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瀛洲》分卷阅读51

    哪里知道,这个叛乱便持续了如此之久,若不是此番变故,时缜或许今年都还回不了朝京。崇明很想他。

    天家到了崇明这一辈,子嗣颇为稀薄,除却先帝一脉独子外,清平便仅仅有他亡妻所遗的时缜这一个儿子。

    加上御赐时姓国姓的崇明,天家小辈便仅仅有这三个孩子。

    许多人哀叹国息衰弱,但好在这三个孩子都还算正直可塑,并未出什么纨绔昏君。

    崇明自小是同她那皇帝表哥时纱一道长大,其间时缜也曾入宫与他们二人一道开蒙读书,三人说是青梅竹马的交情也不为过。

    但崇明始终知道,这三人之中,一个成长为了朝中天穹,一个成长为了家国砥柱,倒仿佛唯独自己这一个小妹妹,不肯待字闺中、谈绣论诗,成日里只知道浪迹江湖,唯一能做的好事便是惩恶扬善、杀贪济贫。

    仿佛有那么些不成大器。

    崇明是个十分在意他人看法的人,这么些日子未曾见过时缜,她想念之余,更想将自己这些年来所作所为悉都与他说一遍,好让他也赞扬赞扬自己。

    等舅舅的病好了——崇明想道——我就要向哥哥们好好炫耀炫耀,这些年里我见过的大好河山,做过的侠义之事。

    时缜从他父亲房中出来时,天色已临正午。

    他恍恍惚惚,神思沉重,却又体步发飘。

    父亲病得很重。

    自他有意识起,清平便从来都是时缜的指明灯,他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一切都是在向清平靠近。在时缜的记忆中,父亲便是高如子牙、贤如周公一般的存在,是他心中的一轮太阳。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父亲这家国之堤却渐渐开始为蝼蚁所蛀、风雨所侵。他的指明灯开始闪烁,他的北极星渐渐为云霭迷蒙。

    时缜看见卧榻之上支离病骨的那一刻,饶是七尺男儿,也跪在父亲床边几乎要痛泣不止。

    他明白自己做的不够,一点都不够。是他无法替父亲分担那重担,才会令如今的父亲,消瘦羸弱成这幅样子。

    我要站得更高,能够肩负更重的担——时缜想道——让父亲好起来后,能够再也不用劳苦。

    可父亲还能不能好起来呢?

    时缜对父亲的病情探听了很久,也了解得很详细。他能够从二位大夫口中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一件可怕的事实:父亲这病症,是他十数年积沉下来的旧疾。父亲一直便过得不好,时缜依稀能够知道。但这“不好”,似乎并没有自己一直以来所认知到的那样简单。

    时缜恍惚地绕着府中走了几圈,一步又一步,不肯停下。

    他能够做什么呢?他需要怎样呢?

    枯枝残叶在冬日中静止,寂静无声中又响起了笃笃捣药声,急而沉重,一分分敲打着时缜的每一寸神经。

    这恍惚持续了数个时辰,直到清平醒来,将时缜召入房中。

    清平病重,世子回京。

    天家皇帝向来敬重他的舅舅与堂哥。前些日子朝政不重的时候,时纱几乎是一日一来地探望清平,直到后来清平的精神劲越发不好,不便见人,这时朝中政务也堆积繁忙了起来。到了如今,时纱也有了很几日不曾到过清平王府。

    而今时缜回了朝京,时纱就是如何地忙于朝政,也要抽出时间去亲自与清平父子二人会面。

    时纱到底敬重他舅舅,也由衷爱戴他堂兄。

    十一月廿六,时纱推开了一切政务,驾临清平王府。

    是日,天家三位小辈齐聚一堂。

    陆莲稚曾对当今皇帝有所耳闻,据说是男生女相,年少卓绝,倒是颇为好看。性子更是刚柔并济,平日里十分好说话,没有任何天家高人一等的架子。

    但看到崇明那张扬不可一世的样子,陆莲稚对于这“没有架子”的描述也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并未很放在心里。

    而如今,面对着眼前这个身形纤弱、面相白净到雌雄莫辨的少年时,陆莲稚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连亓徵歌都目光闪了闪,别过了脸抿唇不语。

    时纱架子确实不大,居然连声都不出就忽然出现在了清平府中,丝毫没有那些戏折中唱的长长一串架势。

    他正午时分突然来到,彼时府中一行人刚刚用过午膳。曲闻竹正替了亓徵歌,在清平房中守着。

    时缜抬眼见到是自己这堂弟到来,一时目露出些玄妙又沉痛的光,这光一闪而过,最终化为了浓厚的依托。

    自从时缜回京、与他父亲彻夜长谈后,崇明这一日里常常见他沉默不语。她知道时缜是心中郁结,一时感同身受,也面露郁色。

    时纱到了府中,见到的便是这一番景象。

    府中冷冷清清,只有寥寥一些人,这些人也都面露苦楚,沉默寡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算是时家主场23333

    过渡章,短又无聊qwq

    _(:3ゝ∠)_

    今天又冷又忙,脑壳都要冻成花岗岩qwq

    第47章 明辨

    “堂兄。”

    时纱步入厅内,非但未曾让众人行礼,反而恭恭敬敬对时缜作了个揖,姿态自是一段天家风采,谦而风雅。一时时缜与崇明悉都站了起来,见此境况,亓徵歌同陆莲稚也不由得站起了身。

    亓徵歌翩然起身间眼风流转,一眼便认出了时纱那通身的天家气派,哪里还能不知这便是那果真没有一丝架子的少皇帝?

    一时厅中之人悉都站了起来,桌上正在撤盘,众人都还在,只是曲闻竹替了亓徵歌的班正在清平房中,不曾与众人共用午膳。

    时纱快步上前,转目间便见到了崇明,他本十分凝重的眉目忽然仿佛云开雨霁,向崇明露出一笑,一副男生女相的好皮相耀目异常。

    表兄妹两个感情向来最好,此番照了面,自然各自心下都埋着千言万语未曾发。

    “堂兄,舅舅近日如何了?”时纱朝崇明笑了笑后,便丝毫也不避,还如同儿时一般径直凑上前拉起了时缜的手,开口问道。

    这几日里时纱确实是忙于朝政,不曾来过清平府中,但他却从未停过向府中派药材、遣太医,连带送上些精致炭火、柔软罗帷,关心从未断过。

    但曲闻竹却始终对这份关心嗤之以鼻:“这儿皇帝指不定安着什么心。早不知道关心,现在才知道?”

    曲闻竹对着这棘手病症劳心异常,连带着一日见着府中这些时纱派下来的用具药材、想起时纱,都要横眉冷目地嘲讽一番。

    亓徵歌不知道时纱对清平王的关心有几分真实在其中,但她知道,时纱送进来的这些东西都诚然是朝中一等一的上品,这并造不得假。

    此刻时纱便细细询问起了近日情况来,也得知了这些日子里府中来了二位容决谷名医。一时时缜向亓徵歌看来,同时纱引荐道:“这位便是容决谷亓家的大小姐,亓徵歌。”

    一时目光交接,时纱面露十分谦态,还未等亓徵歌有所问候,立时便抢先恭恭敬敬向亓徵歌作了一揖,再抬眼时眼中含着万分的期待与敬意。

    “久仰大名。”时纱上前一步同亓徵歌说道:“姑娘妙手回天,对我家舅病症可有把握?家舅近日病情可还回转?姑娘想要些怎样报酬?只要姑娘开口一句话,我天家定是有求必应。”

    眼看着时纱还要滔滔不绝继续问下去,亓徵歌微微蹙眉,显然没有料到当今圣上是这般性子。

    她淡淡开口打断道:“清平王境况并不乐观。在下同师妹商定了一法,不日将为王爷一试。”

    “姑娘可否告知,是何方法?需我从旁辅助一二否?”时纱目光里燃起了丝丝升腾的希望与殷切,看着亓徵歌,这种仿若见着救命恩人的眼神,亓徵歌倒是见过很多次,但唯独没想到会被当今天子如此看待。

    亓徵歌方才准备开口,时缜便上了前,拦道:“寻常偏方而已,药材器具这些日子里我都已经备齐,你不必太过忧心。”

    时纱看了他一眼,又见亓徵歌面色清浅地点了点头,一时也就不再多问。

    他抿了抿朱砂点就一般的唇,一双杏儿般的风流眼倒是像极了崇明,只是眼中并不似崇明那般飞扬懵懂,而是满含着纷繁的思绪。

    那思绪纠缠萦绕,数不清的忧虑与愁情时浓时浅,微微荡漾间,仿佛能从他星湖一般的眼中泫然溢出,当真是一副绝好难寻的皮相,竟丝毫也不在崇明之下。

    时纱默然片刻,抬头向时缜,轻轻问道:“我可以去见见舅舅吗?”

    他问得小心又谨慎,令亓徵歌一时感到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时纱到底也是天家骄子,待人却诚然是十分真心,这令陆莲稚同亓徵歌都感到有几分意外。

    时纱的小心翼翼却并未能够得到时缜的许可:“父亲正在休息,或许晚些父亲醒来,能有些精神。”

    这话便是十分直接的拒绝了,时缜并未同时纱客气,时纱倒也没有生气,只讷讷应下一声:“嗯。”

    接下来又是一番询问,亓徵歌先前得了清平的话,只说出了些今日病情,其他的一字也并不多说,只同时纱推着太极,避重就轻地几乎是反复重复着一样的话。

    再看时缜,也是一模一样的不多透露。他念着那夜里父亲与自己的谈话,眼中透着十分沉重。

    一炷香过去,连崇明都看出了不对,一时悄悄拉着陆莲稚问道:“听他们说话真头痛。一个非要问,一个偏不说。就这样还能聊下去,还聊了这许久,当真都是奇人。你说你媳妇到底在瞒些什么?”

    陆莲稚本来听着还连连点头,听到“你媳妇”三个字的时候却眼皮儿跳了一跳。

    “……”陆莲稚欲言又止地看着崇明,一言不发。

    “看我做什么?就你这寒酸破纸还想包住火?”崇明沾沾得意:“就你们这双宿双|飞鹣鲽不分的做派,今天只是我点明了,改日指不定你自己出去转一圈,整个江湖都要知道你这磨镜之事。倒是委屈了亓姐姐,要跟着你这么个不要脸的胡闹。”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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