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分卷阅读88

    赵霁一边躲闪一边求饶,哄人是他得天独厚的技能,在这里超常发挥了一下,又因年纪小,下笔时不懂分寸,尽捡好听的写,力求回报朋友的深情厚谊,自知殷勤得有些过了头,从不敢让商荣知晓,今日败露合该挨揍,但求小师父下手轻些。

    商荣这场大怒抵得过千斤火、药一齐爆炸,倾盆大雨也浇不灭,将这混账徒弟骂了个狗血喷头,打了个眼肿鼻青,又逼他交出唐辛夷以前寄来的信件查验,里面也多是“每逢思君,天地心孤”、“良宵寂寞,永夜如年”等等不堪入目的字句,可恨手不够长,不能把对方抓过来痛打,就将这些信一封封撕个粉碎,烧个灰飞。

    几百句“不要脸”犹如魔咒绕着赵霁的脑袋推磨,他一面怨商荣小题大做,一面心疼那些信件,脸上身上的伤也火辣辣生浸浸的疼,当晚又被商荣硬逼着在地上跪了一夜,那泼货自在床上翻来覆去呕气,一时毛躁起来便跳下床抽他一下,来来回回打了不下二十个耳光。

    赵霁的歉意像榨汁一样被他一滴滴榨没了,决定商荣下次再施暴就甩开膀子跟他对打一架。

    天亮后商荣不再对他动手,打包出唐辛夷送来的礼物带到玄真观,叫出那名送信的唐家人说:“我徒弟赵霁要用心习武,不能受外界干扰,回去转告你们唐堡主,让他今后别再写信送东西来。”

    说完将包袱丢到那人脚边,言辞态度粗野至极。

    他的蛮横无理早经过唐辛夷亲口渲染,但真正见识到,仍令那唐家人目瞪口呆,尴尬地瞅着赵霁问:“赵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赵霁刚说了个:“我”字,商荣就霹雳暴吼:“闭嘴!昨晚还没挨够吗?再敢动花花肠子,我就废了你!”

    赵霁脑袋上犹如扣了个火盆子,只想喷这恶霸一脸炭星,送信人擅于处事,见状识趣道:“在下明白了,赵公子放心,我会把你的处境告知我们堡主,你多保重。”

    这时赵霁仍偏向商荣,担心唐辛夷兴师问罪,忙劝止:“你什么都别说,过些时候我自会向他解释。”

    旁边不知好歹的家伙又一次扯嗓怒骂:“你还想过些时候再接着跟姓唐的眉来眼去?他要说就让他说去,我还怕了不成?!”

    直接要挟那唐家人:“你去告诉唐辛夷,叫他少来勾引赵霁,不为自己的脸皮着想,好歹顾念一下唐门的名誉!”

    辱及掌门,送信人到底恼了,粗声怨斥:“商少侠,我们堡主并未得罪你,你这样凭空白地污蔑人未免欺人太甚!”

    商荣二话不说掏出昨天保留下来的唐辛夷写给赵霁的手书,当着那人念诵起来,赵霁羞得想打洞钻地,不停动手抢夺,反被他点住穴道。送信人赧颜汗下,不敢听完,提前捂着耳朵跑掉了。

    “商荣!你太过分了!要打人骂人都冲我来,干嘛把事情搞得这么难堪!”

    赵霁心肺欲炸,可惜身体动不了,不然早对冤家老拳相向。

    商荣仍觉得错在对方,骂道:“这些恶心巴拉的东西是你和姓唐的亲笔写出来的,还怪我让你们难堪?见风使舵的下流坯子,再敢糊弄我试试,看我不打残了你!”

    他将手中信纸撕成无法还原的碎渣,揉做一团摔到赵霁脸上,扬长而去。赵霁在山道上僵立半晌,直到三师伯谢渊亭路过才为他解了穴道。

    看他脸上青紫连片,满脸愤怨之气,谢渊亭情知又是商荣的手笔,安慰几句,讪笑着走开了。

    打从认识那天起,赵霁便深受商荣欺压,长年累月忍下来,已学会在逆来顺受中找乐趣,在凶神恶煞后找真情,可是这次商荣发作得太离谱,从变本加厉一步跳到登峰造极,他就是水做的心肠,泥捏的脾气也受不了。

    我不过跟好朋友写信交流感情,他就骂天咒地作践我,又不是我老婆,我爱跟谁肉麻关他屁事!打个比方,就算真是我老婆,狠成这样也是天下第一的凶悍嫉妇,在民间就得收休书,在皇家必定入冷宫,总之绝无好下场。

    稍后扪心自问,若真是这情形,自己也舍不得休了他废了他,惩戒却是必须的,否则以后来个继往开来,竿头直上,他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商荣武功比他高,脑子也比他从聪明,一般的报复手段难以奏效。赵霁想来想去,回家翻出当年离开青城县时莫松送他的九曲阴阳丹。

    那时他初涉江湖,好奇心旺盛,临走时想向莫松讨一些毒、药玩,莫松不敢送小孩子毒、药,便给了一些九曲阴阳丹。

    这丹药一式两盒,一红一黑,红丸有毒,但不致命,只会让人腹痛两个时辰,黑丸是解药,吃下去前者毒性立消。两种药都对人体无大害,误服后也不会出大乱子,故而莫松才放心地送与他。

    赵霁现在想拿这红丸去教训商荣,等他毒发时再用黑丸胁迫他认错道歉,自己方可出这口气。

    可是临到动手时他又狠不下心了,矛盾中决定学姜太公,来个愿者上钩,将红丸溶在中午的菜汤里,摆好饭桌独自坐下开吃,没给商荣准备碗筷。

    他刚刚毒打过我,但凡有一丁点良心,也拉不下脸过来吃我煮的饭菜。

    报复心已降至最低,无奈那冤家太没心肠,竟舀好饭拿好筷,大模大样坐过来就吃,完全看不出一丝羞愧。

    赵霁愣眼巴睁瞅着他,片刻后怒道:“你的脸皮是什么做的?把我打成这样居然还好意思吃我做的饭!”

    商荣冷眼一乜:“做饭的米是我买的,烧饭的柴是我打的,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是我置办的,我凭什么不能吃?”

    “我都被你打成猪头了,看着我这张脸你好歹该有点于心不忍吧。”

    商荣尽情大闹一通,气已消去大半,不然也不会有胃口吃饭,看到赵霁急赤白脸的样子存心再气气他,讥谑道:“我觉得挺好的,看上去还忠厚点,往后我每三天揍你一顿,让你一直保持这个样儿。”

    赵霁肚脐眼都快气炸了,报复势在必行,扔下碗筷起身说:“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别后悔!”

    药效很快发作,饭没吃完商荣已被海啸般的的腹痛拍倒在桌面上,双手按住纠绞的肚子咬着牙质问立在身后的混小子。

    “你给我下毒……”

    比起疼痛,他脸上的震惊更为显眼,以为赵霁要害他性命。

    从他喝下药汤那刻起,赵霁心里就像鸡爪子抽筋,乱抓乱挠,待到他这一问,唬得魂魄都快出窍,急忙摇头摆手否认:“这是九曲阴阳丹,吃不死人的……你、你这样欺负我,我也要让你吃点苦头!”

    商荣知道九曲阴阳丹,这毒、药是专门用来刑讯逼供的,虽不致命,毒发的滋味却叫人生不如死。想不到这逆徒平时软弱好捏,心肠狠起来竟不落人后。

    赵霁看他疼得额头冒汗,不想过多折磨他,掏出装黑丸的药瓶,强做姿态道:“你跟我道个歉,我就给你解药。”

    “我道你姥姥的歉!”

    一记重拳打在脸上,赵霁倒地连打两个滚,商荣同时栽倒在地,紧紧按住腹部,一阵阵尖锐的呻吟几乎撕破喉咙。

    他一向坚强,刀砍剑刺都能忍耐,此刻这般狼狈,可见这毒、药性味之烈非同寻常。赵霁后悔不迭,顾不得擦掉嘴边的鼻血,爬跪上前扶住他。

    “商荣,你怎么样?肚子很痛吗?快吃解药,吃了就没事了。”

    他忙慌慌拔出药瓶上的木塞,冷不防被商荣一掌打飞,瓶子粉碎,黑色的药丸好似惊惶的逃兵满地乱窜,吓得乐果儿吱吱尖叫。

    赵霁明白商荣如此倔强是动了真怒,战战兢兢哀告:“对不起,我不知道这药这么厉害,莫松大哥只说吃了会肚子痛,我还以为就是一般的难受。”

    他手忙脚乱捡起解药劝哄商荣,仍被打开,看他在激痛中咬破嘴唇,只觉胆碎心裂,抱住他大哭求饶。

    “商荣,我错了我错了,以后随你打骂,就是打死也不还手,你快别拿自个儿的身子赌气。”

    解药喂都商荣唇边,对方咬住的却是他的手指,疼痛愤怒集中在齿间,一口下去皮破入骨,赵霁忍住任他啃咬,心想总比他再咬自己的嘴唇强。

    疼得浑身冒汗时,商荣吐出他血淋淋的指头,挣扎着爬向床铺。

    赵霁跟去扶抱,次次都被他狠狠推开,只好等他蜷缩着躺下时拉过被子仔细盖好。眼看痉挛一阵阵掠过商荣的身体,他的心仿佛橘子被慢慢地剥皮掰碎,跪在床边不住哭泣求告,眼泪在脸上结了一层又一层痂,嗓子像烧尽的木炭彻底哑下去。

    商荣苦撑着熬过一个时辰,药效渐渐退去,疼痛缓解后他筋疲力竭地睡着了,醒来时屋里点了灯,那黑心的坏小子还直挺挺跪在床前,双眼肿得像吹胀的鱼鳔。

    见他恢复意识,赵霁又喜又急,想他流了那么多汗一定很口渴,忙去冲了碗温热的蜂蜜水,回到床边,商荣冷冰冰的眼神仿若快刀指向他,刀锋上满含戒备。

    “这个绝对没下毒,我先喝给你看。”

    为证明善意,赵霁先试喝了一大口,紧张葸懦地等他示下。

    商荣收起眼中的锐光,低声下令:“给我弄碗干净的。”

    赵霁匆忙照办,商荣一口气喝干,将空碗塞还给他,又背过身躺下了。

    屋里静悄悄的,灯火微微晃动,宛如流淌的水波,昏昏入睡的途中,耳边响起不和谐的抽泣声,过了一会儿哭成鼻涕虫的少年轻轻爬到他身后,一只手摸到他肚子上。

    “你干什么?”

    商荣烦躁训斥,手肘撞向他的胸口,却使不出力气。

    “我、我怕你还疼,想帮你揉揉肚子。”

    他不管这姿态多荒唐难看,只想弥补过失征求原谅,早知道商荣所受的疼痛会原封不动反弹到自己心上,他绝不会去争那口闲气。

    商荣刚中毒时真的恨透这小子,但赵霁随后的举动又表明他确实不是有心下毒手,这会儿他贴在背后呜呜痛哭,眼泪透湿棉被衣衫浸到自己颈窝里,一只手又紧紧搂住他,活像一个准寡妇抱着只剩半条命的丈夫号丧……

    居然想到这种比喻,我是气糊涂了吧。

    商荣轻叹一声,疲倦比三山五岳加起来还沉,压得他无力行动,只好将这场闹剧的序章推迟到第二天。

    “商荣,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次日赵霁依旧不停念叨这句话,犹如背诵保命的口诀,见商荣不声不响忙活各种日常琐事,便做影子尾随他屋前屋后晃悠,他要劈柴,自己就抢先拿斧头,他要挑水,自己就抢先提水桶,任劳任怨争做奴婢,以表达由衷的歉意。

    干完所有杂务,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真正无事可做时,他捏着手指踩着碎步移到商荣跟前,可怜兮兮嗫嚅:“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商荣不冷不热打量他一阵,看他像小媳妇直低头,忽然轻笑一声:“我没生气。”

    赵霁惊喜万状,欲言又止。

    商荣保持微笑,笑容好似过年时张贴的窗花,好看,但很假,可那低眉顺眼的人没敢细瞧,只管在心里敲锣打鼓庆祝。

    “是我先狠狠打了你,再被你报复,就算扯平啦。”

    “你、你还可以再打我一顿,我保证不还手!”

    “呵呵,打你我手还疼呢,先不说这个了,前天本来有件事想跟你商量,结果被你和唐辛夷一气,全给忘了,到这会儿才想起来。”

    “什么事?要我做什么?我马上去办!”

    “我听山民说,雷洞坪有座古井,井里最近出了一条大蛇,那大蛇口含金丹,价值万金,人们正商量着捕捉。我想赶在他们之前抓住那条蛇,拿到金丹,你现在就陪我去吧。”

    雷洞坪古名雷神殿,据载为汉时开建。相传岩下有七十二个洞窟,居住着龙神和雷神,若有人在附近喧哗,即会招来电击雷劈,故而少有人敢接近。陈抟也说这里供奉着祖师爷的剑灵,不能受生人骚扰,一再严禁弟子们进入此地。

    今天赵霁急于向商荣表忠心,太师叔的话也就成了耳旁风,带好弓、弩,系好宝剑跟随他来到禁地。那井就在相传是女娲炼石的“飞来剑洞”旁,井沿已被冰雪掩埋,十丈外便能看见一道道炊烟似的白雾从井内袅袅腾出。

    商荣冲着水井扬了扬下巴,吩咐:“你先去井口,看看下面是什么情况。”

    赵霁不疑有诈,屁颠颠地奔到井边,探头朝下张望,一丈宽的洞口漆黑如夜,视线无法深入。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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