘。

    风?}风平浪静说道:“你说得没错,但门主做得更没错,你本来就不是风家的人,凭什么要求他把你当成亲兄弟?”

    他存心刺激那丧天良的歹徒,当着他的面向陈抟揭秘:“陈掌门可能不知道,神冶门前代门主的续弦夫人曾是崆峒派一位女侠,落难后为前代门主所救,前代门主对她一见钟情,不在乎当时她已身怀六甲,执意娶她进门,不久生下这位风二爷。事后爱屋及乌地当成亲子抚养,还禁止家下人议论。四十多年过去,知情者多已凋零,但总还剩下几个,我也是偶然听庄里的老人们说起的。”

    说完斥责变貌失色的风元驹:“风家两代门主都不曾亏欠你,你却淫人、妻,夺人嗣,残杀兄长,诬陷侄子,忘恩负义莫过于是!”

    风元驹颤抖的手死死捏住座椅的扶手,像要捏碎一生的屈辱不甘,人不能选择出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命运这条路生来注定,所有的成长经历都是早已刻画好的脚印,一步步踩着就走到了无法回避的终点。

    他站在毁灭的尽头却心无杂念,全部意识集于一点完成最后的使命。

    掌中扶手乍然转动,座椅瞬间沉入地底,地板合并,完好如初。

    神冶门自经历前朝的灭顶之灾后,后世门主始终致力于固防,在庄内修建了许多密道机关,经过代代完善,这些密道四通八达,无处不在,相关秘密只有亲族知晓。风元驹方才进门便挑选那个座位,定是早想好了逃跑计划。

    陈抟一掌劈碎地砖,入口已被铁板封死,撬开铁板,通道内噗噗漫进大量流沙,风元驹已开启下层机关,阻断了后面的追兵。

    风?}认为他腿断了跑不快,下令封锁庄子四周,防他出逃,又带人在庄内四处搜索。一场人仰马翻的忙乱后,他骤然惊觉,自己好像疏忽了一个致命的关键。

    “快去囚室保护大少爷!”

    当他率众赶到关押风高畅的囚室时,消息滞后的守卫被这大阵仗吓得手足无措,风?}提着灯笼冲进大门,昏暗的过道尽头,风元驹正艰难地攀住右边墙壁,伸手掰动倒数第二座烛台。

    “住手!”

    风?}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向对方,但悲剧的步伐终究抢先一步。

    烛台转动,囚室里飞矢之声大作,密密麻麻闻之心颤,风?}打倒风元驹,将烛台掰回原位,仍不能阻止箭矢射出,箭雨足足持续十数息,铁门后方归于平静,风元驹又用恣肆的狞笑折磨人们的耳膜。

    风?}揪住这泯灭人性的罪犯,打破镇定作风,愤怒地舞起拳头。暴雨般的袭击中风元驹牙碎骨裂,还是陈抟赶来保住他的性命,不过他不会领情,他压根就不想活了。

    “嘿嘿嘿你们打死我也没用,风高畅早被射成刺猬了,神冶门还是灿儿的,谁都抢不走!”

    风?}拼命揪扯他,火光下的双眼殷红若血,刺耳怒吼惊呆了本已怔愕的苗素。

    “你杀死大少爷就为了让风高灿做门主?”

    “没错,大哥已经绝后了,而我不管怎么说都是前代门主公开承认的儿子,不让我的灿儿继位,难道还轮得到你这个寄人篱下的外人?清秋大梦做不成了,你慢慢失落去吧!哈哈哈哈!”

    风元驹由衷喜悦,他圆满完成了心愿,为自己的儿子铺就好青云之路,从此风高灿将代替他拥有这座富丽的庄园,不必仰人鼻息,不必忍痛割爱,无拘无束享受他梦寐以求的尊荣、权威、自信。他满足了、成功了,哪怕被就地处决,也会保持胜利者的姿态,虽死犹生。

    人们暂时不知拿这疯子怎么办,先打开铁门替囚室里的无辜者收尸。风?}不忍目睹惨状,当家丁们用门板抬出插满毒箭的尸体时,他沉痛地背转身去,苗素看到二叔眼眶里泪光隐烁,就此确定了已持续两日的猜想。

    赵霁也不敢看那血肉模糊的尸体,下意识躲到商荣身后,当死者的身体脱离黑暗,进入光照范围后,商荣一眼瞥见他右肩上被鲜血浸透的绷带,那分明是脱臼伤的包扎方式,不该出现在风高畅身上。

    “这不是大少爷!是二少爷!”

    家丁们齐齐发出惊叫,一个抬尸人惧极撒手,门板倾斜,尸体正好滚到风元驹跟前,虽是面目前非,也不妨碍亲生父亲的辨认。

    “灿儿!!!”

    惨叫犹如恶龙出穴,撕扯过每一颗诧讶的心,留下疑惑和遗憾的爪印。

    第101章 乐魔之身世

    “苗?},你这个禽兽,是你害死了灿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爱子惨殇,风元驹从希望的云端坠入绝望的深渊,他认定这是风?}挖下的陷阱,这人心机重城府深,向来维护风高畅,大概觉得没有母亲的弱子好摆布,一早把风高畅定做傀儡,好与他们父子争权夺利。此番更是设下移花接木的毒计,让风高灿做了替死鬼。

    风?}不能容他当众泼脏水,叫来当值守卫,喝令他们解释这场变故。

    几名守卫就如满月小儿听轰雷,骨头都震碎了,要么哑口无言,要么语无伦次,只有一个勉强能交流,听完这段吭吭哧哧的叙述,人们像吞了大块的冰坨子,心口冰凉,浑身颤麻。

    不久前,风高灿自己进入了囚室,风高畅也是他派人接走的,还命令守卫们不许声张,如果被长辈发现,他自会向他们说明。

    风高灿和风高畅感情深厚,做出替兄受过的举动在情理之中,不想竟被风元驹误杀。风元驹处心积虑弑兄夺位,到头来害人终害己,儿子死了,比杀他一百次更让他难受,他当场疯了一半,惨哭嘶嚎着抓挠胸膛,抓得皮开肉绽,似要把腐烂的心掏出来才能好过。

    陈抟目不忍见,再次点住他的穴道,风?}决定先对外发丧,等江湖友人聚集后当众宣判凶手。

    下面该寻找风高畅的下落,此刻他就在风高灿的居所,被奴仆们细心照看着。见大队人马涌入卧室,他狼狈地滚爬下床,跪在风?}跟前求饶。

    “三叔,我这就跟您回囚室去,这事不怪灿弟,求您别责罚他。”

    风?}暂不告诉他噩耗,先扶起来问:“二少爷刚才跟你说过什么?”

    风高畅略感狐疑,如实说:“也没说什么,就是临走时抓住我的手哭着说他对不起我……三叔,灿弟他怎么了?”

    风?}强笑着摇了摇头,扶他上床躺好,让他安心养伤,别管其他的。

    风高畅放心不下弟弟,也记挂父亲的丧事,求风?}帮他向风元驹说情。

    “风家本就人丁单薄,爹爹走后,我们兄弟俩只剩他一个亲叔叔了,人之至亲,莫如骨肉,您求他饶我这一次,将来我会和灿弟一起好好孝顺他,给他养老送终。”

    “人之至亲,莫如骨肉”,这类道德格言只是天真良善者的准绳,甚至是他们在与恶人对抗时的枷锁,好人循规蹈矩,坏蛋为所欲为,礼法教条束缚的究竟是谁?

    风?}安抚好风高畅,转来与陈抟师徒商议后事。

    “我刚去问过大少爷,听他讲了讲他最后见到二少爷时的情形,我想二少爷死前大约已知道了风元驹的所作所为,怕风元驹暗害大少爷,才代替他呆在囚室里。”

    商荣想起晚饭后在湖畔遇到风高灿的情形,当时他那失魂落魄的神气或许是绝望的征兆。

    他们猜得都对,风高灿自己也留下了明确的遗言,就在风?}集合庄里最后接触过风高灿的人,向他们调查情况时,他房里一名婢女说:“二少爷晚上来过,还送了一盘点心,说是他亲自守着厨娘做的,请您吃。”

    风?}忙叫她取来那盘南瓜酥,一个个掰开检查,其中一个内瓤里裹着一枚蚕豆大的小蜡丸,里面装着风高灿的亲笔遗书。

    “不孝高灿今日死矣,恐长亲见疑,遗书陈情,并托后事……”

    原来昨日风高灿无意中偷看到风元驹用泥胚藏死人的情景,风元驹见行迹败露,索性向他坦白真相,声言自己这么做旨在帮他夺取神冶门,让他一身安享尊荣。风高灿接受不了这个打击,结束与风元驹的谈话已决意自尽,知道他还会对风高畅不利,便自愿充当兄长的替身,坐等杀害,希望以死向风鹤轩谢罪,同时令生父幡然悔悟。

    “呜呼,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忘恩负义,是为禽兽。目下家中骨肉相残,父死兄伤,皆因我起,不孝之罪,上通于天,千古惨事,令人痛绝。为今只得以身殉父,以命护兄,若二叔就此迷途知返,则吾愿毕矣,神游天地间,可以无愧矣。三叔父执,有如至亲,日后家事公事全赖看顾,诀别之托,慎勿相负。”

    看过这封遗书的人无不哀声叹惋,珠泪偷弹,同样是兄弟,上一代自相残杀,下一代舍命相互,人说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要留好样与儿孙。风氏两代兄弟,却是小辈为长辈做出了道义表率,倘若风元驹能有他儿子一半仁厚,家破人亡的悲剧绝不会降临到神冶门。

    出于报复,风?}随后就将这封信交给风元驹过目,那可悲可恨的恶贼却坚信这遗书是伪造的,疯狂大骂风?}阴险卑鄙,在不吃不喝声嘶力竭嘶嚎了一昼夜后,仇恨和悲恸终结了他的生命,早上送饭的人打开囚室,看到他双睛暴鼓地死在自己的排泄物中,四面墙上写满张牙舞爪的血字,全是对风?}和陈抟等人的诅咒。

    元凶伏法,神冶门内部商议斟酌后,有保留地对外公布了风鹤轩的死因,说风鹤轩和风元驹因家事失和,导致凶杀,奸情一事秘而不宣,从而也保住了风高灿的名分,算是生者对逝者力所能及的保护。

    人们还引用了风元驹的推测,说马叔是为保全前代门主的名誉才主动替其子顶罪。

    对此,商荣有不同看法,在适当的时机向风?}言明,先问他风元驹是否是神冶门前代门主的亲生子。

    风?}以为陈抟透露了风声,问:“尊师对你说过什么么?”

    商荣摇头:“是我自己发现了疑点,马叔死的那天我曾在他右手肘窝处看到一颗菱形的大黑痣,当晚捉拿风元驹时,又在他右手肘看到一颗一模一样的痣。”

    风?}吃惊:“真的么?你确定看清楚了?”

    “嗯。”

    “……原来是这样。”

    当事人已作古,真相不可考证,但人们依然能通过合理的推测看到它大致的原貌。四十年前神冶门前代门主不顾自身安危,冒险营救素昧平生的马秋阳,事后,马秋阳归附神冶门,放下大侠身份甘做一卑微贱奴,其中故事恐怕不只涉及恩与义。

    也许藏在大众视野外的故事是这样的:风老夫人在遇到风老门主前曾于马秋阳定情,而后因故失散,怀有身孕的风老夫人与老门主相遇,在阴差阳错的机缘撮合下结为连理,婚后生下马秋阳的骨肉。后来老夫人获知马秋阳的下落并知其遭难,恳请丈夫相救,倾心疼爱她的老门主大度地向妻子的前夫伸出援手,使之绝处缝生。

    马秋阳得知爱妻已嫁做恩人妇,还替自己育有一子,心中定是百感交集,中间有过多少挣扎矛盾不得而知,但为偿还老门主的恩情,他最终决定放手。

    放弃与妻儿团聚的马秋阳舍不得离开心爱的女人和儿子,于是决定留在神冶门为奴,默默守护他们母子。可他时刻谨记道义,绝不越雷池一步,是以四十年来只在庄后活动。

    因此,在得知风元驹杀死风鹤轩以后,这位善良的老人精神崩溃,父子天性使他本能地庇护自己的儿子,忠信道义又狠狠拷问着他的良心。为化解这不可调和的矛盾,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一命抵一命,以自裁向恩人谢罪。

    陈抟听过商荣和风?}的推论后不胜感慨,风元驹的生父、亲子都是有情有义的好人,可惜善根未能一脉相承,偏在中段畸形生长,酿成这出毁灭三代的惨剧。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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