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分卷阅读50

    人们闻言惊恐,瞪眼的瞪眼,捂嘴的捂嘴,纷纷说:“这江里没有你说的那种鱼啊,难道是妖怪?”

    无法解释的现象似乎只能推给妖魔鬼怪,不少人临时起意,商量着要去请法师收妖,还有人直接恳求广济出手。

    广济摇头:“老衲没学过降妖除魔的法术,这事是不是鬼怪所为尚不得而知,请诸位冷眼静看,以免以讹传讹,徒增恐慌。”

    他重伤在身,精力难以为继,商荣雇了艘小船渡江,和赵霁轮流背着老和尚登上岘山,逆着淙淙涧水,迎着徐徐竹风,踏过铺地松针,寻着隐隐莲韵来到深山中的古刹。

    接近山门时,前方传来一声声响亮的拍打声,像是棍棒在敲击人体。

    转过一道弯,松林中现出声音的来源一个上身**的青年和尚正跪在道旁,在他身后一名眉长耳大,铜铸铁浇的大和尚正不断抡圆扁担击打他的背脊。

    青年低头合十喃喃诵经,勉力承受令他肩胛震动的敲打,痛苦凝结的汗珠源源不绝地划过他的额头、下巴,被泥土吮吸。

    赵霁认出这青年和尚正是唐海月,惊忙奔上前去,那打人的大和尚收住扁担,随后和唐海月一起发现伏在商荣背上的广济,慌急赶来接应,两个都称广济为“师父”。

    广济拿好话宽慰他们,吩咐唐海月:“觉慧,这两位少侠是你的熟人,他们救了为师的命,你替为师好好招待。觉远,你送为师回禅房吧。”

    那叫觉远的大和尚急着找人为广济疗伤,向客人道声:“失陪!”,背起广济风驰电掣地去了。

    赵霁见唐海月背上伤痕交错,青紫斑斓,担心地问他:“唐大哥,你犯了什么错要领这样的重罚呀?”

    唐海月整顿衣衫,抹去头颈上的汗水,笑道:“这并非受罚,而是修行。赵小施主,贫僧现下是出家人,你还是叫我的法名吧。”

    赵霁忙合十补称一声:“觉慧师父。”,以此为交换,向他求教,“挨打也能当成修行?”

    商荣笑他少见多怪:“这你都不懂,金钟罩,铁布衫都是靠挨打练成的,往后你也该练练,反正老是皮痒。”

    他俩两个时辰前还圆凿方枘,擀格不入,晾一晾,这个的气顺了,那个的火小了,这夹枪带棒的对话,正是冷峙结束的标识。

    然而商荣脑子比赵霁转得快些,也没解释出正理,唐海月挨打旨在修安忍戒嗔恨,先以疼痛激发嗔恨,再靠安忍克化,达到调柔内心,得证菩提的目的。

    “佛曰: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地藏。世间怨苦皆因嗔恨而起,若别人伤害了我,我就一心一意报复,这样必起魔心,必坠地狱,故而修行忍辱是成就道业必不可少的基础,出家人于浊世摄受众生,须以忍辱为主,方不为任何烦恼所动摇。”

    少年们都觉这理论可笑,赵霁说:“照此看来,被人打了也不能还手了?不然就要起魔心,入魔道,根本岂有此理嘛。”

    商荣诮讽:“你又遭口孽,我看觉慧师父说得很对,你应该好好学学什么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赵霁麻利地揪住他的发髻,将他神气活现的脑袋拽得一歪,商荣大怒,顺手扬起巴掌,这在他是习以为常,赵霁则是久经考验,矮身避过这记耳光,躲到唐海月身后名正言顺指责:“觉慧师父,这里就有个睚眦必报的大魔头,你快念经降服他。”

    他得了手脚之利,又逞了口舌之快,一箭双雕,好不得意,紧接着绕着唐海月躲避商荣追打,二人推磨似的转来转去,害唐海月险些扭伤脖子,只好使出练习暗器养成的快手,分别抓住他们的手腕,展开双臂,试图隔离这对冤家。

    两年前这招或许管用,如今二人已是半大小子,个头都超过六尺,唐海月虽说比他们高一个头,光靠臂展长度也无法阻止双方殴斗,索性松手闪到中央,前胸后背各挨了一拳一掌。

    商荣赵霁打架往往只出七成力,可唐海月没用内功护体,被前后夹击,肺经受挫,当场吐出一口血,他们一齐傻眼,急忙左右扶住,继而相互指责。

    乐果儿蹲在一旁的松树枝上,悠闲平静地磕着松子,雷同场面它看了半年就腻歪了,不知两个小主人哪儿来的劲头乐此不疲,或许那是他们交流感情的主要渠道?

    “两位施主,此处乃佛门净地,且莫再吵闹了。你们赶了一天的路,想必乏了,请随贫僧回寺里用些斋饭,早些安歇吧。”

    唐海月的劝说已明显趋向哀求,冤家们羞愧难当,红着脸憋着气搀扶他进入龙兴寺,再由知客僧领去客房安顿。

    这一天是非不断,二人被搅和得甚是疲倦,吃饱洗净到亥时前都睡着了。

    半夜,商荣一觉梦醒,发现赵霁右腿大喇喇横在胸前,压得他喘不过气,难怪会憋醒,不禁气恼得狠掐一把。

    赵霁失声惊坐,迷迷糊糊东张西望,见暗处两颗乌溜溜的珠子幽光闪烁,含着一股怨气,正是商荣的双眼。

    “干嘛不睡觉?做噩梦啦?”

    他一脸无辜,更叫商荣生气,嗔道:“是啊,梦见个死鬼压在我胸口上,差点压死我。”

    “嗨,这有啥好怕的,来,我抱着你睡鬼就不敢来了。”

    他用过去费姨娘哄他的法子哄商荣,胳膊刚圈住他的颈项就被他狠狠掀下床去,着地一滚,人也清醒了。正要跳起来说理,见商荣边穿衣服边起身走向房门,忙问他要去哪儿。

    “被你吵得睡不着,出去转一转。”

    此时大约是寅时前后,?月微斜,疏星朗耀。殿阁楼宇,山峦林木都历历可见,山风过处,松涛稷稷,岚气霭霭,比之峨眉山的雄奇壮伟,别有一种山柔水软的清丽幽趣。

    商荣信步游散,紧闭的寺门挡不住他的兴致,跃墙而出,闲闲地到林间去赏月。

    走出不远,赵霁追上来,手里提着二人的佩剑。

    “你干嘛跟来?”

    “我没跟着你啊,出来散步正好顺路嘛。”

    “散步还带剑?”

    “山里多野兽,带着兵器才保险。我好心好意帮你拿出来,还不感谢我。”

    “哼,那就有劳你多替我拿一会儿吧。”

    商荣背起双手,学成人的姿态昂首前行,赵霁拎着双剑,夹手夹脚跟在后头,怨怨艾艾想这人上辈子定是夭折的皇子,不然哪里来这颐指气使的习惯,气恼下无心留连风景,一路盯着前方的背影腹诽。

    清辉四彻,少年癯长的身影好似花枝颤动,赵霁起初只觉得他鹤颈般纤细的脖子很美,月光沿着那优美的弧线滑落,指引他发现其余的俊逸与柔韧,渐渐地,他觉得这人的身形无处不精致,无处不曼妙,简直集最美的景致于一身,令他的眼睛无暇旁顾了。

    早知他生得美,平时也没仔细瞧,这两年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

    赵霁心念一动,想看看他的容貌是不是也有相应的变化,念头脱口,化作他的名字。

    “商荣!”

    “……干嘛?”

    商荣不紧不慢回头,脸上是惯有的倨傲,此刻这讨厌的表情像一层透明的糯米纸,包着比任何糖果都诱人的香甜与新鲜。

    嘴馋的小孩习惯在美好的事物同美食之间建立联想,可是现在就算把天底下所有美味可口的食物堆在赵霁面前,他也食不甘味了。

    唐诗里说美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小子既不笑又不媚,怎么也能令天地万物失色呢,月亮也像对他起了偏爱,为他倾注最明亮柔软的光芒,仿佛浇灌一株含苞的花,花蕾尚未开放,已惊艳人间。

    “你盯着我做什么?”

    感觉赵霁呆滞的模样很可疑,商荣戒备地转动眼珠审视他,提防他搞鬼。

    果不其然,赵霁贼兮兮笑了笑,罕见地腼腆起来。

    “商荣,你越来越好看了。”

    商荣许久没听他这么夸自己,更觉得古怪。

    “又不是久别重逢,怎么突然这么说?”

    “嘿嘿,谁叫你平时动不动发脾气,我都不想仔细瞧你,就记得你龇牙咧嘴的凶相了。”

    “死小子,你是在拐弯抹角骂我吧?”

    “怎么会你也知道我一般不夸人,夸了就是真心的。”

    赵霁厚脸皮地粘上来,跟他并肩行走,以便随时饱眼福。

    他和商荣朝夕相对,本可偷偷看个尽兴,就因为刚才立了个题目,让商荣把他缠人的目光当成蚊子,咬着发痒,不咬烦人,伸手推他一把。

    “有那么好看吗?比你的糖心差远了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选这句话当蝇甩,可能唐辛夷是梗在喉咙里的鱼刺,一有机会就想吐出来。

    嫉妒吗?

    绝对不是,只是不喜欢这个人被当做参照物,随时拿出来同自己比较。

    反正他是这么认为的。

    “干嘛这么问?”

    赵霁也对这一言辞意外,看到商荣步速陡增一倍,他明白反问是重大失误,紧赶几步拦住。

    “糖心是很好看,可是比起你还差那么一点点。”

    他用拇指食指比出一段微末的距离,穿过这道狭窄的缝隙看去,那板着的面孔明显松动,答案想是正确的。

    “嘿嘿,这下高兴了吧。”

    画蛇添足的一问立刻招来数落。

    “谁高兴了?男人要比就比文韬武略,比长相多可笑。再说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和唐辛夷?我是你的冤家就算了,唐辛夷不是你的好朋友吗?你还在背后贬低他,人品真差。”

    赵霁见商荣又开始拿班作势,忙不迭喊冤。

    “我哪儿有贬低他,你确实比他好看,这是公道话,今天那个歪脸男要毁你的容,我宁死也要护着你,就是稀罕你这张脸啊。”

    “呸,谁要你稀罕。”

    商荣吐出一句虚张声势的啐骂,自觉占据了清高淡定的不败地势,便趁机摸一摸这坏徒弟的心思。

    “今天要是换成唐辛夷,你也会那么护着他?”

    他极力淡化这句话的含义,像将一滴墨汁稀释数百倍,对方休想用来描摹他的想法。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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