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分卷阅读108

    可是商荣出示的笔记扰乱了这一认知,莫松并未在笔记里采取避讳,这是他自相矛盾,还是另有隐情呢?

    辛苦一夜,案件没能反转,疑窦还越来越多,陈抟见爱徒面容愁烦,和声安慰他和萧正言:“此事恐怕只有找到莫松本人才能问出原委,眼下还是纪堂主的安危要紧,贫道这就带人继续搜寻,请萧长老留在观中耐心等待。荣儿,你熬了个通宵也辛苦了,回房歇会儿吧。”

    回去的路上,商荣的心神像飘在漩涡里的树叶,不停旋转。之前他认定莫松遭歹人陷害,发现书信的疑点后欣喜不已,以为能就此还他清白。不料莫松身上埋藏着惊人的身世,萧正言那一席话就是场大地震,将他的信念摇成危楼。

    三年前唐门命案告破,丁阳承担了包括飞头煞在内的全部罪名,可薛莲和蓝奉蝶都坚持认为丁阳只是同伙,真正的飞头煞另有其人,丁阳为林文顾复仇杀死唐震,按理也不会放过与之合谋的纪天久,可是大仇未报身先死。结合目前新获知的情报,最有可能成为他的同伙的,是与其有相同目的的人,而最具备这种可能的正是林文顾的儿子莫松。

    当年诸天教坚称飞头煞潜藏在神农庄,赵霁又曾在庄后的树林目睹飞头出没,难道那会是莫松?

    如果他是飞头煞,这三年青城县内太平无事,他又靠什么维持功体?

    答案几乎水到渠成的涌现出来,神农堂在青城县开设了养济院,那些生无保障的难民就是最好的粮食。

    假借慈善,残害难民,不就是羊胜的手法?如此看来莫松与不灭宗私通真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无论从哪个方面都难以推翻了。

    倘若那个任何时候都和善温柔,满身正气的大哥哥真是为鬼为魅的大恶贼,那他的狡诈虚伪比羊胜有过之而无不及,绝不该再活在世上。

    哪怕还有万分之一可能,商荣都不希望事实如此,不到水落石出,案情尚有转还的可能,他恨不得长出千里眼,顺风耳,立刻找到莫松,向他当面询问真相。

    回到客房,室内无人,他先时留下的字条仍放在枕头上,下面多出四个字,是赵霁的笔迹。

    “暂离,即归。”

    这臭小子,刚才急吼吼找他说话,这会儿又跑没了影儿,真是只坐不住的花脚猫。商荣气恼地揉烂纸条,重重愁绪快要撑破胸腔,却找不到地方安放,嘴上责骂,心里其实期盼着小徒弟尽快出现,能让自己毫无顾忌倾吐烦恼的人只有他了。

    赵霁并不知道擅自外出会惹商荣生气,他离开陈抟书房时,银盒里的公虫还在朝那方钻爬,夜游不会弄错配偶的气味,自己去取鸡蛋前也仔细清洗过双手,更换过衣裤,不该干扰公虫的感官。要说公虫感觉没错,那母虫的气味又怎会进入陈抟的居室?就算上官遥练成飞头煞,也绝无能力在陈抟眼皮底下潜进去呀。

    不弄清这怪像他坐立难安,心想这事估计只有商怡敏能解释,待会儿商荣回来自己短时间内都找不到单独行动的机会,于是趁这之前的间隙奔向雷洞坪,来到石室求太师叔析疑。

    商怡敏初听也很讶异,寻思片刻,另辟蹊径找出线索。

    “你别尽往表面现象上分析,多想想其他可能。也许你手里拿着的这条公虫不是昨天捉到的那条。”

    赵霁觉得这纯属无中生有,虫子是他亲手封入蛋壳埋进米缸的,又是他亲手取回装进银盒的,怎会摇身变成另一条?

    商怡敏说:“你又没有全程守在米缸前,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怎能保证没人做过手脚?”

    她言之有理,赵霁恍然警醒,除他以外,唐潇和唐辛夷也碰过装虫子的鸡蛋,若要圈定嫌疑人,唐潇最为可疑。

    我见着那木头人时,他手里抓着两枚鸡蛋,我只看到右边鸡蛋上沾有泥巴,就以为那是我的。或许问题就出在这一误判上,当时我应该选他左手的蛋才对。

    他接着做了一种假设,昨晚唐潇先于他将一只藏有夜游虫的鸡蛋埋在米缸深处,他后来埋蛋的位置较浅,没发现米缸底下还有一只蛋。而今早唐潇又先于他前去取蛋,在浅层挖出他掩埋的鸡蛋,正将两只蛋拿在手中比对,他就到了。

    我和糖心叫他还我鸡蛋时,那小子企图将双手背到身后,那动作可能不为掩藏,而是想趁机调包鸡蛋,可是被糖心手快制止了,故而他捉到的虫子到了我手中,我的还留在他那儿。

    他将设想告知商怡敏,得到了认同。

    “这么说太师父屋子里的母虫气味也是木头人弄进去的,他究竟想干嘛呀?”

    “屋子和家具就摆在那儿,不用人找,他只会把母虫汁液涂在一个地方,那就是陈抟身上,目的嘛,自然是跟踪啦。”

    赵霁仍想不通:“太师父这几日不是在收拾庆典的烂摊子,就是在搜寻纪天久,行动都是公开的,犯不着跟踪呀。”

    商怡敏冷笑:“那是你看到的,外人可不这么想,他大概以为陈抟会抽空办点见不得人的事,跟踪目标正是这个。”

    赵霁想不出太师父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在商怡敏看来,答案就像盘子里仅有的一块点心,伸出筷子就能夹到。

    “陈抟唯一避人耳目的行为就是来这儿探监,我想那小子跟踪他正是为了找我。”

    赵霁惊诧:“外面人都以为您早已脱离玄真派,太师父和曾太师叔也一直坚称不知道您的下落,找您的人怎会查到这里来呢?”

    “哼,你太相信陈抟,所以见到我以前,也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其他人可不像你这么天真,估计很多人都怀疑陈抟知道我的下落,这次是唐门先动手而已。”

    江湖传言商怡敏知晓九州令的秘密,垂涎黄巢宝藏的人都想找到她,自然不会错过任何有用的线索。

    此事若真是唐潇所为,那谁会是他背后的势力?

    “商太师叔,唐门的现任掌门唐辛夷是我的好朋友,他年少单纯,没什么野心,我相信他不会支使手下干这种事,主谋应该是唐门的长老会,那里面好几个老家伙心术不正,还想着篡权夺位呢。”

    商怡敏点头:“唐门长老我全认识,只有三爷唐默还算正派,其余没一个好人。我现在枷锁未除,你太师父又没什么本事,真被那伙人找到这里来倒是不小的麻烦。你回去提醒陈抟,记得把话编圆了,别让他揪住毛病。”

    解决完夜游谜题,赵霁又说出飞头煞一事,百年一遇的庆典竟招来这么多牛鬼蛇神,商怡敏也不禁怀疑玄真派是否被坏了风水,要靠她那不争气的师兄和几个不成器的徒弟守住基业怕是不易。

    “我没见过飞头煞,不知道究竟有多厉害,但它名列诸天教十大邪功前三,凭你们是对付不了的。”

    赵霁想起那飞行的人头,两条腿筋便拧麻花似的抽搐,抱着一线希望打听:“那这邪功有弱点吗?”

    商怡敏思索着摇头:“弱点不清楚,但这邪功阴毒过甚,修炼的人也不会长寿,练到七八重时除了脑袋,身体其他部位都会逐渐腐烂,如果那上官遥只是为了报仇,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法也太蠢了点。”

    赵霁靠直觉判断:“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这邪功练了会死人吧,他是个顶自私残忍的坏蛋,不会做这么大的牺牲。”

    商怡敏冷笑:“你管他怎么想呢,他弄死纪天久就算了,倘若接着向玄真派下手,便免不了一场恶战。可惜我不能出面,不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如今只好先替你想点保命的法子了。”

    她让赵霁交出灵犀剑,食指按住剑刃,割破皮肉,剑尖点地,鲜血朝下流淌,将整个剑身染成红色。

    “商太师叔……”

    赵霁明白商怡敏此举自有深意,不敢打断她,见她涂血后二指夹住宝剑,凝神运功,一股火热的罡气立刻流散开来,剑锋在九炎真气灼烧下转为金红色,浮在剑上的血液呲呲作响,浸润到了金属里层。

    整个过程就是一次淬炼。

    “我修炼《万毒经》数月,血里已有了毒性,用来加工毒剑,被剑所伤即会中毒,或许能够制住上官遥。”

    商怡敏话锋背后还隐含一层意思,她被囚山洞,练那《万毒经》就像闭门造车,恰逢师门有难,正好拿飞头煞检验威力。

    赵霁千恩万谢收好宝剑,赶回玄真观与商荣会合。爬出古井,见天上云头高起,其白如银,西面渐渐转为污黑色,像一圈弄脏的棉絮缓缓向这方飘荡,今日内想必又有暴雨。回奔四五里,三个硕大的毛球从左面山坡上滚下来,恰好落到他脚边,是母貘翠嫂和它的儿子大滚、二滚。

    多日不见这一家三口,赵霁摸了摸它们竖起的圆耳朵,这娘仨看起来也很想念他,围住他蹭来蹭去,沾在皮毛上的苔藓泥巴有不少转移到了他的衣衫上。

    商荣见了这邋遢样儿准会骂人,得好好弄干净。

    赵霁清理衣裤上的污垢,顺手摘了根杉树枝替翠嫂母子梳理皮毛,在二滚身上发现一个饭碗大小的暗红字迹。

    “纪”

    这个字歪歪扭扭,不成章法,最后一笔本该向上的弯钩倒拖直下,形如一只断尾的蚯蚓,大约是书写者力气耗尽,手指在这时虚软地滑落下去,而写字的颜料分明是干涸的血液。

    仿佛一箭射中靶心,赵霁有十万分的把握断定这个字是纪天久写下的,他被上官遥及其同伙羁押在某个地方,身受重伤,逃脱不能,偶然遇到在山中闲逛的翠嫂母子,便在二滚身上写字,指望它们能对外传递求救讯号。

    回去报信是最佳选择,但耗时不短,假如纪天久还活着,也是命在旦夕,短暂的耽搁可能错过救援时机。

    摆在眼前的是救人和自身安全两项选择,赵霁稍后选了前者,近朱者赤,和商荣呆久了,也受其作风感染,赵霁握紧灵犀剑,决定在侠客路上冒进一步,试试自己的胆量和运气。

    他割下二滚一搓带血的绒毛,拿到翠嫂鼻尖前,让它嗅闻,不住抚摸它的脑袋,让它领自己去找这气味的主人。

    翠嫂灵性非凡,很快明白赵霁的意图,转身朝来时的路径爬行,大滚二滚摇摇摆摆跟在后面,不时扭头嚎叫,收到它们的呼唤,赵霁快步尾随,走向那乌云翻涌的山头。

    第74章 终极复仇之传功

    找到纪天久时,赵霁不敢确信那具被摧残得体无完肤的活死人是他:十根手指都被齐根切断,碎成褴褛的衣衫污血浸泡,形同一层凝固的泥浆附着在伤痕累累的体表。大大小小,尚在渗血的伤口里爬满蚂蝗和虫蚁,有几处已堆积着厚厚的虫卵。一张脸血肉狼藉,鼻子耳朵被削平,眼珠被掏走,脑袋上插着十几根长长的黑针,每一根都刺在引发剧痛的穴位上。

    赵霁跌倒在草丛里,右腿已经麻痹,在见到纪天久的前一刻他的右脚踝被一条黑鳞金斑的珊瑚蛇咬中,此物号称蛇中之王,奇毒无比,如无蛇药救治,唯有即时断腿途径方可保命。他正是心摇神战,便看见躺在旁边草丛里的血人,认出那就是众人苦寻不着的纪天久后,他的胆子犹如薄软的宣纸被狠狠揉烂了。

    支离破碎的哆嗦声激起重伤者的反应,纪天久喉咙里霍霍作响,身体微微扭动,似在与无数看不见的绳索对抗。

    赵霁见他还有意识,赶紧爬上去呼喊:“纪堂主!纪堂主!”

    纪天久挣扎得更用力,像窒息的鱼拼命张嘴,舌头抖动,却不能吐字。

    赵霁观察一阵,看到刺在他喉间的黑针,估计是这玩意儿作祟,便伸手拔出针头。针孔喷出一丝血线,纪天久暴咳几声,吐出一句皱巴巴的低吟。

    “是赵霁吗……”

    赵霁顾不上理会自身伤势,凑近几寸大声回答:“是!纪堂主,我是来救你的!”

    纪天久不愧是一代神医,重伤下仍听出他的身体有异。

    “你……中毒了?”

    “我、我刚才被毒蛇咬了一口。”

    “……是珊瑚蛇,半个时辰内不服解药必死无疑……”

    赵霁听了这话如同领到阎罗王的勾魂牌,他们身处峨眉山地势最险的九老峰,此地危岩壁立,绝无人径,峰上遍布密林深茅,林中虬枝错杂,枝叶层叠,白天也分外幽暗。他跟随翠嫂母子寻到这里深知路途艰难,纵是好手好脚也不能在半个时辰内走出去,此刻身中蛇毒,半身僵麻,断无能力向外求救了。

    纪天久喘息片刻,安慰:“你莫怕,我有法子救你,但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赵霁看他一条腿已跨进鬼门关,自救尚且不能,何来力气救人?说这种话大概是在宽慰自己。而他本是来救人的,却因一时不慎落得自身难保,也连累纪天久断绝生机,早知如此还不如回观里通知其他人齐来营救,干嘛瞎逞能?

    他愧悔惊怕,哭丧道:“对不起纪堂主,我看见你写在大貘身上的血字,想尽快赶来,结果反而帮了倒忙。”

    纪天久嘴角抽搐,充做笑容,勉力道:“我内息不足,你先度我一些真气,不然我没力气说话了。”

    妄动真气会加快毒素蔓延,但赵霁觉得自己顶多再活半个时辰,早一刻晚一刻都是死,何必计较?便按住纪天久膻中穴,输入一部分内力。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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