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分卷阅读21

    觉慧听他提起唐辛夷,神色越发亲和,问:“你认识辛夷?”

    赵霁欢笑点头:“他是我的好朋友。”

    这时天井里又涌入一群人,为首的是唐幽、唐默,他们见了觉慧都吃一惊,唐默失声呼喊:“海月,你回来了!”

    这觉慧正是唐震的长子,唐辛夷的哥哥,唐海月,去年因伤心家事,看破红尘,离家后在襄阳龙兴寺落发为僧,如今再与亲族相聚,已别是一番心境,沉息敛色地走到长老们跟前,以方外人的礼数问安。

    唐家人看他一举一动已是个道道地地的出家人,暗自感慨惋惜,唐幽微露怨责:“你回来得晚了,没能送你爹最后一程。”

    觉慧念句佛号,低声说:“贫僧自剃度后便决意了却俗缘,收到书信犹豫良久,不知该不该再入红尘。后来主持方丈说,学佛之人应以普度众生为己任,俗世里的冤亲债主都是首要救渡之人,若单纯追求自了,便与佛心相去甚远了。贫僧听从主持教诲,即刻兼程赶回,恳请长老们提供一间净室,让贫僧为亡者诵经超度。”

    唐幽说:“此事稍后再议,你刚才可曾与那刺客交手?知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

    觉慧说:“贫僧方才恰好路过此地,听到房内有打斗声,跟着看到那两位小施主破窗跌出,后面有人掷剑刺杀,贫僧不及多想,先打落凶器,又朝窗洞内连发十五枚袖箭,均被对方避过。随后就见他冲破屋顶逃走,故而没来得及辨识形容。”

    唐默欣幸道:“多亏海月出手,要是让客人在我唐家堡遇难,这干系就大了。”

    唐幽也向陈抟致歉,自疚防护不周之过,又向商荣询问线索。

    商荣与刺客打斗时夜色昏蒙,只看出轮廓是个体格魁梧的壮汉,并不能描绘其相貌,

    不多时,那些追捕刺客的人陆续无功而返,都说刺客轻功了得,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唐幽以老江湖的经验判断:“我看未必,他大概熟悉我唐家堡的地形,否则轻功再好也不可能来去自如。”

    下令门下仔细搜捕,发现可疑人等立刻抓起来审问。

    众人散去后唐辛夷才闻讯而来,在天井与觉慧不期而遇,兄弟俩自幼相亲相爱,此番一别经年,物是人非,见面都悲喜交集。

    唐辛夷抱住哥哥痛哭,叙说离别后的遭际委屈,觉慧一心向佛,把这个弟弟视作尘寰中唯一挂碍,不肯为他误了清修,于是竭力克制情感,平静劝导:“娑婆世界本多无常,还望施主节哀顺变,莫要因执着自苦。”

    唐辛夷哭求:“大哥,爹爹去世了,如今我只余你一个至亲,你回来和我一起生活好么?”

    见觉慧闭目不答,便拽住他的袖子摇晃乞怜。

    觉慧叹气:“施主错了,贫僧是龙兴寺的行者觉慧,你大哥唐海月早已不在人世,世间缘法皆有定数,缘起而遇,缘灭而别,求是求不来的。”

    唐辛夷听他如今满口断爱绝恨的禅语,知他心如磐石,不可移易,注定难以挽回了,伤心欲绝下又哭成泪人。

    赵霁守在身旁劝抚,也只是隔靴搔痒,略尽人事。他的人生还太短暂,好比刚起蒂的嫩黄瓜,之前一直藏在叶荫下享受雨露滋养,如今刚接触风霜炎寒,尚不了解命运的残酷。

    他不懂唐海月为何执意出家。

    不懂唐门内的明争暗斗。

    不懂为什么有人制毒养蛊修炼邪功。

    种种克伐怨欲、爱憎嗔痴在他还是一部难解的天书,他刚刚翻开封皮就已眼花缭乱,字里行间的空白还等待他以经历做注,该用端正的行楷,还是狂放的草书,都是未知数。

    不久鸡鸣破晓,新月渐渐从金弓褪色成银钩,天边的白翳仿佛轻柔晨曲,抚慰被世事折腾过度的人们。

    苗素早起听说夜间之事,忙跑过来探疑,她宛如嗅觉敏锐的小狼,只要留下一丝气味,就能按迹循踪地捕获猎物,那刺客就是露出尾巴的狐狸,已被她锁定来历。

    “刺客熟悉唐家堡地形,武功高强,这两点特征都与诸天教教徒所说的疑似飞头煞的白衣人,和杀死卢氏的凶手吻合,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连续出现三个类似的歹徒,所以我初步判断,他们是同一个人。”

    苗素站在客房中央眉飞色舞梳理案情,坐在周围的是潜心关注的商荣、半信不信的唐辛夷,还有不停打哈欠的赵霁。

    等她阐述完见解,商荣问:“那刺客为什么要杀赵霁?他跟这两件案子没有关系呀。”

    苗素抱臂斜睨:“如果你没有牵涉其中,那人又怎会取你性命?我看你是无意中得知了与案件有关的隐情,凶手怕暴露自己,是以赶着来斩草除根。”

    如同往沉静的鱼池里投了块石头,惊得鱼儿翻波跃浪,赵霁和商荣悚然一震,不自觉地相互对视,思绪都牵扯到同一件事上去。

    “难道是飞头煞?”

    赵霁像踩到蛇一般蹦跳而起,惹来苗素和唐辛夷惊怪。

    “飞头煞怎么了?”

    他俩齐声问询,又发现商荣正向赵霁递眼色,便断定二人藏有重大秘密。

    苗素当即套话:“荣哥哥,昨晚刺客未能得手,定不会就此罢休,你们若知道什么线索最好说出来,或许能借此及时揪出凶嫌,否则赵公子凶多吉少。”

    商荣知她言之在理,考虑片刻说道:“我们并非有意隐瞒,只因此事非同小可,唐门、神农堂和诸天教的衅端尚未理清,杀害唐堡主的凶手也还逍遥法外,贸然说出去,恐会横生枝节。苗小姐,我知你智谋过人,做事比我二人精细,此时说给你听也无妨,但请暂时保密,待我禀明家师,自会找个适当的时机公诸于众。”

    之后便让赵霁讲述了那夜在神农庄禁地树林里遭遇飞头煞的经过。

    唐辛夷听说飞头煞曾在自己的居处附近出没,大热天也吓得手脚冰凉,苗素谛思后觉得这件事与昨夜的刺客并无直接关联。

    “赵公子当时没被发现,你们又一直守口如瓶,那就谈不上被飞头煞当成威胁,我想他还知道另外的秘密,应该跟唐堡主的死有关。”

    赵霁矢口否定:“那更不可能了,来这儿之前我和唐门根本没瓜葛,连唐家堡的大门朝哪边开的都不知道,怎会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苗素说:“越是这样,调查范围就越小,你现在先来说说,除了唐小公子,你还跟唐门哪些人有过接触?”

    赵霁不假思索说:“一个都没有。”

    “真的没有?你再好好想想。”

    “没有就是没有,有什么好想的?”

    商荣觉得他这话不对,提醒:“怎么没有,你不是见过那个丁阳吗?他在唐家堡呆了十几二十年,也算唐门的人吧。”

    赵霁愣了愣,唐辛夷也闻声抬头,都认为他多此一问。

    “丁阳已经死了,再说他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调查他能有什么用?”

    苗素快刀出击,问他:“丁阳生前有没有跟你提到过什么人?”

    赵霁看看唐辛夷,说:“我见他那天,他在糖心的住处喝酒,发酒疯说要杀了卢氏,后来我送他出庄,路上他也一直反反复复念叨这些话,骂一会儿卢氏,又骂一会儿唐堡主,除了这两个,再没提过别的人。”

    唐辛夷也说:“丁叔叔那天喝了很多酒,离开时醉醺醺的,可他为人谨慎,即使喝醉了也不会随便对外吐露隐衷,小霁初次同他见面,丁叔叔应该不会对他说什么。”

    他话没说完苗素已捕到破绽,冷笑:“刺杀堡主夫人还不算机要大事?他能当着初次见面的小毛孩说这话,不是很可疑吗?”

    唐辛夷和赵霁面面相觑,都被彼此眼中的惊异击中,又听苗素追问:“赵公子,你再想想,当日你送丁阳离去时可曾发生过奇怪的事?”

    赵霁慌错地理了理头绪,将那晚的回忆一股脑翻出来晾晒,还真挑出一件扎眼的异事。

    “那晚我扶着他走在山路上,险些跌了一跤,忙乱中一把抓住他的肚子,当时他好像很生气,猛地将我推开,又吩咐我去溪边洗手。我怕黑,没敢过去,骗他说已经洗过了。等回到客房,发现右手沾了满满一层油墨,还把商荣的衣服弄脏了。”

    商荣的注意力也被挑高,接话道:“没错,他那晚沾了满手油墨,还特别难洗。我专门找了神农堂的人验看,据说那是种特制的染料,颜色经久不褪,只是怕油,沾了热汗就会褪色。”

    苗素眼前一亮,分开密密茫茫的茂草荒丛,找到了狐狸的巢穴。

    “那丁阳的肚子上有什么奇怪的标记么?”

    赵霁看着唐辛夷说:“他肚子上有一块特别大的黑色胎记,是椭圆形的,有山东大枣那么大,横在肚脐上方。”

    “你是怎么看到的?”

    “他那天只穿着一领布褂,敞着前襟,一眼就能瞧见。”

    苗素又问唐辛夷:“那丁阳平时是不是也爱这么穿衣服?唐门的人是不是都见过他那块胎记?”

    她连番的发问有如无名毒、药,已使唐辛夷心寒肉跳,颤声质问:“你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只说是不是?”

    “……是,可这跟我爹的死有什么关系?”

    “哼,关系大了。”

    苗素双眼精光曝射,已抓住破案的脉络,她本该将情况通报长辈,那便万无一失,可这四平八稳的做法不符合她我行我素的作风,所以她断然选择了一步险棋,对商荣说:“荣哥哥,我大概知道谁是杀害唐堡主的主谋了,此刻便去找证据,你肯不肯帮我?”

    三人争相围拢过来,唐辛夷反应最急迫:“你真能抓到凶手?快带我去!”

    苗素笑道:“这事在你有点难办,你不阻碍我们就算好了。”

    唐辛夷五脏如焚:“只要能为我爹报仇,我愿意豁出这条命,你说吧,不管什么我都答应你。”

    “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快说!”

    唐辛夷几乎忍不住去掐她的脖子,苗素确定他为父报仇的决心已压倒一切,浮出一抹云朵般的轻快笑容。

    “我要去乱葬岗,挖开丁阳的墓穴,开棺验尸。”

    唐辛夷脸上的焦灼被生生撕掉,怒气像退潮后的礁石嶙峋突显,扬手要抽她耳光。

    商荣抓住他的手腕劝止:“先别发火,苗小姐这么做必有她的用意,何不先听她解释?”

    唐辛夷勉力吞下怒火,咬牙质诘:“死丫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苗素诮笑:“早说你会妨碍我们查案,果然被我言中了,自己刚刚发过的誓,不会一眨眼就忘了吧?”

    赵霁看不惯她拐弯抹角损人,埋怨道:“丁阳是糖心最敬爱的长辈,救过他的命,还一直照顾保护他,你不说明原委就要去掘他的墓,我是糖心也会跟你急。”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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