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分卷阅读121

    “我跟柴荣并没有多亲,他那人呆板无趣,一肚子仕途经济,简直俗不可耐。可他远道而来,蓝奉蝶又大为欢迎,我不便替主人赶客,就由他住下了。没过几日到了八月十五,这天是苗疆的拜月节,年轻男子习惯在这天向心仪之人赠送竹枝求爱。我觉得这是个定情的好日子,便邀蓝奉蝶去参加庆典,路过竹林时见一丛凤尾竹上生着一根顶漂亮的枝丫,便悄悄在上面做了记号,然后故意引他观赏,他若有心自会摘了送给我。”

    那夜星斗参横,月华皎洁,十里竹林凉风翳翳,随处可见双双对对的鸳侣,葫芦丝的曼妙音律撩拨思弦,让她像寻常的二八少女芳心萌动,人生仅有一次地耍了一点可爱的小心机。

    事后看来,那就是自取其辱。

    “我盼了一夜也没等到那根竹枝,第二天清早柴荣找上门来,说有人趁他不在,在他床上放了一根竹枝,他不知道苗疆的习俗,怀疑对方不怀好意,我一看,那竹枝上有我做下的记号,正是昨晚我领蓝奉蝶观看的那枝。”

    赵霁的神经就是巨鲸链做的也给绷断了,他能想到最极端的可能就是蓝奉蝶冷酷拒绝了商怡敏的求爱,再多长几个脑袋也猜不到柴荣会在这段孽缘里掺上一脚。

    商怡敏当时的感受估计与他接近,多年后忆起仍雷嗔电怒。

    “我立马去找蓝奉蝶算账,他死活不承认送过柴荣竹枝,但当我质问他是否对柴荣有意时,他神色惊慌但没否认,我气个半死,又问他是不是为了接近柴荣才假意向我示好,他辩解一通却没一句能使我信服。我这才醒悟到被人当成了垫脚石,还为这骗子稀里糊涂闯下大祸,惹下一堆除之不尽的麻烦。最让我不服气的是,那柴荣从小样样不如我,身边人都知道我比他强得多,连他自己都承认,蓝奉蝶舍精取粕,让我被柴荣比下去,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一怒之下就在当天夜里潜入他师父的练蛊房,想盗走他们诸天教最毒的‘千机蛊母’。”

    那“千机蛊母”是蓝奉蝶的师父,时任诸天教长老柳笑梅穷毕生精力培育的,原身是一条巨型蜈蚣,以各种奇毒为食,是世间最厉害的蛊物,也是诸天教的镇教之宝。商怡敏以报复为目的窃蛊,想将蛊母偷到外面杀死,再把起因归责给蓝奉蝶,让诸天教狠狠处罚他。

    少年人意气用事,她脾气更比一般人暴躁,冲动下铸成大错。

    “那时我身手已经很不错了,也精通各路机关阵法,顺利深入到了练蛊房最隐秘的密室。那喂养千机蛊母的黑铁罐高约一丈,三人合抱不交,足有千斤重。这点重量我还搬得动,抠住坛底将坛子运到了外面。”

    带着个庞然大物在戒备森严的诸天教总坛移动,身手再矫健也不顶用,她很快暴露了,负责值守的教徒见她盗出“千机蛊母”,无不魂飞魄散,柳笑梅亲自赶来,喝令她放下铁罐。

    “我正在气头上,谁的话都不听,他们人太多,我没法带蛊母离开,就想砸碎铁罐,当众杀死蛊母。”

    说到这里商怡敏语调蓦然一滞,翻起一点懊悔的泡沫。她生来孤执,行事敢作敢当,鲜少后悔,只这一桩例外,假如她事先知道那铁坛里装着来自地狱的怪物,她不会挥出拳头。

    “谁知那千机蛊母比传说中还厉害,一现形就杀了很多人,我逃得快,被它的体臭熏得狂吐十几天,其他那些在场的诸天教教徒都死了,连寨子里生活的普通居民也伤亡过半,柳笑梅动用‘天魔解体**’杀死蛊母,本人也丢了性命。”

    她隐去那场凶祸的细节,是不愿再回忆当时惨景,那一幕幕恐怖画面是她生平所见之最,任什么尸山血海,毒魔狠怪都无法比拟。

    千机蛊母破罐而出时便咬死了她身旁的一名教徒,如非亲眼所见,她真以为那是《山海经》传说里的魔兽。

    它前半截身体扑出铁罐,长愈六尺,后半截还窝在罐子里,体长少说一丈开外,躯干有两尺粗细,冲鼻恶臭赛过千具腐尸。体态接近蜈蚣,身体两侧长满对称的触手,形状却酷似遍布青麟的人腿,头颈竟有人脸特征,胸前还刮着两个饱满的乳、房,两个拳头大的眼窝子蓝光电射,裂到耳后的大嘴拖着大把红色肉须,黑色獠牙利如蝎蛰,一口下去就将猎物吸成枯皮。

    受惊的蛊母爆发凶性,迅疾无比地咬死一人后,朝周围猛喷毒雾,十几个教徒在碰到那赤红的毒气后皮融骨消,骷髅也没剩一具。人们挥舞利刃拼命砍杀,谁知它的鳞甲比玄铁精金还坚固,刀剑劈上去应声而断,反而引发更疯狂的杀戮。

    她意识到自己根本杀不了这怪物,敏捷出逃。

    诸天教的教徒不像她可以临阵退离,那里是他们的家园,有亲人朋友,必须死守到底。她逃出寨子,边跑边吐,一直来到十里外的山岗上。夜半风高,一轮玉魄凌空涌照,群山被霜,无尽凄凉。

    回望寨子,那热闹的千家灯火已似寒星零落,大半笼在红色的暗雾中,其间惨况不可想象。

    赵霁不用亲身经历,单听她那些没有感情、色彩的平淡描述已毛森骨立,那少说是几百条人命啊,血海深仇不过如此,就算蓝奉蝶有错在先,商太师叔闯得这个祸也不可原谅。

    商怡敏很清楚自己的罪行,她也曾愧疚忏悔,但只针对那些被殃及的无辜者,很多江湖人骂她妖女,理由大多子虚乌有,混淆黑白,唯有此事证据确凿,这点更加剧了她对蓝奉蝶的仇恨,见赵霁面色惊惚,沉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件事我错得更多?而姓蓝的很冤枉?”

    赵霁死命低下头,再能花言巧语也绕不过起码的是非观,数以百计的人命断送在一桩年少荒唐的感情纠纷上,死者何其无辜。

    商怡敏也不在乎他会不会附和,强嘴硬牙声明自己的态度。

    “这一切都是蓝奉蝶造成的,利用我接近柴荣,盗取秘籍,肆意愚弄我羞辱我,我是被他逼迫才冲动犯错,这所有一切的罪孽都该由他承受,等出去以后我会不择手段报复他,让他生不如死!”

    这说法也不能完全归于强词夺理,谁让蓝奉蝶头脑不清,招惹并刺伤了天底下最最骄傲的女人。

    性不能改,命不能换,坏脾气会招来灾难。

    在龙兴寺时,广济曾说他不知道商蓝二人失和的原因,但照商怡敏的叙述,如此惊天血案在当时的武林势必人尽皆知,广济推说不知情,大概是不愿当着商荣的面提起他母亲的罪孽。明白了这一层,赵霁由衷感激这位高僧,更羡慕他那超凡的智慧,倘若世人都像他那样虚怀若谷,虚室上白,阎浮世界哪来那么多恩怨争端。

    再沉默下去定会激怒商怡敏,他抬起头,怯生生问:“《万毒经》也是您在那时得到吗?”

    商怡敏一早承认《万毒经》是她从蓝奉蝶手里骗取的,赵霁仍不敢使用“诓骗”二字,她本人倒不在乎,答话时很有几分快意。

    “那是更久的事,在认识蓝奉蝶以前我就对《万毒经》感兴趣,后来得知他爷爷是诸天教上一代教主,他本人也有希望继位,从而获得了修炼此功的资格,便请他拿出秘籍观摩。他说秘籍禁止外传,经我再三央求才借给我阅览半个时辰,之后马上收回,以为我即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完整本书,也不可能记得住。他哪儿知道我从小就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才能,不但从头到尾看完秘籍,还到一字不漏地倒背如流,转身就去默写下来。我们结仇后他四处追杀我,我向他坦白了偷录《万毒经》的事,还说要把那秘籍刊印一万份,散播到全天下,他当场就被气吐血了。”

    人在苦海沉浮,情孽是最险恶的礁石,朝昏彻彼,千生万劫,痴男怨女谁不是蒙昧的急流,一头撞上去飞碎成散沫?

    当晚赵霁久久失眠,窗外月如钩,钩不动人世爱恨情仇,他突然对未来产生恐慌,上一辈的纠葛如乱麻,要命的是这些人里好些在他看来都很重要,所作所为还很难以好坏界定,可以预见,等到商怡敏离开囚室必将掀起新风浪,届时他该以什么立场自处?会有能力阻止悲剧,给所有人一个可以接受的结局么?

    “你怎么不睡觉?半夜三更还唉声叹气的。”

    不远处商荣忽然扬声发问,音色清澈,想来已观察他许久。

    赵霁半遮半掩道:“我舍不得你啊,太师父说你们这次至少出去两个月,一想到整整两个月不见面,我就难过得睡不着觉。”

    晚饭后陈抟把商荣叫去,通知他准备行囊,十天后下山远游铸剑。商荣闻讯喜跃?舞,此刻听赵霁一说才想到这茬,安慰:“两个月也不算久,很快就过去了,你好好看家,认真练功,我会带很多好礼物回来奖励你。”

    赵霁把他当做最大的珍宝,哪里稀罕别的礼物,听了这话不禁气闷,蒙住脸埋怨:“早知你心里没我,别说两个月,就是两年看不到也不打紧。”

    这次他委实冤枉了小师父,朝夕相处五年,如同空气影子的伴侣,一旦分离,谁能不在意?

    商荣看他赌气,并不计较他小心眼,因为他很清楚,赵霁对他的依赖比自己对他的不舍多得多,失落不满情有可原。

    他考虑一阵,主动说:“明天我再去求求师父,请他同意带你一块儿去,把花田和乐果儿托给九师弟和小师弟照管。”

    赵霁像黑地里捡了盏灯笼,呼地掀开被盖弹坐起来。

    “真的!?”

    “煮的。”

    “哈哈哈,荣哥哥,你真好!”

    他闹春喜鹊似的跳到商荣床上,抱住他使劲亲了一口,商荣冷笑嗔怪:“你真是大户人家少爷出生?怎么从头到脚一股小家子气,一根眉毛遮住眼,稍有不顺就翻脸,真不知道我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因为咱俩有缘啊。”

    “哼,孽缘吧。”

    明显的玩笑却惹得赵霁心头惊跳,缘分这东西不到盖棺定论那一刻难断良恶,商怡敏和蓝奉蝶当年也有过春风化雨的开始,当他们同声共气时,谁能料到之后的变故?

    不,不会的,蓝奉蝶一开始就居心不端,才使得相思和灵犀双剑失辉,而我和商荣对彼此都无二心,虽然他性子冷,用情没我深,但绝不会利用陷害我。

    过往的温馨记忆如同甜蜜的酥皮裹住不安,他的手臂也像缠人的树藤缠住怀里的人,商荣烦躁训斥:“我今天累死了,你少来磨人。”

    “好,你安心睡吧,我抱着你就可以了。”

    商荣不知嘟哝了一句什么,拉起被子盖住胸口,安稳地闭上双眼。

    赵霁痴痴望着他,怎么也看不够,嘴唇像受到巨力牵引,慢慢贴到他脸上。

    亲了一下,商荣不动。

    再亲一下,那人依然静悄悄的。

    事不过三是为良训,赵霁还是贪心地亲了第三次,这次在商荣唇上流连很久,被他狠狠推开。

    “你是不是非要挨骂才甘心?”

    小师父凶悍的视线像坚韧的藤条抽过来,赵霁连忙缩起肩膀装可怜。

    “人家忍不住嘛,现在看见你就想抱你亲你,下面也……”

    “下面这玩意儿也管不住是吧?”

    商荣凶巴巴朝他胯下抓了一把,赵霁吃痛,也去抓他的报复,下手时很轻,所以刚好能感受那烫热的硬度。

    其实商荣的身体早已热了,从那个翻来覆去的吻开始。

    “只准做一次,完了老实睡觉!”

    他脱掉亵衣,扯开赵霁的衣襟使劲压了上去。

    第83章 乐魔之远游

    赵霁开心了一晚上,清早复又垂头丧气。陈抟好说话,这种事撒撒娇,没有不答应的。问题是他一走,就没人给商怡敏运送毒虫了,夏季是宝贵的练功时期,她定不会放自己离开。

    可是商荣已去求师父了,赵霁也决定碰碰运气,深思熟虑想好措辞,来到石室向商怡敏请示。

    惊喜往往在不抱期望时产生,等他扭扭捏捏说完,商怡敏冷嗤道:“昨天陈抟说要领你师父去铸剑,我就料到你小子想当跟屁虫,也罢,早迟不差这两三个月,你就跟他们去吧。不过”

    这个“不过”像砖块压住了赵霁的欢呼,他急不可待说:“有事您尽管吩咐,徒孙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饭吃快了噎人,话说急了惹祸,商怡敏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神冶门有块祖传神矿落星铁,当年我就想得到它,可惜没来及动手先着了陈抟的道。你这次去神冶门,顺便帮我把它偷出来。”

    她语气轻飘飘的,好像是叫赵霁去无主的荒地里拔一根野草。

    赵霁脸色霎时青绿,结巴道:“昨天听您说,那落星铁和巨鲸链是一个材质,咱们既然有现成的,何必再行窃?”

    商怡敏说:“我那是在挖苦陈抟,这巨鲸链锁了我十几年,我怎能用这晦气玩意儿铸剑?而且落星铁每锻造一次,品质就会下降,还是原矿最好。”

    “可既然是传家宝,想必守卫严密,我恐怕偷不到啊。”

    丧气话立刻招来训斥。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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