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分卷阅读66

    撕心裂肺的哀嚎终结杀戮,少年的身影披着缓缓消散的金光屹然伫立,居高临下俯看垂死挣扎的对手。

    鼠爹的四肢都被撕裂,躯干也被剔割得千疮百孔,失去保护的内脏肚肠流泻至体外,噼噼剥剥冒着血泡,俨然一具活着的骷髅。

    那滋味自然痛不欲生。

    “求求你……杀了我。”

    老头儿凄惨哭求,缺乏人性的家伙只有等到身临其境才知道什么叫残忍,这时应该赠送他们绝望,捍卫天理人情。

    商荣染血的脸充斥理所当然的冷酷。

    “那些被你杀掉的人也这样求过你,你可曾对他们有过一丝怜悯?”

    他跳下断壁,收起宝剑,有意为残存的鼠群让路。

    嗜血的畜生们在伤亡中品尝了同伴的血肉,已陷入癫狂状态,鼠爹重伤下无法再用内力吹奏的哨音控制它们,毫无悬念地沦为狩猎对象。

    看着昔日的宠物兼部下凶睛怒睁地朝着自己残破的身躯蠢动,他的眼球因骇怖猛烈凸起,扯开淌血的嘴角,拼命向商荣哭喊求救。

    商荣已奔向远方,枯叶般的惨叫在脚下粉碎,他的表情始终料峭,宛如月光照耀下的薄冰。

    屠场垮塌的巨响也传到了一里开外的赵霁耳中,当时他正受困于一个寸步难行的险境里。

    大约一刻钟前,他抵达了庄园的核心区域,这里耸立着一堵六丈高的孤墙,按建筑格局判断,墙内估计就是羊胜的居所。

    单纯的高度还不足以构成屏障,这堵墙设置了附加障碍,墙面上密密麻麻挂满巴掌大的铜铃,这些铃铛异常灵敏,轻轻一阵微风就能惊动它们,若着手攀爬,定会大肆喧哗,引来庄园内的守备。

    能安静进出的只有那道上了锁的大黑门。

    庄园里广厦连片,路径复杂,摸清方向已是不易,去哪里找那沧海一粟的钥匙?

    赵霁办事通常量力而行,遇到这难以逾越的关卡就准备知难而退。

    这时,挖心贼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驼背、高大、黑斗篷,这些标志特征构成那令他过目不忘的恐怖身影,只见他轻飘飘跃下屋顶,像一道浓烟顺着墙根流窜,闪进大黑门对面的屋子。

    赵霁如同躲避天敌的兔子寒心酸鼻地匍匐在高墙下的草丛中,危险擦肩而过,将他的思绪撕成两半。

    逃走,还是前往查看?

    两手空空地回去可能会被商荣取笑。

    行踪败露八成要丢命。

    权衡利弊,他居然选了后者,或许男孩子都会在喜欢的人跟前逞能,越是危险越能收获快乐和满足,这诱惑吸引他刀尖起舞,沿着挖心贼走过的路线小心蹑行,顺利溜到那座屋子前。

    再进一步就是雷池,他到底没有舍命犯险的勇气,爬到一扇被树影遮盖的窗户下偷偷探头往里张望。

    第一眼便心惊肉跳。

    靠窗的桌案上摆着一个白瓷碗,里面装着一颗煮过的人心。

    今晚月亮太慷慨,明亮程度直追白天,在它一视同仁地普照下,那枚心肝纤毫毕现,肌肉的纹理以及缠绕表皮的血管经络都清晰分明,赵霁一把按住躁动的胃部,强行憋气镇压,灰溜溜缩到墙角里。

    随着方位变换,他的视线移向斜对面,那里摆着一只大水缸。

    第二眼魂飞魄散。

    水缸后蹲坐着一个黑色的人影,正是黑巾蒙面,斗篷裹身的挖心贼。他魁梧的身躯团缩着,活像一头埋伏的豹子,那对暴露在外的精悍瞳眸正朝猎物闪烁玄光。

    赵霁好似耗子遇猫,筋骨麻软,全身失灵地僵在原处,接下来怎么个死法全凭对方高兴。

    可是挖心贼久久未见动静,僵持一阵,他做了个不可思议的动作食指举到嘴边,比出禁声的手势。

    如同当头棒喝,赵霁挣脱麻痹,用复苏的心神紧锣密鼓分析情势。

    一、这人在庄园里躲躲藏藏,不像羊胜的同党。

    二、过其门而不入,说明他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屋内的白灼人心也不是给他享用的。

    三、看到自己这个入侵者不动手袭击,还以友好的手势提点示意,看来没有敌意。

    综上所诉,他应该不是挖心贼。

    可他为什么和挖心贼一个打扮?又为什么现身于岘山尸谷?今晚来这里有何动机?

    接下来答案揭晓,另一个壮硕的人影向此处靠近,长长的影子爬到赵霁跟前,却听不到脚步声,定是个武林高手。

    那影子堂堂正正逼近,又被房门的吱呀声拖走,然后,窗户内、射、出的暖光驱散近处的冷辉,来人大摇大摆进了这间屋子,可见是真正的屋主。

    对面的黑衣人闭上眼睛,把身体交给黑暗,隐藏任何可能暴露自己的破绽。受他影响赵霁也将气息调制最微,凝神静心,谨防剧烈的心跳出卖自己。

    这时响亮的咀嚼声像怪兽的舌头舔、舐他的耳膜,屋里那人正有滋有味品尝那颗心肝,赵霁喉咙里涌起酸水,就快憋不住呕吐,平地惊雷的房屋垮塌声解救了他。

    听到巨响,那人随即奔出查看,影子刚刚消失,按兵多时的黑衣人暴跳起来冲向屋内。赵霁不敢妄动,仍留在窗外偷张,只见正对面的墙壁上多出十几串钥匙,是那人刚刚挂上去的,黑衣人在这些钥匙前左窜右跳地寻找,想来那就是他潜伏的目的。

    莫非,他在找开启大黑门的钥匙?

    突然,一股怪力冷不丁扑入房门杀向黑衣人,屋主去而复返了。

    仿若两道旋风碰撞,室内的灯火瞬时熄灭,家具陈设也一并遭殃,连串肝伤胆颤的碎裂声响过,二人冲破屋顶追逐而去。

    赵霁稳了稳神智,决定进屋偷钥匙,哪怕没用,好歹也给自己捞个战利品。

    室内烟尘弥漫,遍地碎片残渣,墙上的钥匙都被扫落,黑灯瞎火如何找得到?他很快放弃搜寻,一转身,视线落在窗前的桌案上,那碗心肝已吃得干干净净,旁边多出一样东西一只弯眉笑眼的白色面具。

    赵霁乍看就觉眼熟,电光火石地记起初到襄阳城的见闻。

    当日那个叫黄三的还俗和尚就戴着这样一副面具。

    谜底像烧开的水,咕噜噜掀动锅盖,赵霁被水蒸气一烫,猛醒过来。

    那黄三是羊胜的家丁,平日专用糖果糕饼引诱流浪儿,尸谷里的遇害小儿又几乎全是难民的子女,此处的人心和面具就是他犯罪的铁证。

    他才是真正的挖心贼!

    赵霁只恨不会隔空传感的神通,不能及时向同伴传递这一发现,就在他出门撤离时,商荣正踏入距他不足百丈的囚屋。

    这屋子与屠场一巷之隔,是用来关押难民的,此时屋内尚有五六十个待宰羔羊,商荣已手刃看守,踹开房门招呼难民逃命。

    屋里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望向他,眼神一式一样的麻木。

    商荣以为他们吓坏了,迈步屋子中央,灼急催喊:“羊胜要杀你们,快起来跟我走!”

    这一喊似乎奏效,男女老少纷纷站起,动作利索,却依旧迟眉钝眼。

    商荣为这出奇的冷静诧讶,危险遽然偷袭,几个离他最近的难民直扑过来,其中一个成功抱住他,张口狠咬他的左手臂。

    商荣又惊又痛,急忙推开他,谁知这难民像服食了大力神药,被甩得身体飞起也不松手。商荣不得已挥拳猛击他的后脑,一下两下不管用,第三下使出全力,打得那人头骨迸裂,总算夺回几乎被啃掉一块肉的胳膊。

    两颗血糊糊的小圆球落到脚边,滚动着沾上厚厚一层泥灰,但商荣还是看清了它们的原形一对新鲜的眼珠子。

    那人脑袋遭受重击,眼珠脱眶,脸上居然完全没有痛苦的神色,一直把泥塑般的僵木保持到断气。

    难民的攻击才刚刚开始,他们和之前的饥鼠一样,不断扑杀撕咬,妄图将入侵者生吞活剥。老鼠还能散发活生生的杀气,可这些人全部死气沉沉,不同的面目在同样的呆滞浸泡下变得难以区分,行凶或是被打,都不能牵动他们瘫痪的表情。

    商荣回想屠场里的见闻,弄清了当时那令他不安的怪异感。

    那里堆放的死者头颅一律神情木然,被割喉放血也不挣扎反抗,和眼前这些袭击自己的人一模一样。

    他更进一步联想到王材和崔冉的死,来时的推测得到证实他们都中了乱人神智的惑心术。

    姓羊的简直坏到天不容地不载,纵然拼个一死也要除掉这恶贼!

    商荣不愿伤及难民,立时夺门出逃,一个难民飞扑着抱住他的腰,又被其余人拖抱,转眼像麦穗结成长串。

    商荣拖着几十个人渐渐奔行不动,那些尚能活动的难民趁势追赶上来,他被迫拔出相思剑,最后关头仍存犹豫。

    “商施主!切莫出剑!”

    唐海月清啸现身,扬手射出几把飞针,命中难民的腰腿穴位,当场令他们下肢麻痹。

    这些人扑倒后还在竭力用手向前爬行,有的甚至开始连环搂抱啃咬,感情感觉都报废了,脑子里仅存破坏这一条指令,在血雨中吞噬、毁灭,即使用飞针制住上肢穴道,他们也死不松口,非要耗尽最后的生命力才肯罢休。

    看着这些被生生催眠成杀人傀儡的受害者,两个年轻人怵心刿目又束手无策,少时,商荣抛弃迟疑,咬着牙挥剑斩杀一对相互啃得只剩半张脸的难民。两颗头颅拖着长长的血线滚到数丈外,体腔内的鲜血喷向半空,弄脏了清澈的月华。

    “商少侠!你做什么!”

    唐海月本能地抓住商荣右臂,马上被少年眼中的冷焰灼痛。

    “如果你不想让他们被同伴一口一口咬死,就别拦我。”

    救人于苦难,是为慈悲。

    眼下确实没有比杀戮更好的途径来终结惨剧,唐海月颤巍巍撒手,眼看商荣手起剑落,如同麻利的农夫顷刻间收割掉全部生命,一面抖嗓念诵往生咒一面心生敬畏。

    这孩子能在杀伐决断和妇人之仁中果敢取舍,魄力非同凡响,乱世中出此人杰,英雄?枭雄?安能逆料。

    《宅书屋》om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