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分卷阅读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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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俩气冲脑门,口不择言,生生在和美的促谈上抓破脸皮。

    吵到激烈处,商荣忽然抬高汤碗,赵霁警惕地朝后一缩,双手挡住头脸。他忘记这节俭的家伙不会浪费食物,听到咕咚咕咚的吞咽声,慢慢隙开指缝,只见商荣正把那剩下的半碗汤灌进自己嘴里,甜蜜的汤水也克化不了恶言恶语,他最后放出的话比黄连还苦,比胡椒还辣。

    “等回了蜀地,马上滚去找你的唐辛夷,别再跟我假惺惺!”

    第41章 山中岁月之回寺

    再休养五天,二人的伤势好得七七八八了。想到日前不辞而别,龙兴寺的和尚们定然着急,无论如何得赶回去,便跟赵匡胤商量,次日一起动身,先到岘山见过广济主持,再送赵京娘去襄阳找婆家。

    商荣赵霁这对冤家好比两只相依为命的刺猬,挨近了互相伤害,隔远了又寂寞难耐,仅仅冷战一天便在赵霁的服软赔笑下罢战言和,尽管伤面子的话照说不误,却也讨论了不少正事。

    比如猜测那晚与他们交手的红衣人是谁、商量回襄阳后如何追查挖心贼和蒋发、还有那个散播歪理的羊胜会不会是不灭宗的党徒。

    “上次我在蒋发家偷听他和不灭宗的人谈话,那个人提到不灭宗在襄阳有分舵,管事的叫杨先生。我当时以为是木易杨,现在怀疑是牛羊的羊,不灭宗在荆襄活动猖獗,羊胜在当地势力这么大,多半就是我那晚听到的‘羊先生’。蒋发这混蛋也必是来投奔他的,有这条地头蛇做后盾,才比在峨眉县时更嚣张。不过,我想不通,他当初偷偷逃跑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要放把火,烧死那么多犯人。”

    他其实多少猜出苗头,故意把破疑解析的机会让给商荣,以结欢心。

    商荣不知是计,认真地为其解答。

    “逃跑会被追查,还会牵扯出不灭宗这条线,哪有诈死这么一劳永逸。一个人装死还会惹怀疑,拉上几十个人陪葬就逼真多了。至于那羊胜是不是不灭宗的,等抓到蒋发就知道了。”

    他双臂高举伸个懒腰,将之前的险情划进故纸堆,准备迎接新的冒险,出发前不免有些感慨。

    “那天夜里我只想出门散个步,结果牵出一连串危险,幸好……”

    赵霁自以为是地为他的喟叹做注:“幸好我们都还活着?”

    商荣一本正经摇头:“幸好当时没带乐果儿和那三百八十两银子出来,否则亏大了。”

    赵霁听了大受打击,愤懑道:“乐果儿就算了,你怎么把银子排在我前面?财迷心窍!”

    商荣一本正经肯定:“银子本来就比你好,不会跟我吵跟我闹,只让我开心不惹我生气,你没事多跟银子学学,少说话多做事!”

    回去的路上师徒俩走一截吵一截,连赵匡胤和赵京娘也习惯他们颉颃不下的脾性,用苦笑代替劝解。

    不出预料,他们走失后龙兴寺犹如半夜失盗,上下忙乱。广济怕有万一,第三日便去书陈抟,报知此事,又派遣阖寺一百多号人轮流外出搜寻,翻遍整座岘山,自然找到挖心贼堆放小儿尸骸的山谷。

    这一发现轰动襄阳,各种版本的挖心贼形象在三街六巷,乡野村陌间流传,谈之色变,可止儿啼。

    襄阳节度使高行周下令刑名从严从速追查,在城内外的水陆关卡严防死守,通缉令雪片般传遍州郡,短短数日赏银已上涨二十倍,从最初的五百两增加至一万两。为政官员们明白,治下出了这等妖魔似的人物,一旦上达天听,他们头上的乌纱帽便岌岌可危了。

    商荣一行刚到岘山脚下就遇到龙兴寺的和尚,僧人们做了十来天没头苍蝇,热锅蚂蚁,见了他们如同看到菩提圣使,欢天喜地地簇拥着回到龙兴寺。

    广济闻报,叫人直接领两个少年来到禅房,见面后一连念了三声“阿弥陀佛”,好像二人真是佛祖赐还的。

    听商荣叙述完那夜离寺后的际遇,广济一语道破红衣人身份。

    “假使老衲猜得不错,你们在江上遇到正是不灭宗的头目,前梵天教的大威德明王赤云法师。”

    商荣赵霁相顾一惊,都对此表示质疑。

    “赤云法师是黄巢的徒弟,几十年前就纵横江湖,如今至少年过半百,我们看见的那个人还很年轻,瞧着顶多二十来岁,年纪对不上呀。”

    广济自有道理。

    “赤云曾跟随黄巢修佛,绰号‘无相尊者’,这无相二字却并非佛教的‘绝真理之众相名无相’,而是用了道教的释义,意为没有具体行迹、形状和面目。江湖上见过他的人都各执一词,因为他露面时忽男忽女,时老时少,有时是妙龄少女,有时是彪形莽汉,从来无人知晓他的真容。老衲听你们描述此人的武功,实乃当世罕见,他既承认自己出自不灭宗,那多半就是赤云法师了。”

    与传说中的大魔头正面遭遇,还从他的魔爪下逃生,大胆如商荣也不禁暗生余悸,忙向广济通报:“大师,赤云亲自在那艘巨船上督航,说明船上运载的事物十分要紧,当夜那船行过,江中水族都争相上岸躲避,赵霁还看到船上有古怪的大灯,怀疑是凶兽的眼睛。”

    赵霁想起那怪物便胆颤,抢着插嘴:“是啊是啊,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两团绿光足有正殿的门那么大,若真是怪兽,肯定能一口气吞掉好十几个人。而且那艘大船周围的空气都阴森森的,人一靠近就起鸡皮疙瘩。”

    商荣接着说:“不知道不灭宗要送这东西去哪儿,看他们的一贯作风,定是又有什么恶毒的计划。晚辈以为应该提醒汉水下游的武林人士加强戒备。”

    广济点头:“少侠所虑极是,老衲今晚便给少林上院的主持师兄写信,让他通知各大门派提高警戒。”

    叙谈完毕,仍命僧人送他们回房安顿。二人走到藏经阁前,见赵匡胤正和一个虎背熊腰的大和尚切磋棍法,唐海月站在旁边观看。两个人的棍法都势猛力刚,进退有度,好似虎扑龙戏,煞是好看,凡是瞧见的人都停下脚步。

    五六十个回合过后,双方一齐收棍。赵霁仔细看那大和尚,正是上次在山门外棒打唐海月的觉远,听说他是罗汉堂的管事,专门负责教导新入寺的武僧,于棍法上有很高造诣。赵匡胤能和他战成平手,自然获其青睐,要将自己精研的混元降龙棍法赠予他,此外另有几个地位崇高的僧人也竞相与赵匡胤讨论武学,赠送经书礼品,态度无不热情诚挚。

    商荣瞧着犯疑,心想赵匡胤初来乍到,怎的这般受器重,指使赵霁去向唐海月打听,得知这与本寺一桩传说有关。

    话说当年兴建龙兴寺的高僧曾于岘山?上得一奇梦,梦中有赤龙从洛阳方向来,驱散千重乌云,鳞放五彩霞光,继而口吐人言,曰:“天下大乱,吾当托生圣主以救万民”,随后化作清气坠入山间。

    高僧梦醒后在山腰处找到一口干枯的泉眼,泉旁老松交抱,宛似龙形,便在此地结庐修行,渐渐筑成寺庙,圆寂前留一预言,说:“泉眼复苏之日,有贵人自洛阳来,当为济世明君。”

    传说流传百年,人人似信非信。

    今早那干枯的泉眼突然涌出清泉,惹得僧侣们啧啧称奇,接着赵匡胤便登山门,寺里有会相面的和尚见了,说他顶上瑞气盘聚,有帝王之相,又得知是从洛阳来的,正与传说吻合,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地向其示好。

    商荣听了好笑:“出家人六根清净,怎的也搞攀龙附凤这一套?”

    唐海月无奈微笑:“话也不能这么说,倘若这位赵施主果是真命天子,今后便要主宰我佛门盛衰,各位师叔师兄们或许是想结个善缘吧。”

    赵霁听了也笑:“照这样看,我也得好好巴结一下赵大哥,万一他哪天真当了皇帝,就让他给我个大官做做。”

    商荣斥道:“天还没黑呢,少做梦了。凭你这德行都能当官,那我也能做皇帝了。”

    “我是你徒弟,你当了皇帝,好意思不给我个官职?”

    为了对付他的无赖,商荣不吝歪招,扬眉冷笑:“哼,我当然会高官厚禄地抬举你啦,先把你阉了,再封你做大内总管。”

    “你也太狠了!”

    和这个狠心的师父吵架,小流氓也做不了常胜将军,看到商荣嘴角含笑,嘴唇弯出好看的弧度,赵霁真想在那红润的唇瓣上咬一口,可惜周围没有蚊子飞过,手上的剑伤也已愈合,暂时想不出花招实践坏念头。

    午时,他们带着乐果儿陪赵京娘吃饭,外面骤然响起促迫的磬声,像有紧急情况发生。两人跑出客房,见许多僧侣们正忙忙慌慌来回奔走,有的急声警告:“小施主快回客房,别到处乱跑。”

    商荣听寺门方向闹哄哄的,想去那边瞧瞧。

    和尚们更急:“千万别过去,羊胜的学生们领了几百人来闹事,寺门都关了,主持派觉远和觉慧师兄与他们交涉,其余人都不许靠近。”

    他们的劝说只会扇起商荣好奇。

    “龙兴寺是百年古刹,官府也不能随意践踏,羊胜有什么理由登门闹事?”

    他对世情了解不够,以为寺院清白持重,外人便挑不出是非,殊不知羊胜一方找的理由冠冕堂皇,这个让龙兴寺有口难辩的罪名就是勾结奸商,敛财害民。

    襄阳许多商人习惯来龙兴寺寄存货物,这当中包括几家大型当铺,他们将顾客典当的物品存入寺内的无尽藏院,当期过后无人赎取,再委托寺庙将这些货物转卖给有需要的香客,中间的利润分出一部分做为供养,布施给寺庙。

    遇到低价典当的奸商,那些无力赎回财物的人便抱蔓摘瓜地连寺庙一块儿恨上,骂他们是替贼销赃的帮凶,羊胜狡猾地利用了这群人,今日便煽动他们前来滋事。

    据说很多人带了硫磺硝石,扬言放火烧寺。

    商荣赵霁不顾僧人阻拦,跑到寺门前攀墙观看。

    门外稠人广聚,沸沸扬扬,觉远和唐海月正被堵在台阶前,两张口怎敌得过数百人的叫嚣,他们索性闭目塞耳合十念经,任那些人推搡唾骂,只求守住寺门。

    与他们正面对峙的几个衣着光鲜的青年想来就是羊胜的弟子,赵霁指着为首的身穿雪青色纱袍的青年惊叫:“那不是崔冉吗?”

    商荣也已认出崔冉,见他横眉怒目指斥两个和尚,表情凶狠,全不似初见时的温文和善,皱眉道:“这人干嘛跑来瞎起哄?这么快就忘记广济大师的救命大恩了?”

    赵霁来气:“这人就是没主见,又是羊胜的忠实走狗,瞎子看戏,人云亦云!”

    二人当即翻墙,直接跳到阶前。

    站在前排的暴民被这两个从天而降的少年惊吓,一时都住了口,后面的人听前方突然安静,也跟着收声,喧闹散尽,商荣接下来的话便一字一板地传入众人耳朵里。

    只听他严介质问崔冉:“崔公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崔冉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不禁讶然失色,可是并未露出二人预计的愧意,随后竟怒火盈面,指着商荣破口大骂。

    “好你个小贼,果然躲在这贼窝里。”

    商荣亦惊亦怒,赵霁抢先詈诘:“崔冉,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我们和广济大师在集仙峰下救过你的命,你不感谢也便罢了,为何恩将仇报带人来龙兴寺闹事?还骂我们是贼?”

    崔冉毫无理亏之意,额头鼓筋,双眼爆出血丝,火头火脑道:“你还有脸胡说,当日明明是你二人和那老秃驴合谋劫财,在集仙峰下用蒙汗药迷昏我,偷走我的货物,然后捣毁船只消灭证据,若不是那三个船家逃得快,也被你们灭口了!”

    歪曲事实的说辞令师徒俩面面相瞪,怀疑崔冉中了魔障,但即刻反应过来,料他必是受了谁的蛊惑才将黑白颠倒。

    商荣怒道:“崔公子,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耳闻为虚,眼见为实,你莫要听信歹人谗言。”

    崔冉比他们还愤怒,颤声说:“就知道你们会狡辩,装得再像也没用,我自有证人!”

    他回头朝人群中喊出一个名字,又给商荣赵霁平添一笔惊讶。

    “王材,你过来,把那日发生的事当着大伙儿讲一讲!”

    一个黝黑精瘦的男子钻开人缝来到崔冉身边,正是当天驾船的水手之一。

    赵霁看到这杀人未遂的盗贼便怫然大怒,吼叫着冲上来抓他。

    王材利索地往崔冉身后一躲,崔冉也张开双臂护住他,厉声警告:“你见了证人就心虚,还敢说自己是不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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